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李太医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他怀里陆婉容的尸首,怒不可遏道,“你抱着的是我李府的人,还不快点放下?”
“你李府的人?”蒋宇忍不住冷笑,他语气平静,却字字从齿缝里挤出,字字磨砺得杀气逼人!
李太医被那眼神语气震慑住,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武威侯府的小公子,何时也有这般迫人的威势?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脖子上架着一把刀,对方一声令下,他就会身首异处。
紧跟着,他又退了一步。
蒋宇步步紧逼,瞳孔黑白分明,映出李太医惊惶的神色,他又是嗤笑一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抬脚朝着李太医的胸口踹了过去。
“既是你李府的人,为何她临近生产无人照应?”
“砰——”
李太医顿觉胸口一痛,直接飞出了厚重的帷幔之外。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蒋宇缓步走出,恶狠狠地盯着他,抬脚又踢过去。
“既是你李府的人,为何不顾她的安危和意愿,擅自做下那舍大保小的决定?”
“啊——”
李太医半直起的身子被踩回了地面,他只觉脊梁骨都被这一脚踩断,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撕心裂肺的痛倏地席卷而来,他连连嘶叫挣扎,癫狂像被逼上绝路的疯子。
室内的人宛若泥塑木雕,一动不动,被蒋宇狠辣的手法震慑住,直到李太医惨叫声响起,京兆尹才反应过来,走出来怒斥,“蒋宇!你这是罔顾法纪,草菅人命……”
与此同时,蒋宇第三脚已经抬起,听到这话,自喉间溢出一抹讽刺的笑声,加快地踩了下去。
这一踩,踩在了李太医的脑袋上。
李太医当场晕了过去。
京兆尹脸色大变,冲过来,一脚踢开他的脚,挡在了李太医的面前,勃然大怒道:“蒋宇!你别仗着自己背后站着的是武威侯府,就可以肆意打杀朝廷命官!若真是李太医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能吃得了兜着走?”
蒋宇被他踢开,身形踉跄了下,却始终都抱紧了怀中的陆婉容,死死地瞪着京兆尹。
他的神色透露着一股平静,可在这平静之下,隐藏着滔天巨浪。饶是京兆尹心理有多强大,在对上这样冷冽而满含杀意的眸光时,依旧不可抑制地心尖儿发抖。
蒋宇打量着他,随后无比鄙夷道:“京兆尹大人,李太医给了你什么好处,能够请得动你来管这闲事?”
京兆尹心中一紧,怒骂:“本官既然掌管天京诸事,李太医的事自然也责无旁贷。蒋宇,你殴打李太医在先,诬蔑本官在后,还不快束手就擒?”
这么说着,他低头瞥了眼已经脑袋开花的李太医,眸里倏地闪过一道狠厉。
若非临时得了指示,他也不会来这里。他本以为,很容易就能将蒋宇缉拿下来,也没带来太多人。
可谁想到,这蒋宇竟然跟个癞子般胡搅蛮缠,还让他凭空遭受了这歹人的污蔑。
简直是岂有此理!
岂料,蒋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当场仰天大笑起来。
直到笑声止住,他才沉声喝道:“我触犯了律法,稍后自会向皇上请罪。不劳京兆尹费心。”
说完,他便转身,抬步往门外走去。
“蒋宇,你给本官站住!”京兆尹顿时大吼,掌风自他身后呼啸而至。
他身形敏捷地避开,却将陆婉容的尸体暴露了出来。
手腕突然翻转,京兆尹的掌风居然冲陆婉容的尸首砸了过去。他睚眦欲裂,只来得及侧过身子,硬生生挨了那一掌。
京兆尹乘胜追击,立手为掌劈在了他的后颈上,他身子一软,直直倒在了地上。
“小公子!少夫人!”水仙抱着襁褓冲出来,却被京兆尹阴毒的目光逼得连连后退,竟是一步也不敢再上前。
京兆尹招来几名衙役,将蒋宇带了下去。
……
李祥醒来时,只觉浑身骨头像是散架了般,稍微动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
他摸了摸额头,暗暗吸了口冷气,忽然就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蒋宇这小兔崽子,居然敢对他下此狠手!
若是落到了他的手里,绝对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醒了?”突然间,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祥抬头看过去,却见京兆尹正负手站在他的面前,那冷沉双眸映出他此刻的狼狈模样,也让他瞬间惊醒过来。
他腾地跳起来,理了理衣袍,有模有样地道:“这不是京兆尹大人吗?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京兆尹深深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本官听说,这府上出了个杀人凶手,特意过来查明真相。你若是知道什么,不妨直说吧!本官定会禀明皇上,还你们李府一个公道。”
李祥顿时摸不着头脑。
昏迷前,他只知道陆婉容产后死亡,却也不存在杀人凶手一说。
这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微微躬身,疑惑道:“大人,刚才草民晕了过去,并不清楚之后发生的事。这杀人凶手,又是从何说起啊?还望大人明示。”
京兆尹却道:“你难道不知道,令尊已经死了?”
“什么?”李祥当场跳起来,“我爹怎么会死了?是谁害死的?”
他像是突然失控了般,猛地冲上去,不管不顾地揪起京兆尹的衣襟,厉声质问起来。
京兆尹一把将他推开,见他踉跄着连连后退,才弹指抚了抚发皱的衣襟,无比鄙夷道:“这个,你就要问武威侯府的小公子了。本官到来时,正看到那蒋小公子踩着令尊的脑袋,那画面别提有多惨了……”
“蒋宇!又是蒋宇!”李祥一拳头锤在了桌子上,随后面目狰狞地就要往外走去。
京兆尹及时喊住了他,“李公子,你这是要去往何处?”
“自然是找蒋宇算账!”李祥握着拳头,面目狰狞道。
“不用了!他已经被本官缉拿归案了!”京兆尹忙道,“此次,本官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出堂,指证他杀害了令尊。李公子,想必你不会拒绝的吧?”
李祥愣了愣,却很快就喜出望外,连忙道:“大人多虑了。您为家父讨这个公道,草民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拒绝?您放心,草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他垂下眼睑,遮住眸光里的怨毒之色。
昏迷前,蒋宇做的事,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此刻骤然听闻有人能收拾此人,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插刀子。
京兆尹似乎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随即道:“李公子,既然本官也来这里了,那就冒昧多问一句。这蒋小公子为何要置令尊于死地?”
李祥低头想了想,并没有立即回答。
他知道蒋宇为何会出现在李府,却不能当着京兆尹的面儿说出来。若是让人知道,他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关系不清白,无异于让他承认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或许,这也是蒋宇对父亲下杀手的原因。
可此事关系重大,他到底该不该说?
这时,京兆尹却突然问道:“李公子可得好好想一想。武威侯府家大业大,又与丞相府成了姻亲关系,想要让蒋宇以命抵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以,若想要为令尊讨回公道,这杀人动机就显得尤为重要。否则,纵然本官有心站在你这边,却也无力改变结局。”
李祥心中一动,凑过去,不确定道:“那依大人之见,草民该如何说,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那就要看,李公子想本官怎么帮你了。”京兆尹双手抄在袖子里,方方正正的脸上无不透露着一股老谋深算。
李祥并非愚蠢之人,此刻听完这话,心里也有了个数儿。
他谨慎地看了下四周,低声问道:“大人,您指的是什么?但凡是草民能帮得上忙的,定会全力以赴。”
“本官记得,李太医昨夜刚从宫里回来,想必也知道一些事情吧?如今他既然死了,那么没做完的事,没说完的话,就由你来代替,你觉得可好?”京兆尹似乎笃定了他会答应,脸上尽是满满的自信之色。
直到此刻,李祥才终于知道,这个人的来路。
潜意识里,他并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可又想起眼前这人的狠辣手段,那点忤逆心理也瞬间消弭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应声,“既然是大人的吩咐,草民岂敢不从?”
“那你就等着本官的消息。”京兆尹对他的识趣很满意,目光在室内染血的帷幔上掠过,忽而转了话题,“听说,贵府少夫人难产而亡了?可有这回事儿?”
李祥眉心一跳,脸上露出痛色,点头道:“的确如此。说起来,这也与那个蒋宇脱离不了干系。若不是他贸贸然闯入了产房当中,带去了污浊之气,又影响了稳婆的接生,草民的妻子也不会难产而死。请大人务必为草民主持公道,严惩那用心恶毒之人啊!”
京兆尹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索清楚,此刻听他胡扯一通,心中充满了鄙夷。
可他却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只道:“既然贵府少夫人因他而死,李公子难道不想做点什么,来报复下他此番行径吗?”
若说此前李祥对京兆尹持着怀疑态度,那么听完这些话后,他也可以确定对方的目的。
这人,大概是为着武威侯府而来的。
一想到蒋宇此前那样不留情面地教训他,一股怒气就要从胸口喷薄而出。
此刻,他也不在意被人当枪使,径自道:“草民愚钝,还请大人明示。草民身无官职,想要扳倒蒋宇,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你放心,本官给你想出了个好法子。”京兆尹不想在此多耽搁,径自说出自己的目的,“本官听闻,蒋宇已经定亲。他害死了贵府的少夫人,自然需要赔你个人吧?李公子,这法子,可还不错?”
蒋宇定亲了?
此事倒是未曾听说过。
李祥刚想要问蒋宇的未婚妻是谁,却又听京兆尹继续说道:“本官与令尊也是好友,不忍心看他的儿子遭此横祸。此事说来也简单,若是你有心这么做,只需点个头,剩下的事情就交由本官去做,你看如何?”
蒋宇想了想,也没有异议,当场就点下头来。
见状,京兆尹又嘱咐了几句,便优哉游哉地走了出去。
出门后,转过一处拐角,绕了好几条小巷,一辆油蓬马车出现在眼前。
京兆尹提着袍角,快步走到车前,恭敬道:“世子,事情都办妥了。”
“上车说。”唐孟谦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紧接着,京兆尹打开车门,钻进了车内。
略显昏暗的封闭空间里,唐孟谦靠着车壁而坐,也不看他,道:“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一切都顺利。李太医显然将宫中的事情告诉了李祥。到时候,就看李祥怎么说了。”京兆尹举止间露出几分拘谨,话音一转,心悦诚服道,“世子真是神机妙算。猜到蒋宇会闹出人命,便早早地将他的结局安排好了。恐怕,到了这个时候,那两个府邸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唐孟谦冷哼一声,神色凉薄而冰冷,“要的就是他们不知道。否则,你也应付不过来。”
“是是是……”京兆尹忙不迭应声,对眼前这神色冷漠的男子又多了几分忌惮。
这时候,北恒王府的心思,虽不算路人皆知,可有心之人还是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寻常。
对他来说,谁当皇帝,都不是最要紧的。
可不久前,唐孟谦突然找上他,并且字里行间都是拉拢之意。他也曾隐晦提到过拒绝,反而是被威逼利诱了好一番。
无奈之下,便也稀里糊涂地站到了北恒王府的阵营中。
今日之事,便是唐孟谦突然找上门的结果。
谁能想到,这人一出手,就是从蒋宇切入,设计将武威侯府和丞相府拖下水?
这么一会儿,他也回过神来,不禁好奇道:“世子,接下来,王爷可还有何指示?”
“等着吧。”唐孟谦斜了他一眼,那目光凉飕飕的,直教他心头发慌。
他立即低下头,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能否为我解个惑?”
“说。”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道:“谁都知道,现在对王爷阻碍最大的,应该是定远侯夫妇。为何王爷却跳过这两人,先拿孙丞相下手?”
唐孟谦立即鄙夷道:“你当那两人是好算计的?愚蠢!”
那可是一对贼夫妇!
不仅防备至深,又手握兵权,并不是那么轻易能招惹的。
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连他的父王都只能放之任之。
好在,谢家那女人很快就要出征,到时候,腾出人手分别去对付那两人,估计也会比现在要轻松很多。
可这些话,他是不能对外说的。当下也只是眯上眼,不再理会京兆尹的问话。
京兆尹自讨没趣,也不敢心存抱怨,只能起身告辞。
……
晌午时,李府升了灵堂,阖府上下尽是一片白色。大堂正中摆了两口棺材,并无人吊唁。
李祥穿着一身孝服,来到了正房门前。
陆婉容死了之后,她生下的儿子就暂时被安置在了正房中,由乳母照看着。
李祥过来看了眼瘦不拉几的婴儿,便走了出去,招来他的随从,低声问道:“找大夫给小少爷看过了吗?”
尽管他的父亲是太医,可他并未承袭医术,关于孩子的相关事情,也只能从街上随便找个大夫过来。
随从也知道他的意思,忙道:“回少爷,大夫看过了。”
“废物!我要问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李祥一把拍了他的脑袋,怒道,“我是问你,这孩子可有何异常?”
随从眼里划过一抹诧异,却还是很快就道:“少爷,大夫说,这孩子身体较虚弱……”
岂料,李祥眼中顿时露出一抹惊喜,“这样也挺好,挺好……”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却没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有多古怪。
思考片刻后,他对那随从道:“等没人之后,你把孩子抱出去,处理掉……”
那随从强压住心头的恐惧,连忙应声,退下去准备。
李祥站在门前,转身看了看摇篮里的婴儿,脸上却是瘆人的笑意。
本来,他对这个孩子并不起疑。
可当看到蒋宇那么看重陆婉容时,心头陡然生出了一股邪念。
这种邪念一旦生根发芽,就没办法从心里拔除。
于是,他怀疑起那两人是否有私情,怀疑起这婴儿的身份。
之后,他让随从去请来了大夫。
——要么滴血认亲,要么判断婴儿是否有其他异常。
后来,京兆尹给他指了条明路,也让他萌生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以至于后来,他也懒得滴血认亲,而是直接给这婴儿判了死刑。
听京兆尹的意思,那女子的身份也还算不错。为了能够续弦成功,他不介意清理掉一切可能会造成干扰的人和事。
人的渴望总是深藏着恶毒和阴险。
不经意间,一个还不知成或不成的打算,就这么轻易葬送了一个婴儿的生命。
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
他这么安慰自己,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去。
寂静的廊道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抽泣声,低而细弱,不仔细听,还真是无从发现。
水仙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听着刚才李祥与随从的对话,一时间悲痛欲绝。
她没想到,少夫人拼命生下的孩子,居然碍了李祥的眼,令他生出了处理的念头!
虎毒尚且不食子!
李祥,他又怎么敢?
这时候,她替少夫人感到不值,却也知道现在伤心并没有任何用处你,首要之事就是赶在那随从出手前,将小少爷救出去。
可是,怎么救?
水仙擦干眼泪,从角落里走出来,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先是在府中转了一圈,回忆起午后人少的时候,又提前去后门探了探路。待做完一切准备后,她换了套不起眼的衣服,将婴儿藏在了胸前,脚步飞快地往后门奔去。
一路上,都还算顺利。
等快要靠近后门时,不远处的院子里突然起了嘈杂声,府中的护卫似乎都出动了。
水仙腿脚一软,抱了抱胸前的婴儿,撒腿儿就往后门跑去。
那些护卫发现孩子不见了,立即全府搜查,首要就是封锁住府中的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水仙脚步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后门就在眼前,她心头大喜,一股脑儿就要冲出去。
这时,身后也传来了护卫的呵斥声,“什么人?”
她身形踉跄了下,差点就崴了脚。
就这瞬间的功夫,她与那些追兵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出了门之后,她便飞快地往左侧的街道跑去。
一路横冲直撞,眼看着很快就要被追上,一匹高头大马突然拦在了路中央,她受惊而被迫停了脚步,却在这时,那些护卫们已经跟了上来,将她重重围住。
水仙心里无比绝望,环顾了下四周,死死地抱紧了胸前的孩子。
“带她回去!”一护卫手一挥,其余人都围了上去。
水仙立即大叫,“不——不——你们不能这样——救命啊——呜呜呜——”
她的嘴巴被人堵住,正要被押回去时,突然身旁的护卫大叫出声,紧接着寒光一闪,那些恶人悉数倒在了地上。
她愕然回头,却见一女子高居马上,手握长鞭,正皱眉看着她。
噗通一声,她跪了下来,哭着求道:“求夫人救救奴婢!这些人要将奴婢和奴婢怀中的婴儿处死,求夫人救救奴婢啊……”
围观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谢风华收起鞭子,利落地翻身下马,将水仙扶了起来,这才注意到,她胸前还抱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儿,不禁问道:“你是哪个府上的?这些人为何要杀你?”
“回夫人,奴婢是李府的人!我家少夫人拼了命才生下了小少爷,可少爷却狠心地要处死他,奴婢不得不抱着小少爷逃出来!”水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倒出心中苦楚。
谢风华对这拼命生子的人由衷敬佩,便也问道:“你家少夫人是谁?”
“我家少夫人叫陆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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