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章衡忙得飞起。
各地赋税运抵汴京,盐铁司与户部司清点之后,依数交给度支司。
这工作可不简单。
首先得核对交接过来的赋税是不是与账本相符,这个工作量相当庞大,因为光是数钱的工作,便足够度支司的胥吏忙活一段时间。
关键是,这交接过来的赋税,里面不仅有铜钱,还有布帛、粮食、甚至是各类当地特产,其中需要按照市值进行估值,然后最终整理进库房里面。
赋税收入库房,工作才刚刚开始,章衡得盯着这些钱帛物资不被手下人中饱私囊,还得盯着按照轻重缓急次序将其支付出去,若是不盯着,到时候那些孔目官一个个将其先行给不太重要的支出给支出去,后面想要用钱就没有了,那就是大麻烦了。
这些事情相当繁杂,但一项一项的都得盯着。
之后章衡专门将三百万贯的借款亲自押送去还给内藏库,然后还钱的时候还听到一个趣闻。
内藏库大掌柜滕时中十分高兴章衡能够及时将钱还回来,盛赞章衡十分讲信用,然后吐槽之前三司使王尧臣的混账行为,又将王尧臣之前的三司使姚仲孙也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章衡诧异道:“这与姚仲孙有什么关系?”
滕时中愤愤不平道:“王尧臣拖着钱不还,克扣利息,还要求将内藏库归入三司,但你知道是谁借的这笔钱么?”
章衡诧异道:“姚仲孙?”
滕时中一拍大腿道:“可不就是那孙子么!姚仲孙借贷内藏库钱数百万贯,拖了很长时间都不偿还,后面还是王尧臣上任后才偿还的,话说王尧臣这人是混账了些,但至少还是还钱的,那姚仲孙借了钱就跑,卸了三司使的职位之后,便对我横眉立目的,忒混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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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衡:“……”
章衡看着愤愤不平的滕时中,心里笑得不行,果然是借钱之前是大爷,借钱之后便是孙子了。
但章衡很快也笑不起来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前世的时候,一个很好的朋友跟他借钱,将他工作以来的积蓄都给借走了,知道他穿越之前,这钱还没有要回来呢。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自己辛辛苦苦工作,一点钱都不敢乱花,勤勤俭俭存下来的钱,却被朋友借去享受生活了,自己倒落了个过劳死,这又是何苦。(作者哭死,真实经历,这钱还没有要回来呢!)
这一忙忙到了二月底,很快便要到三月莺飞草长的春天了,庆历六年的殿试也随之举行。
章衡送两个哥哥去参加殿试,殿试成绩很快公布,也不知道赵祯是不是当真使了劲,但章衎与章术俱都被录取,真正成为一名光荣的进士,成功踏进大宋朝士大夫的一员了,而章家名声也被传扬,毕竟章家一门三进士,还是兄弟三个,一时间成为美谈。
章衎兄弟中了进士,曾公亮找到章衡,问起章衡关于章衎的婚事,问章衡有什么想法。
章衡笑道:“此事您该去问我大哥才是啊。”
曾公亮笑道:“也是要问的,这不先问问你的意见么,毕竟你的见识要更广一些。”
章衡点点头道:“老师您可有什么目标?”
曾公亮道:“你吴师的弟弟吴充家中有待出阁的女儿,年方十六,贤良淑德,是个好对象,还有杜衍家也有待出阁的女子,另外还有韩相公家,就是你同年韩绛的妹妹,也是待出阁的年纪,你觉得如何?”
章衡笑道:“都是好人家,我觉得没有问题。”
曾公亮笑着点头:“那就好,嗯……你有没有看好的人家?”
章衡想了想道:“我听说文宽夫家中长女十分的贤良淑德,颇有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架势,想来必然是个好女孩,我觉得挺适合大哥的。”
曾公亮闻言眼睛倒是一亮:“文宽夫啊,老夫倒是听说过他家的女儿,的确是很不错,不过可能没有那么容易,要不,老夫试试?”
章衡笑道:“那就麻烦老师您试一试,当然,若是不同意,还得麻烦老师与其他家也提一提。”
曾公亮笑道:“那是自然,咱们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嘛,成,就这么定了。”
所谓文宽夫便是文彦博,现在的文彦博还只是天章阁待制,差遣是都转运使,官位上并没有曾公亮高,家世上其实也不如曾公亮。
文彦博虽然也算是官宦子弟,但他的父亲文自终其一生不过是个主客郎中、河东转运使。
而曾公亮父亲曾会却是官至刑部郎中,集贤殿修撰,从家世上,曾公亮胜过文彦博多矣。
所以当曾公亮代徒提亲的时候,文家颇为重视,当即愿意先合时辰八字,若是时辰八字没有太大的问题,便可以议亲。
过得几天,朝廷关于曾公亮的任命也下来了,曾公亮升任给事中、参知政事。
随后文家那边的的消息也随之而来,说小儿女的八字相当契合,文家也愿意与章家结为儿女亲家。
这下子算是双喜临门了。
不过一时半会却是难以结亲,因为章衎却是马上要外任了,他是寻常进士出身,一般来说会被授官,但差遣却是得等一等的。
但章衎毕竟有曾公亮这等老师在,在授差遣上自然是没有也得有的,章衎被任命为海州通判,择日就任。
文家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即决定可以火速成亲,让章衎这边拖延一下时日,先成了亲再去就任。
曾公亮当然觉得是好事,于是与审官院那边打了个招呼,这边曾夫人快速地筹备婚礼,双方媒妁到位,将婚事快速的推进,赶在四月初成了亲。
因为之前兄弟三个实际上已经是分了家,只是名义上没有分家而已,家产什么的,也已经在章衎的名下,倒是不用多折腾,但章衡还是在临安商行这边将属于章衎的那一份给登记过去。
婚房便是之前章衡结婚时候在西角楼那里一起买下来的大宅里成亲,当时已经与章衡的婚房一起装修好了的,便是等候着这一天。
给文家那边的彩礼也是相当的到位,登记在侧的礼单厚厚一本,当时文夫人看到了都不敢置信,连连问道:“章家兄弟不是农家子么,这些是怎么回事?”
还是曾夫人给文夫人仔细解释了一番,但文夫人那边依然还是不太敢接,因为文家根本没有办法拿出来对等的嫁妆,最后还是曾夫人做主,将礼单上的彩礼给减少了三分之一,文夫人这才欢天喜地接过。
当然,文家也是家底相当殷厚的,光是店铺田地之类的,便价值上万贯,加上其余的东西,总价值也要近两万贯了,这当然比不上章术娶媳妇时候邹家给的嫁妆,但真不好比,邹清照毕竟是独女,以后邹家财产都会给她,但文彦博的儿子可多着呢。
无论这过程如何,一个相当热闹的婚礼,在短时间内便被筹备了起来。
四月初三,是个天作之合的好日子,章衎与文彦博长女成亲。
章术原本也被授了外任,本来也是该在三月便出京的,但章衎要结婚,加上邹清照腹中胎儿预产期也到了,便让曾公亮一起给打了招呼,如此正好参加大哥章衎的婚礼,也赶上了邹清照产子。
三月三十日,邹清照产下一女。
四月初三,章衎成亲。
四月初十,章衡送别章衎章术,兄弟两个一个去海州,一个去密州,都还在北方,倒是没有远隔千里。
当然,这便是官宦子弟的特权了,一般的进士要么得等许久的缺,就算是有缺了,也是偏远地区的。
但章衎章术这等高官子弟,却是随时有缺,而且去的地方都是又富裕又繁华,关键是好立功,只要不犯错误,干上一两年的时间,再换一个地方,将年资给积累够,便可以调回京城继续培养了。
随后在京城镀金几年,再外放出去,便是一方知州了,然后在地方上当几个州的知州,再回京城,便开始进入中枢的机构工作了。
若真是个人才,便该上什么修起居注、知制诰等之类的职位,再培养上几年,便是宰执的候选了。
送别两个哥哥,章衡心中五味杂陈。
他自己在外面跑的时候倒是感觉没有什么因为两个哥哥都在京城等着他呢,但亲自将两个哥哥送去地方就任,章衡却是满心的忐忑。
倒不是章衎章术两人的能力不行,其实两人的能力虽然比不上章衡,但这些年耳濡目染,章衡也常常专门给他们讲官场上的各种事情,曾公亮还经常让他们兄弟三个帮着接待客人之类的,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尽皆是十分熟悉的,接人待物之类的,绝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至于真正做事的能力,章衎从小便是扛着一个家庭的人,做事上面从来都是不含湖的,自然是无须担心的。
章术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其见识相当广博,这种人若是没有舞台,便只是个二流子,但当真有一个平台让他发挥,便是一个混世魔王了,左右逢源,官场对他来说便是如鱼得水。
所以章衡并不是担心这个,这种忐忑,其实就是对于亲人远行的担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