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装办是个小机构,业务头绪却很多,有些事情罗翔飞是直接插手管理的,用后世的概念来说,就是扁平化管理,不需要太多的层级。?谢皓亚在名义上是冯啸辰的直接上司,但大多数时候冯啸辰都是向罗翔飞请示工作的,对此谢皓亚也没啥话可说。不过冯啸辰也是个懂规矩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他都会向谢皓亚汇报一下,至少要让处长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
和大家都打过了招呼,冯啸辰没有耽搁,出门坐上公共汽车,来到了贡振兴、胥文良他们住的冶金部招待所。正巧,他去的时候众人正在贡振兴的房间里开会,参会的除了秦重的一干人等之外,还有重装办的王根基和冶金部的田文健。冯啸辰闯进去,立马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冯处长!”
“小冯!”
“啸辰!”
大家用各种各样的称呼和冯啸辰打着招呼,冯啸辰也挨个地与大家握着手,一个一个地叫着对方的官衔:“贡厂长、胥总工、王处长,田处长……”
“啸辰,你这样叫我可就见外了,咱们俩谁跟谁啊?”田文健装出嗔怪的样子说道,“你过去怎么称呼我,现在还是照旧,要不我可不认你这个小老弟了。”
冯啸辰知道田文健就喜欢玩这一套,当下便呵呵笑着改口道:“哈哈,那我就冒昧了。田哥看起来气色好多了,是不是冶金部的伙食比过去咱们冶金局更好啊。”
“对嘛,叫田哥多亲切!”田文健用力地拍着冯啸辰的胳膊,用力之猛,让冯啸辰觉得对方没准是打算把自己的胳膊废掉。
这时候,一个冯啸辰从未见过的女孩子凑上前来,她上三路下三路地看了冯啸辰好一会,然后才扭转头对田文健说道:“田叔叔,这位莫非就是……”
“没错。”田文健接过女孩子的话,然后对冯啸辰说道:“啸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罗雨彤,燕京大学经济管理系三年级的学生,这次是专门来参加咱们和阿瓦雷工业部的谈判的,算是专业实习吧。”
“冯叔叔好!”罗雨彤向冯啸辰微微一欠身,向他伸出一只手,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叫罗雨彤,是学经济管理的,请多指教。”
“冯叔叔……”冯啸辰只觉得一阵恶寒,眼前这位姑娘,和自己岁数相当,一米六几的个头,眉目清秀,婷婷玉立,却一本正经地管自己叫叔叔,这算是哪门子的辈分啊,难道自己长得这么老相吗?
“罗同学好。”冯啸辰和罗雨彤握了一下手,同时说道:“罗同学,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咱们还是……呃,你还是叫我小冯吧。”
冯啸辰原本是想说大家以兄妹相称的,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了回去。时下的社会还没那么开放,兄妹这种称谓,容易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暧昧,万一对方觉得自己太轻佻,就不太合适了。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罗雨彤这个名字,仓皇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确切地说,你比我大一岁零九个月。你是61年9月出生的,对不对?”罗雨彤一脸调侃的神色,对冯啸辰说道。
“……”冯啸辰傻眼了,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知道,可自己偏偏想不起对方是谁,这可太被动了。他把头转向田文健,露出一个求救的眼神。
田文健看出了冯啸辰的窘态,他笑着上前解开了谜底,说道:“啸辰,你还没想起来呢?雨彤就是罗主任的女儿啊,咱们冶金局的同志们都知道的。”
“原来是你啊!”冯啸辰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觉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原来她正是罗翔飞的女儿。冯啸辰此前还在罗翔飞办公室看过罗雨彤与罗翔飞的合影,只是那张合影是前几年拍的,那时候罗雨彤还是一个高中生,看起来挺青涩的样子,哪有现在这副天之娇子的自信模样。
“我爸成天在我面前夸你,把你夸得像朵花似的,今天见了真人,也不过如此嘛!”罗雨彤被拆穿了身份,刚才装出来的那副矜持模样便一下子消失掉了,露出几分京城干部子女的刁蛮。她撅着嘴道:“冯啸辰,一会你得请我吃饭。你知道吗,自从我爸认识你以后,在我面前夸了你起码有1oo回,每次夸你的时候,都不忘贬我一通。你得弥补我的精神损失。”
“应该的,应该的!”田文健在旁边起着哄。罗雨彤说的这种感觉,他也同样有。自从罗翔飞把冯啸辰从南江省带回京城之后,他这个罗翔飞的大秘承受的心理压力一点都不比罗雨彤少。就说这回吧,听罗翔飞说要把冯啸辰派过来帮忙,田文健当时就觉得天上飘来五个字:压力山大……,好吧,就算是四个字,可造成的阴影面积有多大,你知道呢?
知道了罗雨彤的身份,冯啸辰就轻松了,他装出一副长者风范,对罗雨彤说道:“雨彤啊,罗主任那是在鞭策你,鼓励你进步,你应当理解。还有,在本叔叔面前,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修养,怎么能直呼叔叔的名字呢?这不像是一个好孩子的作为嘛!”
“冯啸辰!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是不是!”罗雨彤杏眼圆翻,怒斥道。她倒忘了刚才是她自己搞怪,非要叫冯啸辰为叔叔,原以为冯啸辰会觉得尴尬,谁曾想这家伙脸皮真是够厚,居然还占上自己的便宜了。
“就是!小冯也太不像话了,小小年纪就敢装叔叔,让我们这些当叔叔伯伯的怎么办?”
贡振兴也上来打趣,大家一时都哄笑了起来。
闹过这段,大家各自坐下,说起了正事。冯啸辰道:“贡厂长,老王,田哥,阿瓦雷这事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谁知道啊。”贡振兴叹道:“我们和对方谈了一年多,一直都谈得挺好的,他们还总是说咱们的产品便宜,物美价廉。一转眼就改了口,非说我们的性价比不如别人,要我们降价。”
“他们说的别人,是指哪家?”冯啸辰又问道。
“不清楚。”王根基道,“我托了外贸部的人去打听,也没打听出个结果来。田处长猜测,对方可能是虚张声势,目的就是逼我们降价。”
田文健道:“我了解过国际市场的行情,西方国家的同类产品,价格起码比我们高出2o%,而且后期的维护成本也比我们高得多。阿瓦雷方面声称能够找到性价比更好的产品,我觉得是一种讹诈。”
说到这,他把头转向罗雨彤,说道:“雨彤,你说呢?”
作为领导的秘书,与领导的家长一向都是比较熟悉的。田文健最早跟着罗翔飞的时候,罗雨彤还是个初中生,赶上罗翔飞工作忙的时候,田文健甚至还代表罗翔飞去给罗雨彤开过家长会。这一回,罗雨彤跟罗翔飞说想找个地方参加点社会实践,正好遇到阿瓦雷项目谈判,罗翔飞便把罗雨彤托付给了田文健,让田文健带她一块去见识见识。
罗雨彤参加过几次谈判会,在旁边做些记录、翻译之类的工作。在谈判会上,田文健当然不敢让罗雨彤言,怕她口无遮拦,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话。但在私底下的会上,田文健总是要给罗雨彤创造一点说话的机会,这也是为了完成罗翔飞的托付吧。
听田文健问到自己头上,罗雨彤抬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众人,然后说道:“我同意田叔叔的判断,阿瓦雷的人肯定是在讹诈,并不是真的想换另外的一家。”
“理由呢?”冯啸辰平静地问道。
“理由很简单,我们已经明确表示了降价15%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他们并没有退出谈判,这就说明他们不想退出。”罗雨彤说道。
“这的确是一个理由。”冯啸辰点点头,“还有吗?”
“还有,我感觉他们的几个谈判代表态度上有差异,那个叫盖詹的副部长态度最坚决,一口咬定不降价就要换其他的供应商;而另外一个叫甘达尔的家伙好像没那么坚决,总是在强调他们是希望和我们合作的。”罗雨彤道。
“甘达尔是阿瓦雷巴廷钢铁厂的总工程师,这一次引进的轧机,就是他们厂使用的。”胥文良在旁边解释了一句。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不奇怪了。”王根基在旁边插话道。
罗雨彤道:“我倒是觉得他们不像是串通好的,更像是有些意见分歧。”
“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冯啸辰饶有兴趣地问道。不管这个姑娘的判断是对是错,有这种意识就非常难得了。看来真是虎父无犬女,罗翔飞的这个女儿多少还继承了一些罗翔飞的基因。
罗雨彤道:“我从他们在会场上的表情能够看得出来。你们可能都在关注言的人,我却在关注其他人。我注意过了,盖詹和你们讨价还价的时候,甘达尔脸上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气。因为当时也没别人注意他,所以他不可能是在故意伪装。”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