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伯辉几人点头。
苏伯辉叹息道:“可惜啊,要章漕帅的想法真能够实现就好了,广东的确是缺粮啊,百姓也过得十分的困苦,海贸之利虽然丰厚,但得益的只是朝廷与小部分人,大多数百姓该穷困还是穷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章衡有些诧异地看了一下苏伯辉。
苏伯辉苦笑道:“章漕帅,我们几个虽然是海贸的得益者,但我们毕竟是广南东路的人,广东南路是我们的家乡,我们自然希望我们的乡亲父老过得更好一些。
就算是撇除这些什么乡里乡亲的话,就从实际出发,一个地方越是富裕,越是人才辈出,这个地方才越有话语权。
您看看福建路,因为他们富裕起来了,他们读书的子弟便多了,考取进士的人数也多了,这些年,在朝堂里面的话语权越来越多,福建路便越来越不同了。
而我们广南东路,很多人供不起子弟读书,所以历届科举广南东路的士子就没有多少考上的,在朝中也少有广东籍贯的官员,如是这般,广南东路也就成了莽荒之地了,甚至还是朝廷流放的地点!”
苏伯辉叹息道:“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家乡被称为莽荒之地呢,我们出去外面做生意,别人一听我们是广南东路的,口中虽然不说什么,但脸上总有不屑的神色,着实令人气恼,但又无从反驳,毕竟人家也没有当面说什么,而广南东路,的确就是莽荒之地啊!
粮食无所出,子弟不就学,朝中没有人,文教却荒芜,瘴气处处在,野兽亦出没,这样的地方,不是莽荒之地是什么?”
莫云新,惠保山,甚至连詹崇文都忍不住叹息起来。
章衡点点头满意道:“明白了,既然你们有发展的心,那我便给大家指一条明路,詹通判,麻烦将舆图拿来。”
一张庞大的地图被徐徐展开。
苏伯辉,莫云新,惠保山,甚至连詹崇文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这是一张何其详细的地图啊!
这张地图紧紧截取了西江三角洲的部分,加上地图又很大,所以甚至详细到每个乡镇都能够在上面显示出来,看着墨迹颇新,似乎是近些时间才被制定出来的。
詹崇文吃惊道:“章漕帅,这地图,下官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章衡笑道:“是本官找人绘制的,要发展广南东路的关键在于西江三角洲,要发展西江三角洲,关键便在于此了。”
章衡伸手在图上指点了一下。
苏伯辉凑上去看,发现上面勾勒了一些线条,他仔细揣摩了一下,有些吃惊道:“这是……堤围?”
听到苏伯辉的话,其余人也凑上去仔细的看。
惠保山也道:“对对,这应该是堤围,啊,这是将整个西江三角洲的土地都给围起来了么,天!”
惠保山失声道。
莫云新十分震撼地看着章衡,期待章衡给他一个回应。
詹崇文将脑袋抬起来,看着章衡道:“章漕帅,这……这……这就是您的设想?”
章衡笑着点点头道:“你们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苏伯辉挠了挠后脑勺,被惠保山看到了,惠保山心下有些好笑,好你个苏伯辉,平日里澹定自若的,今日终于让你吃惊了吧。
詹崇文苦笑道:“章漕帅,这想法的确是很好,但要执行,却是难呀!”
“哦?”
章衡哦了一声,“难处在哪里?”
詹崇文手指在上面划了一大圈道:“您知道要造这些堤围,是如何浩大的一个工程么,咱们广州连一个城墙州衙都是破破烂烂的,这堤围的工程量是这城墙的十倍百倍不止啊!”
章衡点头道:“可要是这事儿真干成了,西江三角洲,将会成为大宋朝最为富裕的区域之一。”
此话一出,莫云新、苏伯辉等人面面相觑。
章衡笑道:“来来,本官给你们讲讲,若是这些堤围都造了起来,这里面的土地能够做什么。”
章衡在番禺、南海、顺德的区域画了一个圈道:“这些地方,里面水系密布,如果将堤坝修起来,这些地方便都可以利用起来,这些地方,种植其他的农作物大约不太可能,但若是拿来养鱼呢?
本官会在这些地方大量开凿鱼塘,鱼塘里养鱼,而岸边则是种上桑树,然后家家户户养鱼的同时,还可以养蚕,桑树养蚕、蚕沙喂鱼、塘泥肥桑。
如是,广州便可以获得最为重要的丝绸原材料,这可是出口最好的东西,至于出产的水产,除了本地消化,还可以通过海船运到北方去出售。
这些还是最外围的土地利用,稍微往里面的,则已经是上好的水田了,这里可以种植水稻了,一年两季的水稻,广南东路再也不缺粮食了。
至于再往里了,则是最好的蔬菜种植地了,为什么要种蔬菜,是因为这是最好的经济作物,北方的冬天百物不生,但广东的冬天,却是依然郁郁葱葱,蔬菜依然可以长得相当茂盛,若是这时候将这些蔬菜运往北方……”
苏伯辉与莫云新顿时意识到了其中的暴利,眼睛尽皆一亮。
章衡笑着继续道:“……至于里面的山地之类的,尽可以种柑、橘、橙、柚、柠檬、枸橼、佛手、金柑、金橘,这些瓜果通过海运运到北方,那能够获利的可是不少啊。
当然,走南北的货运,肯定是比不上对外贸易的,但胜在一年四季都能走,走上正轨之后,这条南北货运航线的利润,甚至比海外贸易还要多得多,想一想,大宋朝的北方啊,那是多少人,几千万人呢,海外那些国家加起来,又能有多少人?”
苏伯辉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转头看向莫云新,发现莫云新也是胸膛起伏。
苏伯辉喉咙有些干涩道:“若真是如此,广南东路将会诞生规模最为庞大的海船货运商行,也将会让西江三角洲成为不逊色于长江三角洲的富裕之地!……”
他随即苦笑了一声:“……但看着这几百里的堤围,小人就已经头皮发麻了,这得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才能够干成此事啊!
咱们广南东路是个莽荒州,连个州衙城墙都造不成,这几百里的堤围,小人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够造成啊!”
章衡却是心有成竹。
“此事……不难。”
章衡如是说道。
……
番禺一处聚居的村落,村落里都是乱七八糟的茅草屋,天色亮起,已经有许多的茅草屋里冒出炊烟,村落里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这里被广州人称为【大散村】,所谓大散,便是这里的人都是从各地而来聚聚而成,大多都是临时落脚而已,因为这里田地太少,大家只能在这里暂时落脚,每日里跑到广州城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可以干,给家里挣点米面什么的。
在广州城外面,还有许多类似大散村的聚居村落,有些村有点田地,倒是能够养活点人,但想要过上好日子却是很难,因为好的田地都是本地人的,他们能够耕种的田地,只有十分贫瘠的盐碱地而已。
宗保生也早早起来了,昨天他接了一个活,便是给人家干搬运去,广州码头上还是需要大量的人手的,宗保生虽然瘸了一只脚,但干活够卖力,倒也不耽误做事。
宗保生吃了点稀粥,然后与妻子说了一声,便启程往广州码头而去。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才到了码头上,广东的天气太热,他已经是出了一身大汗了,肚子里面也已经是空空无也。
但是到了地方就得干活,码头上的活跟救活一样的,船只太多,码头停泊位有限,所以船只上货也好,卸货也罢,都得十分的迅速才行,否则码头上就要跟船老板收更多的费用了。
今天来的是一艘两千多料的船,虽然不是超大船只,但也不算小了,里面的货物又是十分沉重的粮食,宗保生一早上足足扛了上百包,整个人都湿了水一般,到了中午的时候,才算是将船只给卸了个干净。
宗保生领了两大块馍馍,又打了一盆汤,说是汤,其实就是海里的海带,然后洒上大把的盐,给人补充力气用的。
宗保生就着海带汤啃着馍馍,吃了一个之后,才算是活了过来。
但一个馍馍也就吃了个五成饱,他看了看另一个馍,咽了咽口水,却是仔细的包了起来,放进怀里去。
——家里还有四个半大小子呢,长身体呢,得吃点有营养的。
中午太热,可以歇一歇,否则是要出人命的,宗保生找个阴凉处窝着,打算眯一眯,其余工友也是跟着一起。
他睡眼朦胧的时候,恍恍忽忽之间听到有人在说话。
“诶,老孙,听说西江两岸要开始建造堤围了,官府那边开始在招募人去做工了,你听说了没有?”
那个叫老孙的懒洋洋的开口道:“人家是在征役工吧,最好还是不要去的好,就给你管一顿饭吃,有什么好去的。”
“嘿,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这可不是征役工,而是招工,听说只要去了,到时候堤围里面的田地,可是能够分的哦。”
“分田地?”
宗保生立即清醒了过来,翻身起来问道:“真的能分田地?”
那工友笑道:“对,听说是这样,我打算明天去州衙那边看看,若是当真是有这么回事,我要去试试,毕竟是分田地啊。
咱们之所以这般,还不是没有田地的缘故么,若是能够分个十几亩田地,那我就能够养活全家了。
这边的气候很热,一年能够种植两季呢,一年能干两年的活,也能够收两年的收成呢,吃喝管够。
还有,这边种菜种果树可都高产得很,我看本地人随随便便种些什么香蕉之类的,好家伙,也不怎么管理,那一串香蕉都足足好几米长呢!”
工友伸开双手比划。
宗保生听得如痴如醉,至于工友所说的一年干两年的活累不累的问题,他是不在意的,庄稼人,力气是用不完的,干活怕什么,怕的是地里没有收成才是。
但宗保生有些不放心道:“这个事情是真的么?咱们毕竟是外来人,就算是有地,也轮不到我们吧?”
工友笑道:“你放心吧,咱们是北方人,此次的知州也是北方来的,听说是从汴京来的,章知州感念广南东路过于困苦,所以要将西江这边开发出来,给广南东路提供足够的粮食。
西江旁边本来便都是沼泽地,也没有村子,所以没有什么所谓的本地人外地人,只要我们参与到其中去,就能够分到田地,毕竟地还得是咱们这些庄稼人来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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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保生大力点头:“对对,就是这个道理,是了,您说这个新知州姓章?”
工友点头道:“对,都说是姓章,应该是吧,或许是弓长张,或许是什么文章的章,咱也不敢多问啊。”
宗保生点点头,这个倒是次要的了,他已经决定了,明日去州衙那边看看,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情况,如果当真是真的,那他一定要去拼一拼,也不敢多想,能够分个几亩地,也是相当不错的了。
如果有几亩地种粮食,然后农闲的时候出来打零工,这样子撑个几年的时间,几个半大小伙子也能够帮得上忙了,到时候日子就好过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那个大儿子怎么样了,他跟着那位姓章的大人,那位姓章的大人心善,应该会提携自家的儿子吧,若是能够混进官府里面做一个胥吏,那宗家可就要发达了。
只是可惜啊,宗家在海州的田宅都没有了,否则一家人都在海州,以后宗长老若真是混出来了,几个小子都能够拉进去官府里面吃官粮,那才是美滋滋呢。
宗保生这般想道,心里头有了些希望,身上的力气顿时又长了出来。
不管了,这边若有田地可以分,先干成了此事,以后日子就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