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莉没想到, 格雷夫斯都送给她两千美元了,还要让她继续挑战。
人群越发骚动不安,已经有人开始用不信任的眼神打量薄莉, 怀疑她在跟格雷夫斯唱双簧愚弄大家。
薄莉有些无辜。
但她不可能因为别人说两句就放弃薅羊毛——那可是一千美元,这些人就算把嘴皮子说破, 她也不可能放过。
格雷夫斯也不想就这样放过薄莉。
哪怕那两千美元打水漂, 他今天也要让薄莉永久离开新奥尔良。
之前排练的时候, 他也在场, 知道如何使用舞台的机关。
惊吓观众,在他看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需要像盒子里的玩偶, 在对方意想不到的时候,跳出来就行了。
格雷夫斯想不明白, 为什么那群演员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
除了跟薄莉串通一气,跑来骗他口袋里的钱,他想不出第二个解释。
等下薄莉进去后, 估计还会以为里面的演员会对她放水。
这种情况下, 他再跳出来吓她一跳, 她说不定会像那三位绅士一样,直接被吓得呕吐。
这么想着, 格雷夫斯立即叫来导演, 跟他说了自己的推断。
格雷夫斯并不担心导演会背叛自己——导演跟他是许多年的朋友,也是“怪景屋”的合伙人, 没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导演听完格雷夫斯的高见, 又是一阵欲言又止。
格雷夫斯的推断其实没什么错误——毕竟, 他们之前试营业时, 的确用这一办法吓到了不少人。
但这一办法, 对薄莉没什么作用也是真的。
她像是经常受到惊吓一样,对各种吓人的办法熟悉至极。
有时候,导演站在秘密通道里,还能听见她在跟旁边的男人讨论,怎样改进才能更吓人。
导演:“……”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经常琢磨如何恐吓别人?
“怪景屋”的故事背景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邪恶的女巫,囚禁了许多无辜的人,将他们分别囚禁在不同的房间里。
观众在别墅的房间里搜寻线索时,还要警惕那些被诅咒的人的报复。
薄莉的评价却是:“有点像儿童故事。”
导演以为她是恶意贬低,没怎么当回事,下一刻,却听见她继续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取材于真实故事——新奥尔良刚好就有一位著名的连环杀手,拉劳里夫人。她在皇家街1140号的大宅里,囚禁并虐-杀了许多奴-隶。”
“很多奴隶因为长时间被囚禁,四肢都被铁链拽得变长变软,但他们仍然不能动弹,因为脖子上戴着一个带刺的铁项圈,一旦挣扎,就会血流不止。”
“观众们推门进去,看到被囚禁得不成人形的演员,即使知道是假的,但想到本地真的发生过这样的惨案,也会感到不寒而栗。”
薄莉说到这里,摇头感叹道:“放着这么好的素材不用,非要去写女巫的故事……真的可惜了。”
导演顺着她的话音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顿时汗毛倒竖,后背发凉。
他经常路过皇家街1140号——那里已经被改造成一座廉价公寓,便宜出租给附近的穷人、工人和移民。
那里似乎经常闹鬼,不止一个人声称亲眼看过幽灵。
要是当时,他们买下的是那座公寓,而不是这幢别墅,哪怕不在报纸上跟薄莉打赌,估计也能吸引报社记者争相报道。
导演不由有些懊悔。
他本想跟格雷夫斯提起这件事——让他及时止损,不要再跟薄莉较劲下去。
如果现在认输的话,他们凭借着过去优秀的名声,还能去别的地方东山再起。
导演已经不想在新奥尔良跟薄莉耗下去。
薄莉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几分邪性,她说到“连环杀手”时那种饶有兴趣的口吻,比她形容的恐怖场面,还要让人不寒而栗。
新奥尔良的市场就让给她吧!
他们可以像她说的那样,在别的地方买下一栋发生过凶案的房子,制作成“怪景屋”,吸引游客前去参观。
在哪里赚钱不是赚呢?
没必要一定要在新奥尔良跟薄莉争这一亩三分地。
然而,导演劝说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格雷夫斯厉声打断:“艾姆斯,你也被克莱蒙那女人收买了吗?”
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
导演理解格雷夫斯的愤怒,换作是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一个女人打败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女人都是受保护的存在,她们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事事都受男人的照拂。
假如她们遭遇意外——被人谩骂或轻薄,也是男人挺身而出,为她们出头。
即使导演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承认,薄莉身上有许多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特质。
她冷静,胆大,善于观察,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奇思妙想,比大部分男人都要有商业头脑。
假如他们就此收手,仅靠薄莉随口说的一句话,也能在别的地方赚得盆满钵满。
但格雷夫斯显然不会认同这句话。
导演跟格雷夫斯只是商业伙伴,并没有共患难的觉悟。他在“怪景屋”里也投了不少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格雷夫斯把所有家当都送给薄莉。
想到这里,他果断决定抛弃格雷夫斯,带着剩下的资产先走一步。
格雷夫斯不知道商业伙伴已经打算跟他“大难临头各自飞”,他把怀表递给助手,让助手在外面计时。
然后,他走进别墅的秘密通道,准备在第一个惊吓点,给薄莉一点儿颜色瞧瞧。
薄莉看到格雷夫斯的举动,立即猜出了他的意图。
然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等下一定要抓紧埃里克的手,不然格雷夫斯很有可能被吓死在自家鬼屋里。
鬼屋观众遭受惊吓,至少有一个心理预期,知道自己前来参观鬼屋,就是为了体验被吓的感觉。
格雷夫斯却不一样。
他走进别墅,是为了惊吓他们。他也不像别的演员那样熟悉机关,这时再被埃里克反手送回去,很可能被吓出疾病来。
于是,第三次走进别墅时,薄莉马上抓住埃里克的手,与他紧紧十指相扣。
埃里克垂下眼,看向他们紧握的手。
这是今天第三次她对他忽冷忽热。
不知是否她态度太过暧-昧的缘故,他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为什么不打造一副镣铐,永远把她铐在自己的手上。
这样,她就没办法对他若即若离了。
跟以往不同,这念头并不是一闪而逝,而是如同一粒火种坠入他的血液,势不可挡地燃烧了起来,把他的骨骼都烧热了。
他甚至听见了骨骼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如此急切,如此饥-渴。
他看着她的手,眼神幽暗。
有那么一刻,似乎真的看到了她因镣铐而被迫与他合二为一的画面。
他早该这样做。
她怕他杀了她,一直想让他取下面具。
不知是谁告诉她,只要不害怕他的脸,就可以得到他的信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只要看到他的脸庞,就注定成为他的妻子。
她不会喜欢他。
但有什么关系?
他有上百种办法,让她永远也无法离开他。
只要她承诺不会离开他,他可以实现她的任何愿望。
如果她害怕他的脸庞,他还可以制作出一副与常人无异的面具,弥补那残缺的半边脸庞。
尽管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也并未真的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遏制不住地妒火中烧。
这时,薄莉感到埃里克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眨了下眼,抬起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慢慢扯下了手上的黑手套,露出修长而骨感的手指。
薄莉呼吸一滞。
可能因为他很少在她的面前扯下手套,这一幕居然有一种犯忌感。
仿佛扯下的不是黑色皮手套,而是某种不容侵-犯的禁忌。
要不是他一直对自己的身体讳莫如深,薄莉差点以为,他在勾-引她。
埃里克随手把手套塞进大衣口袋里,握住她的手。
在此之前,都是她主动与他十指相扣,这一次却是他慢慢扣住她的手指,逐渐收紧,力道之大,几乎挤得她的指关节轻微作响。
他难得主动一次,就让她感到无法形容的刺激。
不敢想象,他要是能一直主动,她会有多么快乐。
看来忽冷忽热是对的。
只是她努力了那么久,才逼他主动牵她的手。
按照这个进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逼他说喜欢她。
薄莉陷入沉思,还有什么办法,能像忽冷忽热一样引起他情绪上的波动?
这时,她忽然想到,虽然一直有人追求她,但她从来没有真正答应过谁。
也许是因为这个,他一直没有危机感?
也是,他甚至不愿意对她说一句,不希望她亲吻查尔斯·博福特。
谈恋爱的时候,用别的异性刺激对方,其实是下下之策。
但她可能是天生癖好有问题,一想到他可能会被她的行为激怒,主动对她发起进攻。
她就心跳加速,脸颊发热,手心也出汗了。
在她佯装撤退的攻势下,他已经主动对她揭下了面具,扯下了手套。
就像拆开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每剥开一层外壳,都能看到令人血脉偾张的惊喜。
这一刻,薄莉忽然懂了,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极限运动。
跟埃里克的交锋,虽然不像极限运动那么危险,但同样能体会到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这种近似死亡,但又并非死亡的感觉,实在令她上瘾。
如果不是碰见他,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一面。
她不仅是在剥开他的外壳,也是在褪下自己的伪装。
……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薄莉差点低头亲一下埃里克的手背。
幸好,她忍住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到第一个惊吓点。
薄莉这才想起格雷夫斯也跟着他们进来了,可能会亲自上阵惊吓他们。
她正要嘱咐埃里克不要乱动机关,不然很可能吓得格雷夫斯半身不遂,埃里克已经抬头,冷漠看向天花板。
刚刚,他的确心存引-诱之意。
尽管他始终对自己的身体各个部位,感到强烈的耻辱,也不想承认它们是值得欣赏与亲吻的。
但相较于其他部位,薄莉似乎更加青睐他的手。
她几次目不转睛地打量他,都是他在戴手套或脱手套。
于是,他故作冷静,强忍住血液上涌的耻意,扯下了手上的黑色皮手套。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她只看了一眼他的手指,就移开了视线。
他又被她忽视了。
恐怖的羞耻感冲上头顶,他的耳根、脸庞、脖颈全部一起发热。
那一刻,他很想用手抚过她手掌的每一寸,从指缝到掌心,再到肌肤的纹路。既然她不愿意用眼睛看,那就用手掌去感受。
谁知这时,滑轮声响起,鬼影又要从天而降。
埃里克心中戾气横生,直接按下旁边的机关。
格雷夫斯信心十足,以为自己一定能吓到薄莉——假如演员都跟她串通好了,那她肯定想不到,这里还会有其他演员出来惊吓她。
他保证这一次能把她吓得尖叫不止。
然而,绳索降落到一半时,突然像失灵似的,猛地向上收起。
格雷夫斯以为机关失灵,吓了一大跳,拼命挣扎起来。
他并不是专业的杂技演员,体型偏胖,机关支撑他的体重已是极限,这么一挣扎,绳索直接像卡住似的停滞不动了。
倒吊在半空中,又惊吓过度,格雷夫斯只觉得血液上涌,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薄莉看到这一幕,深感男色误人。
要是埃里克没有摘下手套,露出自己的手,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就不会这么晚才想起这一茬,格雷夫斯也不用晕过去了。
——如果格雷夫斯清醒地看他们通关,她还能拿到那一千美元,现在他晕过去了,她还能不能拿到那一千美元,就难说了。
算了,先抢救一下吧。
薄莉松开埃里克的手,转身跑到别墅门口,按下了紧急求助的电铃。
格雷夫斯的手下立刻打开别墅大门,走了进来。
他们还以为,薄莉是被老板吓到了才按铃求助,没想到一开门看到的却是老板倒吊在半空中的滑稽身影。
格雷夫斯倒吊的位置太过刁钻,姿势也过于戏剧性,吸引了不少人进来围观。
不一会儿,消防站甚至派人过来了,搭起梯子,把格雷夫斯救了下来。
薄莉忙着抢救格雷夫斯,没有注意到,埃里克盯着自己被抛下的手掌看了很久,神色喜怒难辨,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