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门口那边量体温,登记拿号。再到这边来排队。”
护士一边询问着眼前病人的情况,做着一些登记和初步筛查。
“没听见吗?这里是发热门诊。先去做体温检查登记。核磁共振结果可以去门诊那边打印。”
小护士埋头继续处理眼前的这位患者,对插队的钟志文态度有些不耐烦。
钟志文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继续说。现在这样纠缠不罢休正是医护有点反感的一种情况。
“患者有发热咳嗽等高度疑似症状,也接触了确诊患者。但现在有个紧急情况,患者见义勇为救人可能把脑子摔坏了。现在有些意识模糊,头痛严重。根据我的判断,她可能有脑震荡。无法判断是否有颅内出血及严重程度。”
钟志文逻辑清晰,娓娓道来。小护士一愣,抬起头,“你也是医生?我怎么感觉认识你?”
“是的,你好,我确实也是医生,叫钟志文。”
“钟志文?钟医生?你们医院……”边上的另一个护士手拍了拍她,小护士顿觉失言,没有继续说下去,回到之前的话题,“我们这边是发热门诊,主要收治肺炎患者。你刚刚说的这种情况,需要先拍片子,但也不一定处理得了。”
排在最前面的是四十来岁的女人,有些不耐烦地大声说,“烦不烦啊,排队啊!医生怎么了?医生就可以插队了吗?医生不应该不怕死,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吗?”
钟志文和护士站里面的三位护士听到这句话都呆住了,有些尴尬,但立即又恢复了常态,笑了笑递了个眼神,算是彼此小小的安慰。这样的患者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见得多了。
排在第二位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他实在听不过话里的刺耳,猛地咳嗽了几声,硬是懑了回去。
“医生就不是人吗?就该死吗?没有医生谁给你治?你这种人怎么这么没觉悟。没听到人家说吗?见义勇为把脑子摔坏了,现在很危险。比我们的情况都急,让下怎么了?!”
“就是。真是没素质。”边上有几个人随声附和。但多数人都保持沉默。
钟志文在内的几个医护都对这个老者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排在第一位的患者脸被气得变色了,大概也觉得有些理亏,但仍然不肯示弱,大声嚷嚷,“谁高尚,谁把位置让出来,自己去后面排队!别嘴巴上前,搁在别人身上。哼!”
刚刚附和的几个人纷纷不做声,把脸别了过去。能排到现在靠前的位置,几乎都从半夜三点多开始占位。这个时候让出去,再从长长的队尾排过来,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真的没这个时间和精力。
排在第二位大爷和第三位的年轻人,都有些犹豫。都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队伍看了又看。他们都出现了胸闷和呼吸困难的窒息感,都已经高烧39度好几天了。
“我让吧。”一开始发话的老大爷又猛地咳嗽了几声,几乎背过气去。他对着钟志文指了指自己的位置,就要离开队伍往后走。
老伴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如今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他虽然憋气憋得真的很难受,但好像又有点看破的意思。
“等等,爷爷。还是我来吧。”
后面的年轻人喊住大爷,下意识地把背包往上掂了掂,舒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些羞涩地说,“我毕竟是年轻人,身体好。”
钟志文被他们的大义深深地感动了。这个时候前面的那个妇女已经登记完毕离开了位置,有些赌气地看了后面的人两眼。这两个人以实际行动回懑了她,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充什么能!死了都没人记得。(土话。意思不是不要逞能。)”
然后甩开膀子拉着边上一沉默的年轻男孩走开了。
这个时候老爷爷和年轻人的谦让,打破了刚刚中年妇女带来的郁闷和失落,温暖了在场所有人尤其医护人员的心。
钟志文喊住走了几步的老大爷,又朝郝音方向不放心地看了几眼。
“大爷您别走。谢谢你们。真的很感谢!我就想查个脑核磁共振的结果。只要一会。前天在这里做的。名字叫郝音。一会去门诊排队就好。”
钟志文想对老爷爷鞠一躬,又觉得这样的环境下不合适。只好又说了几遍谢谢。
小护士根据姓名和身份证信息很快查到了郝音的报告,并打印出来递给钟志文。
“看起来还好,结论上说,没有阳性。”说完,小护士眼神里有些担忧,“你也保重。”
“你们这边怎么样?”
“目前还没有感染。有个医生的太太在隔壁的仁明医院被确诊了。对了,你母亲是不是叫李小梅?前天晚上送过来的。现在怎么样了?”
钟志文突然被问到母亲,心里一痛,低声说了句,“她过世了。”
“啊?!钟医生,你,一定节哀顺变。多保重!”
前天晚上李小梅送来急诊室的时候,小护士也在。所以她知道李小梅的情况很紧急很严重。这两天八成被医生们想尽办法从鬼门关又来回来了。但终究基础病比较多,又发生了大面积心梗,还是没能留住。一时也真不知道该说啥好。
因为就如同她,此时家里出了任何事,她也一样没办法丢下工作,丢下责任,做个逃兵。
钟志文快速地扫了下核磁共振报告,心里也稍稍一松。至少报告显示没有明显大面积脑内出血,微出血灶也可能有。但应该是轻微的脑震荡。郝音现在的头痛头晕症状可能跟肺炎也有关系。
“我先走了。谢谢你。”钟志文拿好报告,又对边上的两位好心人再次表示了感谢。
他心里也有了对接下来安排的主意。当然前提是,朱颜那边平安无事不出现意外。
仿佛知道他的打算,朱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钟志文对错失跟母亲最后的通话还是耿耿于怀。但又怕朱颜一个人出现什么状况。电话响了一会,才接起来电话。
“喂,老公……我肚子疼……我好害怕……”电话里传来朱颜抽泣的哭声。
钟志文停住了脚步,望向郝音。实在是太糟糕了。他最担心的最坏情况好像要出现了。
“肚子有多疼?还有其他症状吗?”
“我也说不清楚,应该没事吧。不过好像有点粉丝分泌物。你还在医院吗?不用担心我,你慢慢来。跟你妈妈好好告别,路上开车注意安全。爱你,老公!”
说完,不等钟志文回答,朱颜立即挂了电话。她抱着肚子躺在床上,其实压根没觉得疼。
但她确实感到很伤心又很生气。刚刚钟志文根本不管她的感受径直走了,把她一个人光着脚穿着睡衣锁在门外。她一个快要生的孕妇就这样衣着单薄,光脚跑到楼下前台请服务生帮忙重开房间。
当然她也害怕钟志文因为今天母亲的事不理她了。
于是就想努力地装可怜,装懂事。她想钟志文这么有责任心,一定会心软回来照顾她。
他自己不也说了,孕妇感染了非冠肺炎很危险吗?自己这样假装出问题了,也不算骗吧……
本来脸上挂满了泪痕,此时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只要钟志文回来,她就一定有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着了凉,她猛地打了几个喷嚏,咳嗽好像也严重,头也开始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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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阵心惊,在被窝里抱着身体,缩成一团。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好害怕,就算死掉,都不知道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