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一步步走上山,刺刀上的血珠滴在步伐之前,再度将它碾进泥土中。踏着一个个血脚印,向着山坡上的八路军走去。
“杀!”
刘恒这一个字短促有力,咬出了威风。后面几十人跟着蜂拥而至,借着下坡直接将日本兵推出去几米。
两军人人身上都带着伤,说是白刃战,大多数尽皆是弃了刀改换肉搏,各自掐住脖颈,使尽气力。
朱愣还在恍惚,眼前模糊一片,高进护在他身前,横起砍刀保他周全。
人数差异过大,八路军已经是一个打三四个,各个拼了最后一滴血,去换两三条命。
喊杀声不绝于耳,回荡在山谷之中,只杀的昏天黑地,哪个也不认识哪个。
朱愣勉强缓了过来,替下去高进让他在后,他一人混战在几人之中,直到砍刀卷了刃。
孙四海与郝大刚配合着,为刘恒护着身后,成个三角,各相拒敌。
约莫着二十分钟,三连基本上全都拼光了,谁也没有看见一营的影子,只是一抹残阳而已。
刘恒左右膀臂都负了伤,刀插在地上撑着身子,已经是红口血牙,杀的没了气力。
他环顾一圈儿,只看见三连那面棋子插在山上,也已经满目疮痍,多是弹孔,但并未倾覆。不禁一行浊泪淌过,原地抽噎着。
“刘连长……朱愣对不起你。本想着能成合围之势,到不成想连累了这么多好同志。愧对你们。”
“这是什么话……咱们当兵的不就是要将这些个侵略者一一赶出去,让他们滚回自己的老家,跪在自己的祖宗面前一一细数过错!你说是不是?少将。”
“就五个人了,确实是难对付的对手。怪不得……怪不得我们接二连三的败退下去。”
岐原不禁气的双眼充血,一阵气血上涌。一个连编制,武器装备都不满配的部队,硬生生打残了一个关东军精锐的中队,硬撑了近三个小时。
朱愣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倒下去不省人事。
这一过就不知道是几时,仿佛很长的光景。阳光打在双眼上,朱愣忍不住光刺,缓缓睁开。
“醒了啊!真醒了!”
一滴泪打在朱愣脸庞上,朱愣觉得一阵冰凉,仔细看了几眼,才发觉这人是刘二,他一脸的血,还不曾冲洗。
“刘二……?这……哪儿啊?”
“卫生队。放心吧,你回来了。从战场上给你抢回来了。一营受了阻,但他们没挡住咱,团长亲自带着一营擒住了岐原那老家伙,岐原见大势已去,自杀了。”
朱愣只觉得做梦一样,只记得昏厥过去,便不再记得什么,没想到那场战斗赢了。
“高进他们呢?刘连长呢?”
“放心吧,高排他们都在村儿里呢。刘连长他……他左胳膊没了。已经截了肢,现在还在昏迷中。”
朱愣躺在床上哭出来,再多说什么也都已经发生了。三连这一战打下来只剩下刘恒一个人,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
“哥,好好养身子吧。关东军的实力太强,咱们牺牲这么多同志换来的胜利,你应该继续完成他们没有完成的使命,千万不能有别的心思啊。”
刘二劝了两句,朱愣哽咽着点了点头,倒也继续将养身子。
这三天来,高进等人陆陆续续来看他,团长高猛,政委李云也一一前来探望,并未太多谈起战事。
朱愣倒也没什么大事,伤也都是外伤不重,躺了几天便能有了精神下地走路。刘二将二排的事儿交给郝大刚处理,自己先陪着朱愣。
“三零一那边怎么样?”
“大获全胜。不过并没有太多的战利品,一个大给水站竟然军火很少,而且并没有看见燕大哥。”
“你们没找到燕双鹰?”
“没有。给他报信的宋三同志也牺牲了,而关押燕双鹰的牢房里只发现了血迹,看那架势,应该是逃走了。”
朱愣想想倒有可能,万一是趁着一连攻打三零一,他趁乱而走也并非没有可能。
“他应该没什么大事。刘连长醒了没有?咱们去看看。”
刘二掺着朱愣去见刘恒,刘恒此时醒了没多久,也已经知道自己少了条胳膊,心里面不禁五味杂陈,说不出的苦楚。
“刘连长……”
朱愣一眼就看见了他空荡荡的左袖,不由得底下几分头,满是惭愧。
“没想到咱们还真赢了,岐原那个老小子也死了。咱们团可是杀了个少将啊!正儿八经的日本少将。”
刘恒知道朱愣心里想些什么,但自己并不多提什么,只是撇开那些,让朱愣心里不多想一些。
“可我……我真不知道咋面对你。就跟个罪人一样,让我可怎么对得起三连的战士。”
朱愣绷不住了,扶着额头哭出声。
“朱排长,你要是真想对得起三连战士的英灵,你就得再挑起三连这面大旗。不能让他这么倒了。”
“什么?”
朱愣一时间没听明白,诧异万分。
“现在三连只剩下我一个,我还在扛着这面旗。只可惜少了条胳膊,扛也费劲。不如就把这面旗交给你,我相信你能重新组建起一个好三连,让这面大旗倒不了。”
朱愣直接站起身来,没想到刘恒说的是这个意思。
“决不能行……决不能行。”
朱愣连连摆手,可又不知道如何拒绝,脑中一片空白。
“你听着老朱,要是还想三连这个番号存在,你就必须扛着。牺牲的同志们都是三连的好战士,如果他们在天之灵知晓三连这面旗子倒了……他们能得以安息吗?
权当是你为他们想想,也得扛起来三连啊。”
朱愣只觉得肩膀一沉,眉宇紧凝。他又看了看刘二,刘二眼神中的坚定似是传递着答案。
五天之后,高猛与李云召集所有干部与战士,开了追悼会,追悼所有牺牲的干部与战士,并将三连那面山坡上的旗子收起来,永远存留。
追悼之后,刘恒的伤也已差不多痊愈,适应了独臂的生活。他亲自去找高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