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姑苏长史府,满地棠花堆积如血点,萧琛坐在后院与郁长史聊了很久,直到有路天衣进来,郁长史笑笑离去。
萧琛呡了一口茶,淡淡看着来人,“怎么了?”
“据我们的人来报,萧宁哲他们已经到了泗水外的小村庄里,今夜暴雨本想动手,但纪寻和萧宁哲很谨慎,我们没能成功,有两个手下被抓住审问了。”路天衣恭恭敬敬道。
“跟踪他们的还有多少人?”
“大约十来个。”
“让他们都先回来吧,已经打草惊蛇了,想必九弟现在已经猜到了我们为他在姑苏安排的好戏。”萧琛指尖扣动桌面,“九弟身边跟着一个绝医,一个武者,还有一个手持奇兵的女人,都不太好对付啊。”
他们已经遭了他们两三次道了,唯一一次稍微赢了点的是在天罗赌场,但那也是那性命去威胁他们才略胜一筹。
“他们四人来势汹汹,恐会坏了您的大计,那两个男人不好对付,只能从两个女人身上下手。”路天衣看着他。
“他们必定会来姑苏的,白矜矜还想找你拿解药,比武不行,那就只能智取……”萧琛忽然勾唇,“机关密室那里准备好了么?”
“已经派人去检查了,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萧琛呡茶,他绝不会让那四人出姑苏城。
路天衣看着他,没有说话,神情之中有种专注的意思。
萧琛不经意扫了他一眼,手臂搁在桌上,“劳累了好几日,伤还未愈,给我按一下肩膀吧。”
路天衣嗯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瓶精油,褪下他肩膀的衣服,为其按/摩舒筋活血。
“衣衣,这么多年了,你跟着我有后悔过么?”萧琛闭上眼,声音有些哑,像是有无尽的疲惫在这个雨后的夜晚流露出来。
“从未。”路天衣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给他按手臂肌肉。
萧琛忽然想起来什么,“以前母后总是不喜欢我,觉得有萧宁哲在我永远无法成为嫡子,那几年,虽然我过得很苦,但心里却很开心,年少纯真,交了许多朋友,我记得当时我们经常一起在皇宫的猎场玩,你最害羞,他们让你一起来你不愿,只有我叫你你才来。”
说着儿时事情,萧琛眼底有细碎的光在流动,路天衣很眷恋这种光。
“因为小时候我只信主人。”
萧琛笑笑,“后来九弟去了北漠,母后一下对我热情了起来,我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嫡子,被别人告诉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
“你知道那一天我有多开心吗?我从小就渴望权利,也崇拜坐在龙椅上的父皇,我想像他一样与那些大臣们交谈说着整个天下,母后告诉我,只要我登上那大宝之位,我想要的一切都会实现……”
“可后来我也变得不再快乐,没有了朋友,踏上一条不归的血路,很多时候白日里都是强行精力充沛,一到夜晚,特别是这种时候,有你陪伴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异常放松疲惫。”
话也多了起来,路天衣想。
他给他按头,手法娴熟力道很稳,“既然如此主人就多和待在一起,多把心里事告诉我,我会替您分忧。”
萧琛拍拍他的手背,“谢谢我的衣衣。”
雨后的泥泞地不好走,连马蹄子都要打滑,四人磕磕碰碰离开了小村镇,当然,也把那两个天衣楼的人绑在了车上给白矜矜和柳妙清当乐子。
白矜矜玩的不亦乐乎,蹲在车板上,瞅着他们,“喂,你们脸上为什么都有一个星形疤痕?”
那两人宁死不屈不肯搭理她,白矜矜挑眉,旁边的柳妙清适时候一针扎在了痒穴上,他们哇的一声大叫起来,忍不了了就道,“那是天衣楼的标志!每个入楼的杀手都要烫的!”
“哦……原来是这样。”白矜矜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了什么,“那路天衣脸上怎么没有?”
“他、他是楼主有特权。”
“啧。”白矜矜不屑地站起来,颇有些无聊的把玩指甲,忽然瞥到了一旁的胭脂水粉,她用了几次,感觉效果不怎么好一直没用。
“妙清,我来教你化妆吧!”
“化妆?”柳妙清有些好奇。
“嗯哼,就那这两张脸来当示范。”白矜矜坏心眼笑起来,车里的人一阵恶寒。
车外的纪寻和萧宁哲正在商议姑苏一事,他们手上已经有了姑苏城的大致布图,也点明了那几个位置特别容易遇害。
萧宁哲说他已经飞鸽传书给了凉州的人,但一直没有音信,想必是被萧琛截了下来,纪寻凝眉,“那流霄阁呢?又给你传消息来么?”
“有,四大护法已经回了阁中,正在处理那些反叛的手下,他们就算要来接应我也只能到凉州再说,姑苏,安陵,这一带全部都被皇室的人布下了人马。”
纪寻不了解皇宫中的事,但想必也头疼,两人沉默着,背后车帘忽然一掀,白矜矜探出头来,“纪寻,你快进来看,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他回头,一般白矜矜用这种神情和语气跟他讲话都没有什么好兆头。
“进来嘛。”
纪寻磨蹭着钻入马车,一眼就看见那被绑着上半身裸/露着,满脸诡异涂画的天衣楼杀手。
“……”他忽然有点同情他们了。
“好不好看?是不是美了很多?”白矜矜双眼亮晶晶的,很有自信。
“嗯,可以。”纪寻点点头,看着那两个欲哭无泪的人,按了按人中,“你继续玩吧,我先出去。”
“诶,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化妆哦。”白矜矜连忙冲着他背影吼。
纪寻摇摇头,“不了不了,丑一点适合我。”
四人在路上耽搁了一天,待入姑苏城已经是第二日黄昏。
这里青柳环郭,黑墙白水,行人娴静,风景宜人。
城门口照例有检察官在做登记,他们驾驶马车过去,被拦住,一个中年胖子上下打量一眼坐在马上的两个男人,“从哪儿来的?几口人?”
萧宁哲眯着眼拱手,“官老爷,我们一家是从青州来的,车内就我媳妇和弟妹。”
胖男人招了招手,站他旁边的几个侍卫立马去撩开帘子检查。
的确如此,只有两个弱不禁风的普通妇女。
“行吧,缴一下入城费,来这里填一下信息。”
“好。”萧宁哲下马在他面前的小桌上书写,后者一扬手,侍卫放行,四人成功入城。
待绕了一条街,白矜矜撩开车链子透气,“这该死的假面什么时候能摘啊?他们应该没有认出我们吧?”
萧宁哲摇头,“很难说,这些人应该都是见惯了易容术的,我的易容术只能说普普通通,还是小心为妙。”
原来,在进城之前萧宁哲就在他们几人身上施展了易容术,至少样貌上是完全看不出来和曾经的瓜葛,但白矜矜有诸多不满。
“先找一个客栈落脚吧。”纪寻提议,他们已经提前制定好了计划,敌在暗我在明,完事必须得谨慎。
四人牵着马车投宿了一家福源客栈,马车被拴在了马棚,四人进去后就找了个隔间点了一桌子的饭菜。
白矜矜已经饿得不行了,正要去抓那鸡腿,被纪寻握住手腕,“等等,柳姑娘先验毒。”
柳妙清用银针反复试,“没有毒,可以吃。”
白矜矜咽了下口水,这样下去,是不是喝水要验水,睡觉要验床,走个路也要提心吊胆验验地啊。
纪寻安慰似的给她夹了片牛肉,“忍一忍,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
白矜矜挑眉。
四人吃饱,就上了楼,他们订了两间挨着的房间,白矜矜一进去就倒在了床上,长叹,“终于能够睡床了。”
纪寻在房间内绕了一圈,指着床边的浴桶,“去洗澡。”
白矜矜让掌柜的提来三四桶热水,全倒了进去,走到一旁褪去衣物,舒舒服服下了水,温暖的水流包裹住身体,她揉了揉脸,喊道,“帮我把我的玫瑰花瓣和秘制精油拿过来。”
纪寻给她拿来,后者又吩咐,“把花瓣都倒进来,搅一搅。”
“……”他还是照做了,一股玫瑰花香瞬间扑鼻而来,白矜矜深吸一口,十分满意,又道,“把精油涂抹到手上搓热,然后给我按/摩一下,谢谢。”
这次她特意带了个谢谢,纪寻已经习惯她的作了,没什么表情,照着她的意思做,然后绕到她背后捏上她的肩膀。
“斯……你力量太重了!我骨头都快散了!”某人抗/议。
纪寻挑眉,放轻了一些,白矜矜面无表情趴在浴桶边,半响回头瞪他,“没吃饭?你到底行不行?力气小的跟女人似的。”
?纪寻蹙眉,加大力量,然后白矜矜就惊呼,痛并舒服着,将就将就吧,小纪子毕竟是个糙老爷们。
白矜矜舒舒服服的泡澡,享受了全身按/摩,然后纪寻冷不防道,“是不是该我了?”
“?”
某人冷冷瞅她,意思在明显不过,爱都是相互的,没有谁比谁高一等应该怎样怎样,谁不想要被疼爱呢?
白矜矜点头,“好吧,为了感谢我家小纪子的付出,我也帮他按一按。”
重新换了一桶水,两人位置颠倒,白矜矜卷起袖子报复似的用力捏上去,然而前者没有半分感觉,甚至打了个哈欠。
“……”
她不服,继续使出吃奶的力,但纪寻很稳,不咸不淡提了意见,“左边一点,记得捶一下,你的手法不太娴熟呀。”
“……哈哈。”白矜矜气笑了,接下来,她完全把纪寻当成了沙包,一个劲儿捶打捏敲,纪寻倒是没什么反应,一套下来她自己累的个半死。
“您自个儿泡吧!”
白矜矜有气无力倒上了床,几乎是沾床就睡,纪寻摇摇头,走出浴桶穿戴好衣物,收拾收拾了房间,忽然打开窗户,明月一泻千里,窗外是层层楼宇瓦房,树木影影绰绰,有一线反光的地方是河流。
偶尔能听见古寺钟声被撞响的声音,看见夜泊船在河岸轻漾。
他侧坐在巨大的窗棂上,嘴里念动着什么,忽然,远处天际朝这里窜来一只黑影。
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一只白雕。
纪寻伸出手,它停在了他手臂上,他从他的脚下取出一个布囊,那其实是一截佛幡。
里面包了一张纸条和一粒药丸。
‘药已炼好,六成几率,务必反馈。’
他挑眉,扫了一眼在床上睡得香甜的白矜矜,明天给她吃好了。
他靠在墙上,怀中的百宝囊忽然开始剧烈震动,他愣了下,把它掏出来打开,居然是久未使用过的寻妖盘在动。
它有反应就意味着附近有邪祟,只是,姑苏这样一座庞大巨城,也会有妖邪作乱么……
他翻上了房瓦,妖邪这种东西是他少时的老伙计,一身绝学都是从它们身上练出来的,虽然自从归隐白溪镇后就不再拾起,但一感到那熟悉的阴冷感,他全身就开始躁动起来。
他拿着寻妖盘四方走动,东方的震感是最强烈的,说明邪祟就在那个方向,他拿出姑苏城的图纸稍微比对,那个方向是姑苏城主的住址。
他皱眉,一双手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纪寻条件反射扣住欲摔,后者连忙道,“是我!纪兄!”
原来是萧宁哲。
纪寻松手,“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睡不着。”萧宁哲就坐在房瓦上,靠在瓦脊上抬头望着皓月,“你不也一样,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心中总觉得惴惴不安,这不,一上来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纪寻也坐了下来,“你心态还是挺好的呀,寻妖盘异常,姑苏城内有邪祟。”
萧宁哲的流霄阁也是专攻奇门遁甲玄谈诡术的,所以当初在白溪镇他才对除祟一事那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