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神仙打架,小灵遭殃

“你说什么?”元旻舟的眼神有点危险。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像是害怕他听不懂似的,谢风华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留在天牢里,哪儿都不去!”

“理由?”元旻舟眸光微闪,一丝疑惑染上眉梢。

这个人,看似胡搅蛮缠,实则行事颇有章程。他可不信,她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

谢风华像是没看到他的疑惑似的,身子一个后仰,浑身放松地靠在墙壁上,叼着一根草儿,吊儿郎当道:“侯爷,我怕死啊!”

元旻舟怔了怔,刚想嘲讽她几句,却在触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时,脑中快速闪过什么,像是暗沉苍穹骤然被闪电劈开,露一线细而微弱的光。

谢风华假装看不到他的审视,自顾自道:“侯爷,你也知道,如今谢府的处境已经算是最糟糕不过了。而我一介孤女,无人庇护,若是贸然走出天牢,恐怕也会给别人可乘之机。是以,这天牢看似困住了我,实则也是在保护我。我既不能出,也不敢出啊!”

“你倒是深谋远虑。”元旻舟瞥了她一眼,想了想,却又反驳她,“不过,你未免太草木皆兵了!皇上准许你出天牢的旨意,眼下仅有我一人知晓,而你鲜少出现在天京权贵的面前,谁会想到去防备你?”

“若是杜皇后知道这旨意呢?”谢风华可没忘记,他在出宫的路上,还碰到了杜平飞。

元旻舟却是摇头,一脸的不赞同,“你觉得杜皇后会针对你?你跟杜皇后有冤,还是有仇?”

谢风华不答,心思却已经转到了九霄云外。

她第一次见到杜平飞时,就对杜平飞生不出好感。明明她与赵沛突然闯入那马车中,寻常人早就被吓破了胆,可杜平飞除了一脸惊讶外,并没有做出太过激的举动,甚至还很快冷静下来,帮他们骗走了那群恶汉。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稚嫩脸庞上的精明双眼,先是扫了眼他俩的衣着装饰,紧接着便做好了应对之策,不可谓不当机立断。

年少时,尚且这般心思深沉手腕厉害,而在经历过后宫多年的争斗之后,杜平飞的手段和心思只会比以前更深更重,更不能令人小觑。

元旻舟觉得杜平飞不会针对她,只是因为不清楚她俩的纠葛。既然谢府一案被杜家人揭发了出来,那么,杜平飞有什么理由会放过她?

毕竟,名义上,她可是谢风华的亲妹妹!

然而,这些并不能对元旻舟说起。她低头想了想,片刻后,才道:“我与杜皇后并没有仇,只是危机重重之下,我觉得还是留在天牢里最为妥当。而天牢外的事情,便有劳侯爷了!”

元旻舟扬了扬眉,倒是没什么意见,只问道:“你既然懂得这是麻烦我,想必也想好了怎么感谢我吧?说说看,若是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多帮你一点。”

“那不如,我帮你娶够十八房小妾?”谢风华眼里划过一抹狡黠,身子微微侧过去,试探着问道。

元旻舟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咬着牙怒喝:“你在瞎说什么?”

谢风华一脸无辜。

这个人,就这点不好。开不起玩笑。

开不起玩笑的元侯爷遏制住满腔的怒气,试图去纠正她,“你也好歹把握点分寸。寻常女子哪有将这些话说出口的?”

“那侯爷喜欢寻常女子了?”谢风华笑意盈盈地盯着他,双眼似是发着光。

元旻舟气得心口发疼。

他想要大声呵斥她,偏偏她满脸无辜地瞧着自己,双眸带笑目光温软,带着了然的笑意,仿佛他那点心思也都无处遁形。此刻迎上这样的目光,再多的气似乎都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了。

可他又有些气不过。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般胆大的女子,居然会逮着人就问这种问题的!

此刻,所谓“正事”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铁了心要教训谢风华,袖中出拳就要往她身上的某处穴道点过去,却见她身形敏捷地避过了他的袭击,手掌张开将那来势凶猛的拳头一收,并悉数还了回去,紧跟着身形一转,白色裙摆旋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宛若草间翩然起舞的仙子。

她眨了眨眼,那目光澄澈而灵动,笑意里带了几分揶揄,轻启朱唇道:“侯爷,你就算恼羞成怒,也不能出手伤人吧?喜欢寻常女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瞧见眼前伊人玉立,白衣黑发红唇明眸,元旻舟眸色一深,似乎某根心弦被人信手拨弄,一时间心湖起了涟漪,再不平静。他不自觉地别过头,刻意压着声音叱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不分轻重?你姐姐就是这么教你的?”

“天大的事,不是有侯爷撑着吗?”

跟元旻舟相处久了,她在边城养出的吊儿郎当的性子也跟着回来了。可她也知道,现在再说下去,估计就不是被打那么简单了,便也正了正神色,话题一转,便转到了当前的难题上来。

只听她一本正经道:“侯爷,此事不宜拖得太久,以免夜长梦多。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寻找人证物证。”她想了想,又继续道,“杜家人状告的罪名是欺君罔上,乍一看,并无解法,实则不然。”

元旻舟暗暗松了一口气,刻意无视掉那一刻的心湖涟漪,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话语上来,沉吟着道:“欺君之罪,可是罪证确凿的。尽管皇上不想要追究,可杜家那些人并不一定会轻易放过。”

早在知道杜平飞的如意算盘后,谢风华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此刻便也娓娓道来,“那就让他们不得不揭过此事。你想想,若是他们自顾不暇,岂不是给了咱们机会?”

元旻舟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却见她得意地转了个身,笑得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难道就只准他们来陷害我,我就不能反手布个局?捅出更重要的事情,他们后院失火的话,不就顾不上谢府的事了?”

“更重要的事情?”元旻舟慢慢咀嚼着这些话,似有所悟,“你指的是什么?”

谢风华不答反问,“侯爷可还记得那五万兵马?”

饶是元旻舟自诩聪明机智,此刻也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扯到那五万兵马了?

谢风华见状,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在世人眼中,那五万兵马是上了战场,并且在她手里全军覆没的。可唯有她才知道,事情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出征前的换将风波,杜怀盛的军情上报,以及那五万兵马最终的去处,已然成了一个难解的谜。

若说之前她还找不到任何头绪,在看到万鹏之后,她心中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恐怕,墨魂谷一战,也与杜家脱离不了干系。

既如此,她便借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她仔细斟酌了下,缓缓说道:“侯爷,实不相瞒,我曾经得到过一则消息,在我姐姐带兵抵御外敌时,并没有见到朝廷的任何援兵。”

“怎么可能!”元旻舟腾地站起身,忍不住惊呼。

甫一看到元旻舟震惊的神色,她心中暗暗叹了叹气。这个时候,唯有将自己搬出来,她要说的话才可能引起眼前这男子的重视。

许是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谢风华又反复斟酌了下,才又继续说道:“我与姐姐之间,经常会有书信来往。而在她牺牲之后,曾经有人给我捎来了她的遗物,其中便屡次质问为何朝廷不出兵。说实话,我甫一看到这样的消息,心中的震惊程度比你只多不少。”

元旻舟一言不发,眸光里似有风浪翻涌,深不见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直直看入谢风华的眼眸,一本正经道:“这就是你屡次提起那五万兵马的原因?”

“对。”谢风华努力无视掉说谎的心虚,硬着头皮道,“我不是分不清轻重之人,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传了出去,那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甚至是动摇社稷根本。可我又不能不说,不然良心何安?那苦苦等待援兵却无辜战死的将士们何冤?”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元旻舟,语气诚恳却无比坚定:“退一万步讲,侯爷,我并不期待你能替我姐主持公道,可既然跟你说起这个事儿,便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意。我不是自不量力要与杜家对着干,也不是草木皆兵爱惜我的小命,而是这件事不弄清楚,我对不起自己。”

也对不起墨魂谷中枉死的八万将士。

想到这里,她心中蓦地沉甸甸的。

只是,元旻舟也不是好糊弄的,除了一开始的震惊之外,他已经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此刻更是眨都不眨地盯着她,反驳道:“你说的这种情况,要追究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依据。”

“此话怎讲?”谢风华却松了一口气。

没有完全否认这样的可能,也不轻易相信她的片面之词——元旻舟这样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元旻舟眸光深深似盛着广袤天地,内里似有云潮翻滚,浮浮沉沉。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开门见山道:“你应该知道,那是五万兵马,不是五千,亦不是五十。倘若这些人不曾到达前线,那曾经去了哪里?之后又归于何处?五万兵马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失踪,也没有地方能够藏得住。”

这也正是谢风华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的地方。

其实,那五万兵马的去处,似乎也就两种可能——要么在增援的路上遭遇意外全军覆没尸骨无存;要么便是被人藏了起来,从此瞒天过海,不见天日。

她想了想,否定了前一种可能。

毕竟,杜怀盛的命还在,若是死了兵活了将,杜家肯定会陷入千夫所指的处境,这估计不是杜家人希望看到的。那么,在增援路上,又发生了什么?

她曾经问过元旻舟和谢正云,可他俩竟然也一无所知。

隐约中,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禁忌,可一时间云遮雾绕,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烦躁之下,她忽然说道:“侯爷,我跟你打个赌吧。”

元旻舟眉一扬,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却听她说道:“对于五万兵马的去向,我跟你打个赌。我始终认为,这一部分兵力,并未曾真正到达前方战场,不然凭借我姐的能力,未必不能反败为胜。如果我赌赢了,那么,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元旻舟不理解了,“我现在不是在替你做事?”

“……那不一样。”谢风华试图反驳他。

“哪里不一样?”元旻舟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一下子就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在我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你指使我去做的。”

指使……

谢风华脸上现出一抹郁结,这个人,能不能说得委婉一些?

“哦,还是有不一样的。”元旻舟像是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随即道,“你现在是打算提前支取了我对你姐的那点心思?这样,你嫁给我之后,就不用担心我一门心思扑在你姐上面?”

谢风华听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却听他继续说下去,“你放心。不管怎样,我只对你姐有情意,对你这黄毛丫头是没有任何兴趣的。”

谢风华一巴掌拍了过去。

尽管说的都是她,可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舒服呢?

简简单单的打闹,却让此刻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一些。谢风华稳住心神,继而嘱咐道:“侯爷,既然我不出天牢了,那么有些事情就需要你帮忙了。首要的便是在天黑之前,务必要将这个消息封住,不准泄露出去半句。”

“你想做什么?”元旻舟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发号施令的姿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那么任由她去部署,去分析。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运筹帷幄的姿态,他心中总有一股满足感。

毕竟,看惯了千篇一律的闺阁小姐,像她这般充满活力和智谋的女子,实在是不多见。

谢风华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吩咐他将随身侍卫喊进来,三个人几乎是头碰头地商量了起来。

过了好久,元旻舟带着侍卫长影走出了天牢。骤然闯入的日光明亮而刺眼,他微微眯起了双眸,环顾了下四周,面色冷肃地吩咐道:“刚才的事儿,你都听明白了?”

“回侯爷,属下已经明白了。”长影连忙回答,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名指点江山的女子,心头不免一阵唏嘘。

这个谢二小姐,还真是不简单。

似乎不跟那女子待在一起,元旻舟又恢复了人前的模样,高冷中带着一股疏离感,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错觉。他抬头望了眼天空,随即道:“既然都听明白了,就按照她说的去做。不要出任何差错。”

听出他话中的郑重,长影心中一凛,思忖着道:“侯爷,您也相信谢二小姐说的话?”

“为何不信?”元旻舟斜眼看去,眸光里带着满满的警告意味,“你别忘记了,那可都是她姐教的。”

说完,他便利落地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长影一脸愕然。

他知道,侯爷对谢元帅情根深种,可那一脸的与有荣焉又是怎么回事儿?

……

月上柳梢,远星点点。凤仪宫里灯火通明,帘幔低垂,偶有宫女捧着绣工精致的衣物来回走动,踩碎了一地的月色。

杜平飞坐在桌前,随意拨弄着梳妆台上的首饰。许是刚沐浴完的缘故,她眉眼间尽显温软娴雅,烛光映照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似花树堆雪,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月荷正拿着锦帕给她擦着湿头发,此刻见她眉目流转光华无限,不由得看痴了,手下没注意却扯断了一根头发。

月荷连忙跪地请罪,却见她摆摆手,皱着眉头道:“你这丫头,怎么毛手毛脚的?”

“那是娘娘美若天仙,让奴婢看痴了!”月荷边起身边道。

杜平飞紧跟着一笑,颊边小酒窝若隐若现,随手将一根步摇丢进梳妆匣里,道:“嘴巴倒是越来越甜了!”

月荷笑嘻嘻地看着她,问道:“娘娘,时辰不早了,可是要歇息了?”

“不急。”杜平飞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现在还没消息传来?”

月荷连忙摇头。

杜平飞神色一顿,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想了想,便道:“去查查,现在是什么情况?”

本来,她听说谢家那位二小姐得了离开天牢的旨意,便动了点小心思,并且派人去暗中盯着,一旦看到谢二走出天牢,便悄无声息地了结了她。

谢风华还在的时候,她俩尚且斗得不死不休,如今谢风华死了,她自然不想再看到有关于那个女子的一切,包括对方的亲生妹妹。

按理说,对付一个小丫头,并不算什么难事。可如今还没传回消息,她也不得不重视起来,连忙又催促了一遍。

月荷连忙应声,刚退到屏风外,却见一人撞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焦灼,她眼睛一亮,连忙抓住那人的胳膊,急道:“小李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娘娘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

小李子顿时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伸长脖子往里探,“娘娘就寝了?”

“还没,正等着你呢!”说着,月荷便与他一同走了进去。

见到杜平飞,小李子连忙跪倒在地,“奴才叩见娘娘。”

“起来吧。事情办妥了?”杜平飞问道。

小李子却没起身,而是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他说道:“回禀娘娘,奴才有负所托,未能将事情办妥。奴才有罪,请娘娘责罚。”

杜平飞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不敢置信道:“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怎么还会失手?”

小李子的身子伏在地上,腰背处似有千斤重量压着,呼吸有些困难。

他想起今日出宫的任务,不免沮丧道:“娘娘,奴才听您的吩咐,出宫后直奔天牢,随时等着谢二小姐的出现。可一直等到了天黑,奴才也没见谢二小姐走出天牢啊!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差错?”

月荷从旁喝道:“大胆!小李子!你真是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还敢质疑娘娘的旨意。娘娘既然说谢二小姐要离开天牢,那肯定不会有错,你莫不是中途打瞌睡,没看到人,却故意这般甩锅耍赖?”

“冤枉!娘娘,奴才冤枉啊!您就是给奴才一千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欺骗您啊!”小李子吓得神魂俱散,砰砰砰地磕着头,唯恐她不相信自己似的。

杜平飞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一丝了然笑意溢出唇角。

“好,好一个谢映华!”她脸上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眸光里带着几分兴奋,几分嘲讽,却是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切。

看来,这个谢映华也不是没脑子的人,知道走出天牢有可能会被人盯上,索性就待在天牢里了。

可是,她以为,这样就能安然无恙吗?还是以为自己拿谢府没有办法?

杜平飞冷冷笑道:“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不必在意。既然她要做缩头乌龟,那就让她永远待在天牢里吧。小李子,你马上带人去给本宫办一件事。”

她附到小李子的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却见小李子满脸震惊地看着她,在她冷厉的眸光中点头,很快就转身离开。

“娘娘,那谢二小姐看来也并不怎么样,与谢元帅倒是差多了。”月荷从旁不屑道。

杜平飞唇角微勾,眼神轻蔑,“这世上也就只有一个谢风华而已。谢府到此,也是没落了。既然没存在的必要了,那就让本宫推一把手,早点从这世上消失吧。”

她悠悠转身,映在铜镜上的脸庞里满是自信神色。

世人都道,谢风华有勇有谋,可这么多年还不是输在了她的手里?

这么一想,没有人可以争斗的一生,还真是无比寂寞啊!

无比寂寞的皇后娘娘转过身,唇角慢慢绽开笑意,一手捻成兰花指,忽悠悠唱道:“有人见她杀得飞鸟亡群敌不见影……杀得马蹄血染战袍腥……到如今……清冷冷金鼓声断……静悄悄剑锈刀残……枯草旧坟不见故人颜……”

月荷垂首看着地面——世人皆知皇后喜欢看戏,却不知她更喜欢唱戏。只是不常唱而已。可一旦唱了,那么,就有人要死了。

……

天上京内。

一道道连绵起伏的屋脊在月色中温和沉眠,有数道挺拔瘦削的身影跳跃在屋顶上,仿佛流星般轻盈敏捷。当先一人轻功卓绝,身形快得几乎生出淡淡虚影,剩下四人紧随其后,起起落落间,眨眼就来到了杜府的屋顶上。

杜府位于天上京南面,占地极广,那五人却选了处屋脊背光的地方,一动不动。檐下悬着的灯笼晃了晃,晃出一人隐藏在暗处的脸,赫然便是跟在元旻舟身边的长影。

天牢中三人谈话后,他便带人出来办事。所办之事,自然是谢风华交代的。

由于涉及到天京中最有权势的杜家,他也丝毫不敢马虎,带着几个身手高绝的手下,便来到了杜家的屋顶上。

此次的任务,便是来掳走那名叫万鹏的男子。起初听说要来杜府牢房找人时,他与侯爷还十分不敢置信。

毕竟,万鹏可是此次重要人证,杜家不应该是好吃好住地供养着他吗?要去找人,难道不该是去上好的客房找?

可谁想,谢风华却一脸神秘地告诉他,“我姐姐曾经说过,杜家的人从来不觉得别人比他们高贵。尤其万鹏还是个不识大字的武夫,在他们看来,能为他们办事便是他的荣幸,哪里会好心安顿他!”

长影已经做好了牢房扑空去搜查客房的准备,只是当看到牢房内关着的男子时,心里的讶异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万鹏见到他们,也是吃了一惊,戒备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救你的人。”长影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将他制服在地,并往他嘴里丢了一颗药丸,在他有所反抗前,点了哑穴,绑了手脚,命人将他带了出去。

只是,刚走出牢房,迎面却碰到了三名黑衣人,双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在看到万鹏时,杀气横生。

“……入夜之后,如果有人暗中盯着我,想必见到我不出天牢,那也起了疑心,会另做打算。你们去救万鹏,十有八九会遇到前来灭口的人。不用硬拼,走为上策。”

长影脑海里顿时冒出天牢里那个女子的话,若说之前还有些不服的话,此刻倒是为这算无遗策而感到心悦诚服。这简直是拿捏得太好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挥手带人撤退。

既然走为上策,那拼的就是一瞬间的反应。

与此同时,那三名黑衣人也有了动作,目标却是出奇得一致——都是对着万鹏的方向。

长影早就防着他们,五人当中,两人只管带着万鹏翻墙奔走,他和剩余两人则稍微慢一点,拖住黑衣人的步伐。

幸好黑衣人的人数仅有三人,应付起来也绰绰有余。

可长影目光锐利,却盯着另外的动静。

果不其然,在这里闹出声响后,杜家牢房前顿时出现一队人,当先一人便是杜家二公子杜怀绍。

他本来准备歇息,听到牢房这里有动静,连忙带着人过来了。谁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情况?

却见他招来自己的手下,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战局当中。

“……杜府牢房距杜家二公子杜怀绍的院子不远,你们与人交手,十有八九会惊动杜怀绍。但是不用担心。杜怀绍乃杜府庶子,见到你们人少,自然会起轻视和邀功之心,反而是你们逃走的最佳时机。”

而现在,的确如此。

长影心里对谢风华的佩服更上一层楼。

他的身手本来就很不错,这次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带出来的都是侯府中的精锐暗卫,要对付黑衣人和杜怀绍并不在话下。简单的过了几招之后,那黑衣人竟然不与他们纠缠,而是狡猾地躲开了他的纠缠,追着前方的万鹏去了。

长影一看,手脚并用地将杜怀绍手下踢开,紧接着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旁边漆黑的屋脊处跳出一个人影,蒙着面,着黑色长袍,一双眸子冷若寒霜。他手里举着一把长弓,弓上搭着一支箭,箭尖泛着幽幽蓝光。长影大惊失色,连忙就要冲上去,却见他已经利落地搭弓射箭,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响在耳畔,离弦的箭倏然没入万鹏的后背。

万鹏痛苦地呻吟起来,身子往下栽去。抓着他的两名暗卫冷不防遇到这变故,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却给了凭空出现的黑衣人一个可乘之机,这一来一去之间,前方奔袭逃命的三人已然负伤累累。

“……若是单纯遇见黑衣人和杜怀绍,并不足以畏惧。可倘若半路出现高手,那你们就往人多的地方藏身。”

人多的地方藏身?

长影心中默念这一句,冷眸扫了一圈,突然看到不远处有火光闪现。他隐约记起来,那是天上京隍庙的所在。夜幕降临之后,城隍庙都会异常热闹,那里人多,倒是有利于他们的藏匿奔逃。

他立即下了命令,一行五人拖着受伤的万鹏往城隍庙的方向逃去。那手握弓箭的黑衣人紧追其后,身形敏捷颇具爆发力,跳落起纵间,像一只丛林中奔跑的黑豹,一边躲避长影等人时不时的偷袭,还一边找准机会嗖嗖地射着手中的箭。

饶是强悍凶猛如长影,在这样穷追猛打之下,也逐渐吃不消。本来,他们带着万鹏这个累赘,行动上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束缚和限制。你追我赶间,一行五人都受了伤,而身后那黑衣人却越来越近了。

这时,人声越来越近,那杂耍的火光映亮了这一片角落,长影忽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就要到了。

待五个人抓着万鹏落下来,人群里顿时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长影打了个手势,同时利落地剥掉身上的夜行衣,露出里面穿着的粗布麻衣。

这一身粗布麻衣,还是谢二小姐特意嘱咐穿上的。当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此时才深深感觉到那个女子的神机妙算。

夜行衣一下子就脱掉了,他们五人互相看了看,将万鹏保护在中间,脚下生风地往人群里窜去。他们往前窜的路线看似混乱无章,寻常人恐怕一下子就被甩掉了。可那黑衣人自始至终都紧紧地跟着他们,而城隍庙附近的百姓较多,似是对他的视线造成了不小的干扰,他索性直接跃上屋顶,顺着人流中的五个人飞奔而去。

人群中长影等人左闪右躲,屋顶上黑衣人穷追不舍。没了百姓的限制,他很快就缩短了与长影等人的距离。这时候,他突然抽出箭筒里的三支箭,边跑边拉弓,冲着长影等人嗖嗖射了出去。

人群中尖叫声不绝于耳,长影等人的路顿时被惊慌失措的百姓挡住。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当机立断地往城隍庙里窜了进去。

“找死!”那黑衣人低咒了一句,声音尖细满带戾气,身子空翻跳跃,如离弦的箭冲进了城隍庙的庙堂里,与此同时,对着黑暗中的那几道身影射了几箭。

“啊——”一声不同寻常的嚎叫冲上云霄,紧跟着耳边便嘈杂起来,借着月光看过去,那黑衣人看到了惊慌失措的男男女女,还有被男男女女围在中间的人。

那人,臀部上插着一支箭。

黑衣人四处看了下,哪里还有长影等人的踪影?当下气得双眼充血,转身就要离开。

这个时候,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黑衣人顺着手臂看上去,待看到杜怀绍时,眉毛不禁挑了起来。

“阁下是什么人?”杜怀绍警惕地看着他。

“杜家的人就这点本事?还真是丢皇后娘娘的脸呢!”黑衣人嗤笑了一声,留下一句嘲讽,便扬长而去。

杜怀绍气得脸都绿了。

“二公子,咱们现在直接回府吗?”杜怀绍的手下怯怯问道。

“回府!”杜怀绍心有不甘,愤然转身。本来,他发现府内牢房的动静,本是打着将刺客捉拿的算盘。如今倒好,追了那么久,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

他恨得咬牙切齿,待回过神时,却发现四周的路都被人围住,还没等他呵斥出声,前方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经举着火把朝他走过来,脸上布满了义愤填膺之色。

“就是他,带人伤了少爷!带他去报官!”

……

凤仪宫。

杜平飞啪地摔碎白玉瓷碗,指着小李子怒道:“你是怎么做事儿的?不过是个武夫,带了人还杀不死?”

小李子绝望地趴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黑衣人走了进来,却是方才手持弓箭追杀长影的男子。他相貌秀丽,一张脸白白净净,只是出口的声音却有些尖细,“不关小李子的事。当时我也在场,可也没能扭转局势。”

“萧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杜平飞见到他,顿时喜上眉梢,而小李子却松一口气。

这位萧遥公公,可是皇后跟前的红人。若是他为自己说话,那这条命便也保住了。

萧遥示意小李子退下,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末了才道:“你要对付的那几个人,身手高超,饶是我也没能在对方手底下讨到便宜。”

杜平飞听了,脸上现出一丝煞气。

本来,她只想要对付谢映华,结果谢映华竟反其道而行之,宁愿待在天牢里。而此次想要去灭口,不仅冒出个杜怀绍,那万鹏更是被人趁机救走了。

是谁在刻意阻挠她?

萧遥却想得更多一些,“我仔细想了想,对方倒像能未卜先知一样。”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杜家牢房内的动静,只是没分出敌我,不便轻易露面。直到杜怀绍出现在视野中,他才知道形势如何。

只是,这一出手,已经失去了先机。

对方似乎不想与他硬拼,躲躲闪闪地想要往人群中藏去。不说别的,单单是夜行衣里面穿着粗布麻衣这一点,就能令人感到胆寒。

怎么看,都感觉这粗布麻衣是专门为了应对他而准备的。从一开始的不欲正面对上,到最后的狡诈逃脱,这些人似乎经过了什么指点似的,竟能预知到他的下一步动作。

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子,居然能想到这种躲避他追杀的法子?

杜平飞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她却有些不以为然,自动将此事归结到了元旻舟身上,“会为谢府这么殚精竭虑的,除了定远侯,应该没其他人了。这么一想,小李子不敌,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萧遥看了看她,不解道:“定远侯可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谁知道呢?”杜平飞心情不算太好,她处处要强,却没想到这次阻拦在她面前的是定远侯,这也让她有股挫败感。

虽然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弱在何处,也相信凭借纤纤素手能够搅动一番风云,可定远侯与她不同,那到底是历经过前朝浮沉的人,对上这么一个人,她心中到底还是没多少底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萧遥问道。

杜平飞当即冷笑道:“既然定远侯掳走了人,总要给本宫扳回一局吧?谢府这块肉,本宫无论如何都要啃下来。至少,谢风华那个妹妹,可绝对不能活在这世上了。”

萧遥不禁摇头,“你要杀一个人,何必这么麻烦?让我去做不就成了?”

杜平飞眸光闪了闪,忽然叹了一声,“萧遥,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想必也清楚本宫的性子。本宫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看到你们冒险的。”

瞧见他眼里的不赞同,她也只是淡淡吩咐道:“这几天你也累了,先在宫里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本宫要唱一出大戏。”

她眉梢扬起,眼里隐隐带着一抹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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