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蜂矢美穗所知,比特酒目前就被藏匿在东京都某处组织仓库内,那里还有着组织旗下的医疗团队搭建的临时急救站,比特酒虽然侥幸通过手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体征依旧不太稳定,不支持转运,所以如果想要对他动手,眼下这个时机很明显是最合适的。
但是东京都很大很大,组织的仓库据点散落在各个地方,总不可能一间一间的地毯式搜索。
所以,必须想办法确定准确的位置。
“你在夏布利的身边,能不能通过她确定比特酒的所在地?”克里夫问道。
然而蜂矢摇了摇头,直言夏布利似乎也不清楚临时急救站的位置,“——据我所知,君度只是告诉了她大致的情况,并没有告诉她具体的细节,而夏布利和他取得联络也单纯是为了确定雪莉的情况,只要她还安全,其他事她基本都不会过问,当然比特酒的死活,她也不是很在乎......”
“那现在,雪莉是在比特酒身边,还是已经被送到了其它地方?”
比起比特酒,宫野明美更在乎自己的妹妹。如果能在抹除比特酒的同时带走宫野志保,那简直可以说是最完美的结果,但是如果宫野志保已经被送到了其它的组织安全屋,那么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也会泡汤。
“最起码,在半个小时以前还在。现在的话......”蜂矢把黑框眼镜摘下来,捏了捏鼻梁,“保不齐已经被君度送到别处去了,我这边没办法获取第一手信息。”
真是遗憾啊。
宫野明美心想。
这么一来,不知道又得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带回宫野志保......
“无论如何。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确定一件事,”蜂矢顿了一下,视线从克里夫的身上扫过去,落到了宫野明美的脸上,“你们真的打算处置比特酒?把他踢出局?你们应该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情没那么好办吧?”
“当然!”克里夫的语气很坚定,“他对我们的计划是巨大的威胁。我的任务和宫野的任务都被他搞得一团糟,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破坏力,为了我们在东京的事业,他留不得,必须得死。”
克里夫的想法一如既往地明确,那就是比特酒必须死,没得商量。
“好,那你呢?宫野小姐,你这边是什么想法?虽然说比特酒的情况不太乐观,但是组织肯定已经在他的身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对他下手,风险很大......”
“——我们已经没时间在乎风险了!”克里夫对蜂矢的说法相当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气愤,毕竟他一心想要除掉比特酒,自然不想听到别人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很可惜,东京的事务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克里夫。”蜂矢回过头,挂在脸上的笑意也冰冷了起来。
公司在东京区域有两名话事人,一位是克里夫,另一位就是宫野明美,平时这两个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任务,王不见王,但是现在凑在一起了,蜂矢就不能只听克里夫的意见,假如宫野明美明确否定这项计划,那她就得按兵不动。
克里夫当然也清楚,所以他默不作声,只是在观察眉头紧蹙的宫野明美。
此时的她很纠结。
她想杀死比特酒吗?
当然想!
正如克里夫所说的那样,比特酒对公司在东京地区的行动有着很大的威胁,克里夫伪装斯米诺的失败和“营救”宫野志保行动的失败都清楚的论证了这一点。
他很聪明,很有经验,手段也很毒辣。不除掉他,公司针对组织的行动恐怕会面临相当大的变数。
再者,宫野明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私人理由——比特酒和宫野志保的关系不一般,作为宫野志保的亲姐姐,宫野明美绝对不能接受自己妹妹和组织成员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
但与此同时,也正是这一点让她相当难做。
要知道宫野明美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妹妹宫野志保,而杀掉比特酒毫无疑问是在伤害志保——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假如她爱上了一个男孩儿,而妹妹宫野志保却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杀掉了这个男孩儿,恐怕她也没办法原谅这个“为她好”的妹妹。
这便是情况的复杂性。
而且还有一点不能忽视,她今天晚上上了比特酒和白鹿清酒的当,将有关公司的一些事情暴露给了组织,如果这些事情被克里夫知道,她很有可能面临惩罚——最坏的情况是会被清算。哪怕她在公司的话语权很大,但是人外有人,在“那个人”眼里,她顶多也就是一个打工的。
“宫野?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可是大好机会!”见到宫野明美迟迟给不出答复,克里夫着急的很。
“她很谨慎,要知道这个目标想要达成并不容易。”
“什么意思,蜂矢,难道你也不想趁着这个机会除掉比特酒这个祸害?如果说他真的苏醒了,康复了,那到时候最危险的人可是你!毕竟你才是深入敌后的人,也是最接近他的人,如果被他发现——你清楚你的下场!”
“我当然清楚。”蜂矢轻耸肩膀,她对克里夫的威胁论并不是特别感冒,毕竟她就是干这一行的,其中的风险又怎能不清楚呢?她在担心的是别的事情。
“中校死了,这意味着我们不能继续仰仗他手下的那些雇佣兵了,而想要让公司的正规士兵出动需要合理的动机和稳定的目标,现在这两样我们都没有。
——我们在为一家pmc工作,克里夫,我们追求的是‘利润’。仅仅为了杀一个组织中层人员而大张旗鼓地派遣公司的正规士兵,但凡出现什么差池,我们就都可以剖腹自杀。
——当然,我们也可以找别人来帮忙,比如当地的黑帮什么的,但是据我所知,东京有很多黑帮都是组织的下级组织,所以......很难办。”
“——我加入。”就在蜂矢言明利害之时,宫野明美终于做下决定,“我们的确得想办法处理掉比特酒,不能让他继续威胁我们的计划。”
克里夫满意地笑了,而蜂矢则是不置可否。
既然已经做下决定,接下来就需要想办法施行了。
宫野明美和克里夫这边会尽快找到一些战斗人员,公司在东京的正规士兵没到关键时刻还是不能随意调动的。
而蜂矢呢,作为公司安插在组织里的内鬼,她需要想办法搞清楚比特酒的位置——这其实很难办到,毕竟她根本没办法接触到比特酒的圈子。
但她并不介意严峻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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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布利终于忙完了工作下班回家,走进家门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四点。但她并没有休息,而是去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浓咖啡,随后又端着她那近似四分之一圆柱体的造型十分特别的马克杯径直来到书房,反锁房门,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包裹好的文件。
——根据她手下的汇报,这些文件都是从宫野明美的临时公寓里翻出来的,原本被君度扣押,但是她的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取了一部分转交给夏布利。
夏布利也并不完全信任君度,比特酒和宫野志保这次的出行计划被敌人洞悉,所以才会被伏击,足以说明组织里有泄露情报的内鬼,她知道她不是内鬼,那么只有可能是比特酒把出行计划也告诉了别人——君度很显然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假如君度是内鬼的话,他完全有机会将比特酒的出行计划泄露给中校,酿成现如今的这个局面。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
所以她才会让自己的手下盗走一部分君度缴获的文件,她希望能够通过这些文件判断出到底是谁背叛了组织——哪怕找到一些线索都是不亏的。
在间谍领域,有一句老生常谈的话便是,抓卧底并不是看谁的枪准,看谁的子弹多,而是看谁耐得住性子,从成堆的文件、档案、甚至是垃圾里面找出线索。
这便是夏布利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打开档案袋,把一叠文件倒在桌子上,一页一页地仔细阅读。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
一直读到哈欠连连,脖颈也逐渐麻木起来,她才肯从椅子上站起身,伸展一下胳膊,捏捏自己的脖子。
根据近一个多小时的研读,夏布利明确了一件事。
——这些文件很明显都是从组织内部泄露出去的,其中还不乏有夏布利亲自签过名的文件。当然它们并非原件,而是那个内鬼偷偷打印出来的——但这些文件毫无疑问都是机密,平常的成员根本不可能接触的到。
想想看,文件里有涉及组织据点情报的、有涉及物资运输的、有涉及交易内容及其明细的、有涉及行动计划的,甚至,还有涉及宫野志保的......
夏布利自然能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说明内鬼的层级很高很高,很有可能在管理层之上的领导层——不过她很冷静,她现在需要静下心来分析一切有可能出现的纰漏,并试着推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是一场持久战。
她用套在手腕上的头绳绑住自己的披肩长发,然后重新坐回到办公椅上。拿起马克杯轻啜一口热咖啡,眼神无意间瞥见了马克杯在办公桌上留下的污渍——附着在马克杯杯底的咖啡沿着马克杯杯底的边沿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角度......
与此同时,她的视线滑落到其中一张文件的右下角。
打印纸上的黑色斑点汇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不规则图形,看上去近似扇形的两条边。
她心生疑惑,将手里的马克杯沿着打印纸上的边缘压了上去,结果让她大为震惊的是,打印纸上的痕迹正好和她马克杯的杯底轮廓相吻合。
夏布利放下马克杯,在原地愣了两三秒,然后迅速转身打开身后的保险箱,取出了她存放在里面的一大叠文件,挨个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原件。
原件上还有她的英文签名。
而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这份原件的右下角也有着同样的污渍,呈现出明显的咖啡色,是马克杯底残留着的咖啡粘在文件上留下的两条边,比起打印纸来说痕迹更加明显。她将原件和打印纸放在一起比对,发现右下角的印记完全重合......
——这是她之前一不小心弄到原件上的污渍......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内鬼就是拿了这张沾有咖啡渍的原件复印出了这份打印件交给了宫野明美......
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寒从上而下席卷了夏布利的身体,室内暖气开的很足,可她的双手却被冻得冰凉。
——宫野明美的这些文件都是从她这边泄露的,是她平常从办公室带回到家来,放进保险柜里面的文件......
发现了这一点的她即便再怎么冷静,双手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一屁股瘫在了办公椅上,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渗出细小的汗珠......
——内鬼就在她的身边。
就在她陷入恐慌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异响。
她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把秀珍手枪,走到书房的门前,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个身着厚重羽绒服的女孩儿正在玄关换鞋子,她看到夏布利从书房走出来了,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你还没休息吗?是在等我?”
“嗯。”脸色略显疲倦的夏布利勾起嘴角,对着她挤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手枪就藏在身后,“都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了?”
“和几个大学同学喝了点酒,想我了没?”她摘下黑框眼镜,好像有些头晕般地掐了掐自己的鼻梁。
“当然想了。”夏布利温柔地说道,内心深处却止不住地传来凉意。
“嘿嘿,要睡觉吗?都四点了。哎,还好今天是休息日。”短发女孩脱下长款羽绒服挂在衣架上,嘴上絮絮不止,“你要和我洗个热水澡吗?我们好久没一起洗澡了吧?”
“不了,我还有点工作。”
“啊!”女孩儿眼睛里闪着光,“——又是那种不能告诉女朋友的机密工作吧?”她一边笑一边脱衣服,在夏布利的面前光着身子走进浴室,“那我就只好自己享受咯~”
随后,夏布利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但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美穗。”她唤到,“浴室里的香波是不是不多了?”
“够用了够用了!”
浴室里传来她清脆的回应。
“——那就好。”
“那就好......”
夏布利喃喃自语着,随后转身走进书房,随手反锁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