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醉酒

最初的惊慌过后,明天香也回过神来,眸光阴冷地盯着眼前的女子,突然冷笑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本宫给你解释?”

她眸光一转,随之转到了元旻舟的身上,“不过,若是定远侯要本宫给个解释,那本宫也是乐意的。”

那尾音轻佻绵长,像极了夜半女子的闺阁之音,带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可此刻由明天香这样的皇室公主说出来,不仅显得格外不庄重,还让谢风华二人起了轻视之心。

谢风华忍不住摇头,北冥国的公主,也不过如此。

她也没了与之斗嘴的耐心,低头看着断箭,寒声问道:“长公主从北冥而来,所为何事?”

明天香愣了愣,下意识就回道:“自然是为了议和之事而来。你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原来长公主知道自己来做什么的啊!”谢风华背着手,绕着她转了一圈,啧啧叹道,“我还以为,长公主是专程来抢我的夫君呢!”

明天香脸上青紫交错,咬着唇看向元旻舟,一脸的委屈。

可惜,元旻舟自始至终都看着谢风华,竟是连个眼角都不给她。她像是受到了什么羞辱般,眼中尽是阴毒之色,当场大怒起来,“谢映华!你不过是一介孤女,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本宫说话?”

岂料,一直静默不语的元旻舟却突然开口,“我朝正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难道还不够资格?”

明天香一怔,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像是在思忖什么。突然间,那股嚣张的气焰像被泼了了冷水般灭了下来,整个人沉静得像一只鹌鹑。

谢风华眸光闪了闪,以为她又在想什么幺蛾子,便补充道:“端阳长公主,你在质疑我没有资格时,麻烦先去查一查,是谁将你们粮仓烧掉的?”

“你该不会想说,那个人是你吧?”明天香顿时失笑。

此次议和准备得很匆忙,关于锦城战败的来龙去脉,她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本来,锦城与洛城一战,已经快要分出个胜负,结果中途冒出几个人,把锦城重兵把守的粮仓一把火烧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此刻,听到谢风华这么说,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再抬眸看向眼前这个女子时,一股凉意顿时从脚底生出来。

她指着谢风华,声音因为极度惊讶而变得尖锐难听,“那个烧粮仓的人,是你?”

“看来长公主还挺聪明,一猜就猜中了。”谢风华笑意灿然,龇着一口白牙道。

明天香不自觉地后退几步,目光再也不像之前那么高傲跋扈,而是重新审视起谢风华,仿佛在审视她身上还有多少未知的价值。

上辈子,谢风华也是梁朝官场中的一员,也见过不少这样的神情。可没想到,这个端阳长公主居然也会表露出这副模样,难不成是意识到了她的威胁?

可就算是意识到了,那又如何?

谢风华本是来找元旻舟的,却不想,还遇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耽搁了这么会儿,她也没了多少耐心,拉着元旻舟的袖子就往林子外走去。

“等等!”明天香却突然出声,冲他们喊道,“你们就这么走了?不给本宫一个解释?”

元旻舟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只是沉声道:“长公主,你是不是糊涂了?这刺客的身份和所用的箭,都与你们北冥国脱不了干系。难道不该是你给我们一个解释?”

明天香被他的话噎住,还没想出应对之语,却又听他继续道:“长公主,距离前往云州议和,尚且还有一日的时间。这一日内,本侯希望你能给出一个说法。否则,本侯就要怀疑你们北冥国议和的诚意了。”

明天香气得胸口发疼,有些后悔刚才为何会招惹这两个人。

这下倒好,平白吃了这个哑巴亏。

议和一事,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真要算起来,这里头牵扯到的却是他们的利益。纵然给她一千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将此事搞砸了。

她突然闭上眼,胸脯气得一起一伏的,再睁开眼时,那眸光已经变得冷静理智。却见她咬了咬牙,冷冷道:“定远侯说笑了。本宫来此,自然是怀揣着十二分的诚意,也断不会让无关的人和事阻挠了此次议和大事。你放心,在出发之前,本宫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就好。本侯等着长公主的交代。”元旻舟瞪了眼憋笑的某个人,拉着她往林子外走去。

谢风华本来还想挤兑下明天香,可被他那么一瞪,突然就歇了这份心思。

不出片刻,两人便走到了林子外头。不少人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地聊着天,看到他们走出来,看着谢风华的目光都变得格外意味深长。

他们可都记得,当时,端阳长公主可是与定远侯一起走进这片林子的。如今定远侯与其夫人一同走出来,却不见端阳长公主的身影,这难道不能引起他们无限的遐想?

不管是高官还是百姓,对这些风流韵事从来都很感兴趣,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一出“两女争一夫”的大戏。

而谢风华扫过一眼,便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她眸中狡黠一转,突然就唉声叹气了起来。

众人见状,顿时竖起了耳朵。

这似乎真的有戏可看?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一名穿着北冥侍卫服饰的男子走出来,冲他俩行了一礼,恭敬地问起了明天香的位置。

谢风华却是摇了摇头,不答反问,“你们北冥国的男子都成亲了么?”

那侍卫不明所以,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

谢风华脸上却是无比痛惜,说道:“那为什么长公主那么……那么……”

似是难以启齿般,她咬了咬牙,却没有说下去。

可众人却从中窥出了八卦的气息。

联合起她前一句问话,众人纷纷猜测起长公主与北冥国男子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一时间,也无人去留意那两人的悄然离去。

从林场回洛城的路上,谢风华骑着高头大马,哼起了小曲儿。

“坑了个人,就这么开心?”元旻舟偏头看她,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

谢风华重重地点头,解释道:“侯爷,你有本事,又向来杀人不见血,怎么知道我手下没人可用的难处?”

“你是在怪我,没有给你安排足够的护卫?”元旻舟刚想说她几句,却在看到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时,心肠一软,便转了话题,“等会儿,你去找长影,让他给你配一些暗卫。你总是成天往外跑,身边没人保护,又怎么能行?”

他可没忘记,这次若非阿冬传回了消息,他还不知道这人竟然如此大胆,敢在千里之外朝敌军将领射箭。而若不是提前知会了长影,她难不成还想从万军之中掳走明天绪?

一想起这个,他心头就止不住的发慌。

很早以前,他就在考虑要不要这么做。只是,那时候他总觉得有自己保护她,也没必要给她另外安排暗处保护的人。

可经过这次的事,他才发现自己太天真。就凭这人三天两头往外跑的本事,把侯府所有的暗卫都安排到她身边,也不是多余的。

可谢风华听到这些话,突然有个不妙的感觉,连忙摆手推辞道:“侯爷,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的……”

元旻舟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以后,你就跟阿冬一样,随身带着联络的信号。有什么事,就喊长影帮忙。”

“侯爷,其实我就随口说说而已……”谢风华又要推辞。

却不想,元旻舟已经突然扯下腰间的玉佩,递到她面前,“这是调动侯府所有暗卫的信物。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谢风华愣了愣,低头看着那块玉佩,突然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人是被她刺激到了?

可她发誓,刚才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啊!

这下可好,信物都拿出来了,她要怎么拒绝?

她正犹豫着,那边元旻舟已经将玉佩塞到了她的手里,嘱咐道:“给你,你就拿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

本来,谢风华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可一听到这个语气,顿时将玉佩收到怀里,瓮声瓮气道:“侯爷,你别以为,一块玉佩就能抹杀掉你招蜂引蝶的事实。我这不过昏睡了一会儿,你就已经急着爬墙头了吗?”

言下之意,竟是将他比成了要出墙的红杏?

元旻舟一时怔住,随即仰面大笑,他本就生得俊朗无双,此刻笑起来,整张脸上似是绽放出无限荣光。而那双眸子盛满了温柔笑意,令人目眩神迷。

谢风华也有些迷醉了,感觉自己像是喝了陈年佳酿,脑袋里晕沉沉的,别的都想不起来。此刻,她只想一头扎进这样的笑容里,不去理会其他的纷扰。

殊不知,她这副迷蒙的神情,却让元旻舟眸色深了几分。

一直以来,她展露出来的姿态,不是狡黠像狐狸,就是冷静刚硬如男子。可此刻露出这样的模样,却让人看出几分独属于小姑娘的俏皮和可爱。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个表情画下来。

忽然间,他就起了捉弄之心,凑过去,看着自己的脸在她的瞳孔里放大,也看着她惊慌失措地躲开,心里似乎有根弦跟着颤了一颤,盯着那方侧脸的目光变得格外悠远绵长。

谢风华满脑子都是他凑过来的气息,温热中带着股松木香,搅得她心神跟着荡了几荡。荡过之后,她抬手拍了拍脸颊,佯怒道:“侯爷,你这招蜂引蝶的本事可以啊!我不过是昏睡了一会儿,这就已经有人跑到我面前炫耀了。”

“你那叫睡了会儿?要不要帮你数数,总共睡了多少天?”元旻舟知道她转移话题,却也没揭穿她,而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谢风华瞪了他一眼,奈何她红霞覆面,这一瞪就瞪出了娇嗔的意味。

元旻舟微微眯眼,似是为此出了神,迷蒙中,却听她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是什么正一品诰命夫人?”

元旻舟蓦地回神,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想起那一刹那迷醉而沉沦的心境,他恼怒地捏了捏大腿,由着那股痛意席卷全身,挽回一瞬间迷失的神智。

他深吸了一口气,边想着要保持距离,边心神不宁道:“很快就是了。之前发生了太多事,而你我成亲的日子又比较尴尬,才不得不将此事压着。等此次回京后,皇上的旨意肯定就会下来的。”

谢风华真诚地道了句感谢,与他一路谈笑着,回了住处。

而在他俩离开后,林场其他人已经将谢风华没说完的话脑补了无数回,等看到明天香从林子里出来,那些别有意味的目光就直直落在了她的身上。

明天香虽然心情不佳,却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发火,只能私下里问随行的护卫。当得知这是谢风华的手笔时,她故作冷静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道疤痕,当场就勃然大怒起来。

不过,尽管对谢风华心存恨意,她还是没忘记此时面临的难题。回到住处后,她便吩咐人将那名黑衣人和那些断箭抬了上来,与手下的人关起门来共同商讨着对策。

当天晚上,元旻舟便收到了北冥人的交代。

彼时,谢风华正坐在桌前用晚膳,见他走进来,便问道:“那位长公主怎么说?将这罪名推脱到谁的身上了?”

元旻舟坐下来,给她夹了菜,笑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会推脱罪责?”

“难道她承认,此事是她的手笔?”谢风华随口反问他。

却不想,元旻舟认真地点点头,神色难辨,“你说得不错。她将此事认了下来,并且还打算修书给咱们的皇上,自请责罚。”

谢风华闻言,饭都吃不下了,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转,突然就笑出声来,“好啊!真是看不出来,这位端阳长公主还是个狠人!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说完,她的眼神里立刻透露出一股玩味之色。

元旻舟见状,特意给她夹了最不喜欢吃的肉,如愿看到她紧皱的眉头,心里才稍微平衡些,随即道:“如你所想的那样,她自认倾心于我,为了能够留在我的身边,便使出了这般手段。”

谢风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啧啧叹道:“侯爷,看不出来,你的魅力还挺大的。就这么站着不动,也有人自毁身份地冲上来。”

“你又在胡说什么?”元旻舟又给她夹了一块肉,在她抗议之前,先开口把她的话堵住,“这位长公主,不是个简单人物。你可有看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一提到正事,谢风华顿时敛起神色,低头思考了下,随即问道:“你觉得,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话一出,两人心中都有了底儿。

能让一国公主当众自毁身份,认下这所谓的“罪名”,那背后的目的绝对不简单。

“为了这次的议和谈判?”元旻舟想出了这么个答案。

谢风华同样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应该不可能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理由。”

见他要反驳,谢风华又赶紧解释了句,“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不够有魅力,而是想要说明,这位端阳长公主心思深沉,顾全了他们所谓的大局。所以,我更好奇,她这么看重这场议和,背后又是打着怎样的主意。”

本来,刚看到明天香时,她也以为对方是个骄纵蛮横的皇室公主。可真正让她不敢小觑的是明天香骤然转变的态度。

那样的态度,说起来就是一个词——能屈能伸。

是以,当听到那所谓的“交代”时,她便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

“你也别急。既然她有目的,以后总会露出些端倪。到时循着蛛丝马迹去找,也会找到答案的。”元旻舟安慰她,又给她夹了菜,劝她赶紧吃饭。

谢风华心不在焉地吃完饭,突然间想喝酒,便让长影搬来好几个酒坛子,拉着元旻舟爬上屋顶喝了起来。

元旻舟不是嗜酒之人,却也劝不动她,只能捧着个酒坛子,坐在旁边陪着。

谢风华的酒量不算好,却喝得很凶,三坛酒灌下去,眼神已经有些飘飘然了。她喝醉之后,眼神总是格外的明亮,衬着头顶的月亮,直教人移不开视线。

纤纤素手又要捞起一坛酒,元旻舟见了,连忙抬手按住,却在对上那样明澈的眼眸时,脑海中蓦地闪过类似的场景,按着的手立即放开,甚至还主动将手里的酒坛子递给了她。

两个酒坛子很快就空掉,元旻舟见她应该醉得差不多了,连忙将她抱下去。

触碰到床榻的一瞬间,她突然直起上半身,却不小心碰到了元旻舟的额头。眸色一下清明一下混沌,她吸了口冷气,突然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双眼迷蒙地辨别着眼前的这张脸。

元旻舟确认她没装醉后,突然就松了口气。刚才他特意将两坛酒塞到她的怀里,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可一想到心头的诸多疑惑,便也只能这么做了。

不然,这个人清醒时,哪里会给人可趁之机?

说到底,与窦长柯的那番话,还是让他起了别的心思。喝醉了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防备吧?

元旻舟低下头,见她双颊微红,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排阴影,衬得那张脸多了几分平常没有的甜美娇俏。他喉头一动,突然凑过去,抚上那微热的面庞,轻声道:“风华……你是风华吗?”

“嗯?”谢风华脑袋晕沉沉的,一片天旋地转中,听到有人在轻声呼唤她,她吃力地睁开眼,灯光模糊下,却见眼前这人嘴唇紧抿,一双眼睛亮得宛若天上的星辰,她不自觉地抚上这人的眼角,偏着头想了想,口齿含糊道,“谁在喊我?”

她说这话时,双臂没抱紧元旻舟的脖子,身子一沉,便倒在了床榻上。

元旻舟只觉心跳加快,顺势紧张地倒了下去,额头抵着额头的瞬间,彼此气息交缠着,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呼吸不了了。

他觉得,今晚他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一想到那个结果,他忽然就浑身颤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上那张面容,不敢置信道:“你说,你是谁?”

他的语气格外得轻,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说得大声了,会惊醒这个醉酒的人,也惊醒了他做了多年的梦。

而谢风华浑然不知自己成了被套话的小羔羊,想也不想就大声道:“大胆!本帅的名讳,岂是尔等宵小能随意就来问的?”

元旻舟浑身颤抖着,死死地盯着那张脸,强忍住将她抱紧的冲动,继续诱哄着她,“你说你是谢元帅?那你认得我么?”

“认的。”谢风华掀开眼皮子瞅了他一眼,含糊道,“我见过你啊!”

“哪里见过?”

“在……墨城?”谢风华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一拍额头,“那天雪好大,你抱着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好冷……”

她突然往元旻舟的怀里缩去,似乎要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元旻舟任由她钻入自己的怀里,须臾过后,他猛地抱紧她,刹那间泪如雨下。

就是这句话!

上次喝醉酒时,她也说过这句话!

可恨他当时没听懂,一直糊涂到了现在。

多久了?

这样等待的日子有多久了?

久到他差点就忘记,原来自己可以这么思念一个人。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谢风华,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不肯也不敢松手。就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再次从他的世界里离去,从此又留下他孤身一人。

谢风华被他抱得全身骨头都疼,挣扎着要钻出他的怀抱。却不想,这一番挣扎下来,两人早已衣衫凌乱,身子也更贴近了一些。

“你……你走开……”谢风华拧着眉头瞪着他,抬手要把他推开。他却恍若未觉,落吻于她眉间,似是要吻平那眉间的褶皱。

“风华……别怕……我在……”他轻轻地呼唤着,声音温柔而醇厚,像一樽充满诱惑的醇酒,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谢风华的挣扎在这声呼唤中渐渐平息,下意识就往元旻舟的怀里靠去。

元旻舟气息紊乱着,看了下那迷蒙的人儿,抬手熄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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