章衎对章衡所说的什么成为风云人物的话只是一笑置之。
然后回去便指挥两个弟弟赶紧一起去采购被褥等在太学需要用的东西,至于家里的被褥就留在家里好了。
一来时不时便要回来卖鸡蛋灌饼的,家里得有被褥;
二来家里的被褥虽然保暖还行,但卖相就差了些。
拿到太学的话,让同窗看到免不了要被鄙夷,还是留在家里好了。
章衎并非为了面子,而是有实质上的考虑。
太学不仅仅是一个学校,他也是一个预科。
在太学中成绩优异,或者家里有所借力的话,是可以直接授官的。
所以,与同窗建立好关系是有必要的,那么他们兄弟三个便不能过于寒酸。
别人看到了他们的寒酸,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鄙夷总是难免。
这道理与他们买一身好一点的衣服是一样的。
兄弟三人将东西采购好,然后回家拿了随身的衣服以及各类书本笔墨,锁好门窗,便出发去太学了。
下次回来,便是太学的休沐日了。
兄弟三人吭哧吭哧将东西搬到宿舍,然后开始收拾布置。
时不时有人探头进来与他们打招呼,倒是颇为热情。
不过这些人只是经过好奇而已,特意来找他们的是曾孝宽。
曾孝宽的来访是曽公亮吩咐的,毕竟拿了张家兄弟这么大的好处,曽公亮也不能当真无视,于是吩咐曾孝宽在太学里面照料一下他们。
当然,曾孝宽并非在太学,而是在国子监。
太学就在国子监之内,曾孝宽过来倒是方便。
曾孝宽虽然受到父亲的嘱咐,但对于章氏兄弟观感也是与他的大哥曾孝宗一般。
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会收章氏兄弟三人为徒。
在曾孝宽看来,虽然章氏兄弟三人的确是相貌堂堂,身姿昂藏……呸!
但是,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啊,黢黑黢黑的,一看便是从乡下来的,近着还能闻到土味呢!
人的态度是很难隐藏的,你一旦对一个人瞧不上,无论你如何言笑晏晏,但不经意间这种轻蔑总会流露出来。
章家兄弟都是人精,哪里感觉不到,便也就收敛了一些热情。
曾孝宽也乐得轻松,只是讲了一些在太学该注意的事项,便要转身离去。
不过章衡怎么会这么放曾孝宽离去。
曾孝宽他目前与曽公亮惟一的链带,也是他们结识国子监学子的链带。
太学的学子他们可以慢慢地结识,但国子监那边的却是不太好结交了。
在大宋的最高学府里面也是有鄙视链的,国子监的学子是高官子弟,他们的起点很高,对于太学学子天生便有一种心理优越感,若是刻意结交,反而会让他们心生鄙夷。
但如果有曾孝宽在其中作为纽带,便没有这些麻烦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去结交国子监的学子,是因为现在国子监里面有一班未来之星啊。
现在国子监里面都有谁?
别的人章衡不太了解,但有几个他却是知道的。
原来的宰相吕夷简的几个儿子,吕公著、吕公绰;
原来的宰相韩亿的儿子韩绛、韩缜;
以及后来李清照的外公王珪……
这些人里的吕公著、韩绛、韩缜、王珪这些人,以后可大多是走上宰执之位的,这些人难道不值得结交么?
就算是曾孝宽本人,那也是官至参知政事的牛人啊!
章衡与曾孝宽搭起话来,他的交际能力可比章衎章術强多了。
章衎有社会经验不假,但心性上还是有耿直,还有着少年人的傲气,所以即便是讲些软话,还是不免硬邦邦的。
至于章術倒是油滑性子,颇有点没脸没皮的,这种性子对付女孩子无往不利,但在男子面前,却不太奏效。
章衡则不然,他外表是个正太,但内里藏着的可是一个中年男子的灵魂,哪里有那么多的中二。
成年人在面对应该交好的人时候,多夸夸人,多表达表达亲近,这不是人际交往之中该有的社交礼仪么,哪里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啊。
章衡与曾孝宽说了几句话,每句话一说,曾孝宽脸上的笑容便盛了一分,说到后来,曾孝宽竟是将章衡拉出去,说是要带着章衡好好地逛一逛太学。
章衡自无不可,与章衎以及章術说了一声,便与曾孝宽一起逛太学了。
说实话,对于章衡来说,哄一哄十五岁的少年曾孝宽只是易事尔。
这个年纪的少年,外表装得稳重,但内心却是躁动得很。
曾孝宽实际上在国子监也是年纪最小的那批人,人家年纪大的不愿意带着他玩,所以有时候他也显得有些孤独,只能装着大人模样,与那些同窗往来。
而那些同窗之所以愿意跟他往来,自然也是看重他父亲曽公亮在官场上的进步,所以家中长辈交代与之交好罢了,实际上与他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尤其是曾孝宽尤其羡慕韩绛、吕公著这些年纪大得多的。
他们在休沐的时候玩得可精彩。
诗会、文会、郊游这些倒是能参加,可是去青楼妓馆什么的,人家也不太愿意带他去。
即便是带他去了,也是个小萝卜丁混在大人里,别人吟诗作对吸引小姐姐们的欢声笑语,他只能看着羡慕极了。
所以,其实他是比较孤独的。
现在有章衡这么一个同龄人,说话还好听,自然一下子感觉亲近起来了。
章衡一边熟悉着太学地形,一边随口引导着曾孝宽说话,便可以听曾孝宽的长篇大论了。
而他只需在合适的时候表示赞赏或者震惊,便足以满意少年人的分享欲望了。
不过今日曾孝宽下午有课,所以只能恋恋不舍的与章衡告别,但离别前说了章衡有事可以随时去找他,他也会找时间过来的,若是国子监那边有什么活动,到时候也会过来邀请他一起去。
章衡笑着答应了下来。
短短的交往,章衡大约便搞清楚了一个事情,小伙子曾孝宽是个可交的朋友,比他的父亲曽公亮要强得多。
曾孝宽脱下伪装的成人面具之后,他是坦诚的、热情的、对生活抱着期待的,对于友谊是渴望的。
当然,在他身上也有着少年人的通病,躁动且自大,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