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异常沉闷,灯光白荧荧的,释放着彻骨的冷。胡冰心用疑惑的目光审视着杨子楠:“子楠,你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连同父亲?”杨子楠穿着红色的丝绸睡衣,坐在床上,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另外半边脸没有一丝血色,眼中一片茫然的迷雾。杨子楠在初秋的一个深夜突然失去了记忆。胡冰心是杨子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面对杨子楠,胡冰心内心隐隐作痛。尽管胡冰心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包括同样做过的关于父亲的梦,可她还是迷惘地一言不发。
杨子楠微翘的嘴角偶尔会抖动一下,显得楚楚动人。难道杨子楠的整个生命历程只剩下潮湿、阴冷和黑暗,所有的人和事都一片空白?
胡冰心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幅照片,照片上的胡冰心和杨子楠亲昵地依偎在一起,背景是蓝得可怕的大海,她们笑得阳光灿烂。胡冰心把照片放在杨子楠面前,焦虑地说:“子楠,你仔细瞧瞧,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照片,去年冬天在马尔地夫,那时你多开心呀,还说那里真的是人间天堂,你都不想离开了。”
胡冰心的话没有起一丁点作用,杨子楠的脑海混沌一片,没有了金色阳光和蔚蓝大海的记忆。是什么吞噬了她的大脑?她竟然不知胡冰心是谁。杨子楠似乎疲倦了,躺下来,翻过了身,把背部对着胡冰心。她是否不愿意看到胡冰心这个亲姐姐?
胡冰心嘆了口气,心里堵着一块石头,只好无奈地离开了房间。胡冰心看着保姆陈姨迎了上来,她对陈姨说:“陈姨,你要好好照顾子楠,有什么问题及时打电话给我。”
陈姨搓了搓手说:“胡小姐,放心吧,我会尽力照顾好她的。”胡冰心笑笑:“辛苦你了,陈姨。”
陈姨也笑笑:“不要和我客气,你也不要着急上火,子楠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两天,她的胃口好些了。”
胡冰心嘆着气说:“唉,希望她能尽快恢复记忆,这样下去,我也快急疯了。”
陈姨说:“你甭急呀,急了也没用,急坏了身子也不是个事!”
胡冰心又嘆了口气说:“唉,不急是假话,谁让我是她的亲姐!好了,我不多说了,先回家,明天晚上再来。”
离开杨子楠家时,胡冰心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担心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近来她总是心神不宁。
陈姨轻轻地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脸色阴沉下来。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陈姨来到了杨子楠的房间,看杨子楠已经睡了,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杨子楠的房间。杨子楠在黑暗中翻过了身,面向天花板平躺着,然后直直地坐了起来。陈姨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准备睡觉。多年来,她养成了一个习惯,睡觉前要诵上一段《金刚经》。陈姨盘腿坐在床上,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开始诵经,这时,她听到客厅里的电话铃声。
第5节:第一章 那片枯叶上染着鲜血(2)
是谁会在这深夜打来电话?
陈姨匆忙来到客厅,听着急促的电话铃声,迟疑地伸出了手,抓起电话听筒:“喂,这是杨子楠家,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里传来沙哑的声音:“死老太婆,你餵什么呀!快回家一趟,家里出大事了!”
陈姨变了脸色:“出什么大事了?老头子,你可不要吓我呀,我胆子小。”
电话里的声音十分焦躁:“死老太婆,别问了,赶紧回来吧,否则我的老命没了!”
对方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陈姨喃喃自语:“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呀!怎么就不能消停几日呢?”
陈姨放好电话,赶紧回到房间,拿起桌上那个用得很旧的黑皮包,火烧火燎地出了门。
陈姨骑着自行车,在寂静的街上狂奔。凉飕飕的夜风从四面八方无遮无拦地钻入她浑身的毛孔,她的牙关不停地打战。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像她这样凄凉的人在狂奔。
当陈姨推开家门时,看到老伴张北风歪坐在地上和站在那里的儿子张小龙怒目而视,他的身旁还倒着一个轮椅。屋里凌乱不堪,显然被人翻箱倒柜过。陈姨把老伴张北风吃力地扶起来,放到轮椅上,在这个过程中她喊儿子过来帮忙,可张小龙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仿佛对父亲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陈姨颤抖地说:“你们爷俩这是怎么啦,唉!”
张北风沙哑着嗓子气愤地说:“你问这个畜生,让他自己告诉你,他究竟要干什么!”
陈姨的心泡在冰水里,她走到张小龙的面前说:“小龙,你怎么又惹你爸生气了?他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了!”
张小龙目露凶光:“是他自己找气受!”
陈姨说:“你不在学校里好好念书,深夜里跑回家闹什么呢?你爸身体不好,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恶气,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张小龙气呼呼地怒视着陈姨:“我气他,是他气我!我生在你们这个家庭里,真是倒霉透顶了!”
陈姨嘆了口气:“儿子,你这么说话就没良心了,我们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供到你现在上了大学,我们容易么?”
第6节:第一章 那片枯叶上染着鲜血(3)
张小龙不吭气了。
陈姨用手背抹了抹潮湿的眼睛:“我知道你半夜三更回家干什么,不就是要钱么!”说着,陈姨从黑皮包里拿出一小叠钱,数了五百元钱递给张小龙,“妈今天刚领工资,这五百元你先拿去花吧,这个月就这些了,剩下的还要给你爸买药,还要吃饭。”
张小龙一把夺过那五百元钱,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张北风浑身发抖:“咳!我们怎么养了这么一个讨债鬼!死老太婆,这也怪你,把他给惯坏了!你给他钱做什么,就算我们没养这个儿子!”
陈姨默默地收拾被张小龙折腾得凌乱不堪的房间,边收拾边不停地嘆气。陈姨收拾完后,把张北风弄上了床,给他脱衣服:“老头子,消消气,无论怎么样,小龙也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张北风愤愤地说:“这个畜生,哪有一点做儿子的样子,回家就朝我大声嚷嚷,要钱,我哪来的钱给他?他非说我们存了钱不给他用,于是就翻箱倒柜找存摺。找不到,他一脚就把我的轮椅踢翻了,这个畜生,我要不是在他找存摺时给你电话,说不准他会杀了我的。瞧他那个样,是一匹恶狼呀!我们怎么就养了这么一匹恶狼呢?”
陈姨说:“老头子,别说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快睡吧,我一会儿还要回人家家里呢,那可怜的姑娘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对不住人家了!”
张北风长嘆一声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这时,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传来老鼠“吱吱”的叫声。
陈姨说:“这家都快成老鼠的家了,北风,家里不是还有老鼠药吗?怎么不放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