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后娘娘要如何不留我?”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两人齐齐大惊,却见头顶突然开了个洞,一道身影翩然飘落,赫然便是阴魂不散的谢风华。
也不知她何时到了此处,此刻如幽灵般无声飘落,双眸带笑满是嘲讽,显然已经将刚才的对话听完了。
杜平飞吓了一大跳,想到她来此的可能,连忙挪过身子,挡在了萧遥面前,厉声喝道:“谢二小姐,你简直太放肆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说来就来的?”
谢风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咧着嘴摇头嗤笑起来,“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想必也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好好的皇宫不待,偏偏要偷偷出宫,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放肆!本宫的事情,岂是你一小小的谢府小姐所能置喙的?”杜平飞抿着唇,这一喝便喝出了母仪天下威慑后宫的气势。
可惜,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而是与她曾经有过千丝万缕的牵扯的谢风华,这点威势最多也只能算是纸老虎而已。
谢风华走上前一步,眼里露出一丝不耐烦,直截了当道:“皇后娘娘,我脾气不算是很好,你也不用三番五次想要恐吓我。我既然伤了萧遥,又来了这里,必然是瞧不上你这些招式的。我来这里,说几句话就走,你也不用这么赶人。”
杜平飞没想到她会如此冷硬不吃,此刻听完,心头蓦地划过一丝不安。
不知为何,这副吊儿郎当无所畏惧的模样,像极了谢风华。
而谢风华……
许是察觉到她的异常,萧遥眸光一沉,连忙道:“谢二小姐,技不如人,我也认输。只是,你要针对的人是我,何必危言耸听?何不痛痛快快地说个清楚?”
“我针对的是谁,又是不是危言耸听,那可就不关你的事了。”谢风华负手身后,慢慢地踱起步来,漫不经心道,“本来好端端的,你我也不至于剑拔弩张到这个地步。不想,你们非要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那也别怪我不留情面。那些陷害的局,也该是时候撤掉了。”
不想,杜平飞却冷声笑了起来,看她跟看白痴似的,“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站到这里就口出狂言?”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没必要拐弯抹角了,杜平飞也算是默认了此前自导自演的陷害举动。
“凭什么?”而谢风华也不感到意外,唇角微勾,慢慢咀嚼着她的话,忽而嗤笑道,“皇后娘娘,看来你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我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来到你们面前,若是对你们做了什么,自然也没人发现。”
她依旧是那副轻飘飘的模样,可眸光在扫过他二人时,一股杀气斜曳而出。
杜平飞心中一颤,连忙大喊,“你放肆!来……”
谢风华眼疾手快地点了她的穴道,一只手又掐在了萧遥的脉门上,扯扯嘴,笑道:“皇后娘娘,你现在还想知道我凭什么吗?”
杜平飞被她点了穴道,不能说不能动,眼里露出一丝近乎癫狂的怖人。
这个谢二,胆子很大,目中无人,更不按照常理出牌,简直就跟那个软硬不吃的谢风华一模一样。
她本以为,谢二无依无靠,身份卑微,行事好歹会顾忌些。谁想到,那些在她看来满是顾忌的东西,到了对方眼里,就变得不值一提。
从哪里来的底气?
杜平飞一时急怒攻心,差点就晕了过去。
可她不敢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风华的动作,看着她笑吟吟地钳制了萧遥,又满脸得意地看着他俩,一派云淡风轻。
萧遥本就被她重伤,也清楚她的身手,当下也不挣扎,轻咳了几声,问道:“谢二小姐,要对你下杀手的人是我,跟皇后娘娘没关系。你要发泄,尽管冲我来。”
谢风华立即摇头,啧啧叹道:“你当我蠢的吗?你向来只听从皇后娘娘的命令,若非她存了要除掉我的心思,我会差点葬身火海?”
此言一出,萧遥脸色大变,不可思议道:“皇后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也吃不了兜着走!你就算不顾及自己的性命,总要为谢家九族积点德吧?”
不想,谢风华却摆了摆手,一脸嫌弃道:“何必说得那么杀气腾腾?我可没说要动皇后娘娘,但是要取你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着,她的目光便溜到杜平飞脸上,饶有兴味地问道:“皇后娘娘,用一个事实,换一条命,应该也挺划算的吧?”
“不……”萧遥惊叫出声,却被谢风华点了穴道,继而道,“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无非是请皇后娘娘澄清下,那所谓行刺皇后的罪名不过是无中生有而已。作为回报,我可以考虑留下萧遥的性命。当然了,若是萧遥的性命不够分量,那么可以再加上皇后娘娘的性命。”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丑话说在前头,没什么是我不敢做的。你们说,皇后出宫私会男子,于杜府中双双遇袭身亡,是否能够让天上京的说书人生意更上一层楼呢?”
她自顾自地说着,神色淡然恍若在说今日天气多好,可那些话仿佛蚂蚁般啃噬着其余两人的心。
杜平飞已经惨白了脸,丝毫不怀疑她会这么做。
这次出宫,本就匆忙,若是被后宫那些女人知晓了,恐怕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关键的是,倘若他们真的死在了这里,估计也没人能察觉得出来。
到时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这个女人?
几乎是一瞬间,她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目光憎恶地看着谢风华,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谢风华也不恼,连忙点开了她的穴道,笑吟吟道:“皇后娘娘若是早点这么识趣,不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么?”
“你不要太得意了!”杜平飞恶狠狠地怒骂了几声,看了眼无奈闭眼的萧遥,恨恨咬牙道,“如你所愿!可若是萧遥出了什么事,本宫定会要你的命!”
谢风华微微挑眉,对此不置可否。
她的命,可不是谁都能轻易拿走的。
不过,她也没必要在此跟杜平飞逞口舌之快,只是道:“那就请皇后娘娘赶紧回宫部署吧。毕竟,你之前以身犯险布下的局,可谓天衣无缝,连我都想不到破解的法子。如今就要看你如何自圆其说了。”
杜平飞猛地扭过头,不再去看她脸上的笑容。
她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要跳上去抓花那张脸。
担忧地看了眼萧遥,她便抬步走出去。
身后,谢风华及时地送上一句话,“皇后娘娘,动作可要快点啊!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什么时候完事,我就什么时候给萧遥解穴。你想必也不愿意看到萧遥憋这么久吧?”
杜平飞狠狠踉跄了下,几乎是扶着门框走出去的。
见状,谢风华嘴角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回头看了眼萧遥,语带嘲讽道:“真是看不出来啊!皇后娘娘居然还能为了你,接受了我的威胁。也不枉费你这般情深义重忠诚以待了!”
萧遥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聋了,听不见这个谢二小姐的话。
……
不久之后,大理寺便升堂审理了两个案子。
其一便是大理寺牢房失火被毁一案。
据闻当天牢房里惊现狂徒,意图将大理寺牢房里的人全部屠杀。幸而同被困于牢房的谢二小姐力挽狂澜,及时将牢房里的犯人转移至地道中,这才免了一场祸事。
而对那些狂徒的来历与目的,大理寺卿却也调查不出来,自然是挨了皇帝的怒骂。
其二便是谢二小姐当众行刺杜皇后一案。
经过调查,此案的真相也已明朗。那谢二小姐是遭人陷害,平白吃了一顿牢狱之亏,而真正凶手另有其人。谢二小姐无辜受罚,皇后娘娘过意不去,特赐下了一些礼物,以示慰藉。
至于“真正凶手”是为何陷害又如何陷害,谢风华也不关心。
她只需要一个结果。
更何况,有萧遥在,她并不担心杜平飞会在这件事上使后招。
得知结果后,谢风华便遵守承诺,放了萧遥。
一开始,她打的主意便是威吓杜平飞,并不是真的要将他俩置于死地。杀人虽然不难,难的是如何收拾之后的残局。
她还不想死,对杜平飞也没到深恶痛绝非要她死的地步。若是因此而无端葬送了这辈子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死而复生的机会,那她如何对得起她的妹妹映华?
而离开杜府之后,她便去了定远侯府。长影看到她突然登门,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连忙带她去了书房。
元旻舟看到她过来,也是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迎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皇后那边,是你动的手脚?”
“嗯。”谢风华也不隐瞒,径自道,“我去了一趟杜府,将他们恐吓了一番。他们便乖乖听话了。”
元旻舟稍感诧异,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忽而笑了,“你的胆子倒是挺大,也不担心杜皇后会记恨上你。”
“你觉得,若是我不出手,她就会放过我了?”谢风华不以为然道。
与杜平飞相识那么多年,明里暗里的交手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谢风华自认对那个女人的性子还是比较了解的。
且不说杜平飞舍得用自己设局陷害,便是后来萧遥牢中暗杀,便足以说明一个事实——她的存在,已经阻碍到了杜平飞的眼,甚至已经不能活在世上了。
就算此次她不出手威胁恐吓,恐怕也不会落了个安然无恙的结果。
既然注定了会得罪人,何必又畏手畏脚的呢?
元旻舟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闻言也只道:“你既然有了主意,我也不多说了。只是,杜皇后在此处折了这么多精力,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可想好如何应对了?”
谢风华略一思忖,忽然问道:“之前让你去找的人,可有结果了?”
“嗯?”元旻舟愣了愣,随之反应过来,摇头道,“还不曾有消息传来。若是有结果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那就只能按兵不动了。
谢风华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目前,谢府众人仍旧被关在天牢里,形势并不算太妙。不过,幸好此案由你主导,我暂时也能放下心来。在你的人没有传来消息前,我打算继续待回到天牢里。”
元旻舟想了想,只能赞成。
虽说天牢环境不算好,里里外外都有高手看守着,安全方面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如今,她既与杜皇后对上,那势必要随时提防着杜皇后的出招,待在天牢里似乎再合适不过了。
见他没有异议,谢风华也放下心来。尽管她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过元旻舟帮了她那么多忙,有些事情还是要知会一下的。
之后,她又问起了元夫人的情况,得知并无大碍后,便也随元旻舟去看了下关押在暗牢里的万鹏。长影将此人救下来后,便请了大夫给他医治,现在被萧遥重伤的那一箭已经慢慢好转,想必之后会给杜平飞一个极大的惊喜。
谢风华在侯府待了一阵子,便回了天牢。
天牢中的日子一成不变,而元旻舟似乎担心她无聊多想,便送来了一些话本和册子。她躺在稻草堆上无聊地翻着元旻舟送来的那些册子,看完在脑海里将乱糟糟的思绪过了一遍又一遍。
话本上记录的是天上京这些年发生的“奇闻异事”,她无聊了便将其当成故事来看。而册子上写的则是天上京各权贵世家的基本情况,对她这个常年待在边关的人来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天,她恰好翻到谢正云任职工部侍郎时所做的事,在看到其中一条时,猛地从稻草堆上坐起来,二话不说就朝对面谢正云的牢房走过去,隔着铁栏沉声问道:“二叔,我有个事,想要问你。”
谢正云鲜少见到她这般冷肃的神色,心中不禁咯噔一声,挪了过去,许久不说话,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问道:“二丫头,你要问什么事?”
“这里是怎么回事儿?”谢风华将手中的册子举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某一行字,不解道,“这册子上记载着,前年您在墨城兴修水渠时,还额外修了一条辅渠,这是为什么?又是做什么用的?”
谢正云听到这个,神色也放松了下来,不甚在意道:“这个是有原因的。你也知道,墨城乃梁朝与西虏国的边界之城,常年受到西虏蛮夷的骚扰,百姓生计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庄稼缺水难以种植。我奉命前去墨城修筑此渠,为的便是解决百姓的庄稼种植难题。”
“可你不是修筑了主渠了吗?这辅渠又是有什么用处?”早年,谢风华的确听说过墨城百姓耕作艰难之事。
当时的情况已太久远,她也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可却从来没听过,谢正云还修筑了辅渠之事。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为她所知的?
这时,谢正云又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墨城地势特殊,所修筑的主渠上游水量并不算太充沛,怕就怕只能解掉眼前的燃眉之急,却不能彻底根除墨城百姓的缺水之难。为了长远之计,当时的工部尚书便想了个法子,在那条主渠之下,又另外挖造了一条辅渠,以备不时之需。而那辅渠本是一条地道,前部用重达千斤的巨石封存着,岸上用机关控制。若是主渠水量充足,这条辅渠便也不会被启用。可一旦水量不足,封存辅渠的巨石机关便会被打开,辅渠将会引御冥河之水入墨城,借以灌溉沿岸庄稼。”
“等等!你说辅渠所引的是御冥河之水?”谢风华的眉头顿时皱得紧紧的。
她记得,御冥河是一条特殊的河流。特殊的地方在于,这是梁朝唯一一条贯穿了本朝边城与敌国边城的天然河道。
当初墨城交战时,她与西虏敌军首领曾经动过这条河的念头,可最后都没能成功。因为这条河上中游的落差极大,水势湍急,不管是行舟还是水下暗渡,想要完全通过整条河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可御冥河也并不是处处都水流湍急,若是有一条水道,能够让暗渡的人半路转道缓和歇息呢?
就比如,这一条辅渠!
想到这个可能,谢风华心头生出一股深深的恐惧感。她自认历经的风浪不算少,可没有哪一次会如此刻这般束手无策。
此刻,她只感觉一股冷意自脚底快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穿透骨髓侵入胸膛心肺,将整颗心脏都冻成了冰块。
直到谢正云大力拍打她的手臂,她才悠悠回神,回神的那一刻猛地抓住谢正云的手,尖叫道;“二叔,你告诉我,这条辅渠的存在,都有谁知道?”
谢正云仍旧有些不明所以,可她的脸色太过凝重肃杀,也令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当下想了想,便道:“知道的人不少。除了死去的巩凡超和我,还有当时参与修筑的人。二丫头,可是哪里不妥?”
谢风华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头埋进双膝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
尽管只是猜测,可她心中很清楚,这种猜测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这个时候,她似乎只能祈祷老天开眼了。
可老天似乎并不开眼。
就在当天晚上,天牢里来了一队御林军,将谢正云带了出去。谢风华问起他的去向,却没人回答她。而她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再不能跟以前一样,在天牢里四处走动。
而天牢里的守卫也突然增多,不时在各处牢房里巡逻走动着。
一股死寂的气息顿时笼罩在了天牢里,每个人心头像是压着大石头般,快要喘不过气来。
当晚,谢正云并没有回天牢。
谢风华头一次感到如此不安,而元旻舟也没有再来天牢,她也找不到任何往外传递消息的途径。
直到第二天傍晚,天牢里迎来了一个人,谢风华才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来人却是杜平飞。
许是为了低调从事,今天她穿了条浅蓝的简单长裙,外罩一件莲青色披风,所过之处,守卫们无不躬身行礼,端的好气派。
她自通道尽头走来,下巴微微抬起,在看到谢风华时,那眸光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得意,随之命人打开牢门,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啧啧叹道:“哟,这不是早前威风凛凛的谢二小姐么?怎么落到了如此地步了?瞧这地上铺着的都是什么东西?看着不仅肮脏,还无比粗糙呢,也不怕硌了谢二小姐细皮嫩肉的皮肤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杜平飞又抿唇笑了起来,鄙夷道:“本宫倒是忘记了,谢二小姐喜欢舞刀弄剑,是个实打实的粗人,想必皮糙肉厚,也不会在意这点细节的。”
谢风华冷冷勾唇,一把将她扯到地上,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冷笑道:“皇后娘娘来此体察民情,又怎能光看着呢?好歹也要知道这天牢里的地面好不好坐,对吧?”
月荷见状欲要上前,却被谢风华一脚踢了出去。
只听哐啷一声,牢门被她从里面锁上,她转过身,一只手压在了杜平飞的肩头,指着地面道:“哎呀,皇后娘娘,您可别乱动啊!不然这蚂蚁要钻到您裙子里面了……”
“啊啊啊谢映华,你放肆!你快放开本宫!”
“……娘娘,都说了不要动了。再动就更惨了。看,这里还有蟑螂,它似乎很喜欢娘娘身上的味道呢,请让臣女为您赶走它……啊它怎么钻到娘娘的袖子里了……糟了,娘娘,臣女不小心把它推到袖子深处了……”
“谢映华你找死你快放开本宫本宫要跟你拼命……”
“拼命啊?我好怕啊!”谢风华咧了咧嘴,一口白牙森然怖人,忽然就松开了手,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看着杜平飞失去端庄典雅地抖动着身上的衣裳,忽而嗤笑,“没脑子的女人啊,还真是好骗!”
杜平飞蓦地停住手中的动作,阴恻恻地看向她,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谢!映!华!”
/qianshijingyuzichengshuan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