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武汉,阴天,冷。
郝音的弟弟郝乐,正在和四岁小外甥女豆豆一起吃着薯片看电视。
“舅舅,你怎么一抓一大把?!不能一片一片的吃吗?”
豆豆见舅舅将薯片倒出来一大截,一次抓十来片,急得哇啦啦地叫。直接跳上沙发,从舅舅手里一把抢过薯片,抱在怀里。
“你这样要把我妈妈吃穷了的!”豆豆气鼓鼓地跑到沙发另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地打开薯片筒子一看,已经被可恶的舅舅吃了一大半,心疼万分。
“舅舅!你怎么可以这样!”红润的嘴唇翘的老高,乌溜乌溜的大眼睛里小火苗直冒。
“舅舅是个男的啊。男的就是吃的多!”郝乐一脸坏笑地撇了撇嘴。
“才不是!我爸爸从来就不跟我抢吃的!”豆豆看着电视里满屏的白大褂,眼睛里满是星星和骄傲,连胸脯都挺的高高。
“舅舅,你看,我爸爸是不是也在电视里救人啊?他可是医生,比你厉害多了!你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
“你爸爸再厉害,他也不要你了!”郝乐脱口而出,刚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大耳刮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小孩子说这种伤人话,跟小外甥女论高低,简直是找抽!他讨好地想要去抱眼泪花花的豆豆。
但豆豆一点不买账,张牙舞爪地打掉舅舅的手,从沙发上直接跳到地上,“哇,哇,哇……爸爸才没有不要我。爸爸他去救病人了。爸爸最爱豆豆了!你是坏舅舅!你是坏舅舅!大坏蛋!”
豆豆鞋都不穿,光着脚丫撒开就跑向厨房。她小小的人儿,用尽吃奶力气拉开厨房门,哭的是满脸泪水,鼻涕水一抽一抽的。
厨房里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扑鼻而来的食物香味一时让她停止了哭泣。她吮吸着食指,感觉好饿啊!
厨房里烟气袅袅,香飘四溢。尤其是刚出锅的孜然羊排,充满了诱惑的味道,钻进豆豆的鼻子。禁不住砸吧砸吧嘴,口水都要流了出来。案台上放满了刚做好的菜和即将下锅的配料。妈妈郝音正在炒菜,姥姥正在切藕丝。
油锅里滋滋地响着,正在煸姜丝和蒜粒,香味恰恰好。顺手倒了一勺料酒,喷了下锅,将一条武昌鱼滑进锅里,盖上锅盖,将火稍稍调小,稍微焖一焖。
郝音笑着蹲下来单手抱起豆豆,扯了张纸巾轻轻地替女儿擦掉泪水和鼻涕水,低下头亲了亲她光洁的大脑门。
“豆豆,这是怎么了?哭了就不漂亮了。今天过年哦,不能哭的哦!来,我们吃个鱼圆子。”
郝音笑意盈盈地转到另一侧的案台,夹起一个鱼丸放进女儿嘴里。这是郝音妈妈自己手工制的鱼丸,真材实料,鱼肉比较多,又反复搅拌和提拉,韧性十足,q弹十足。加上郝音天生会做饭,下水煮时间把控的好,鱼肉恰恰熟,娇嫩滑腻,留有鱼自身的鲜美。
“舅舅是个大坏蛋!他骗我说爸爸不要我了。。。”豆豆嘟着嘴委屈巴巴,一脸崇拜地看着妈妈单手倒入了酱油和料酒,又用竹铲子自如地翻动鱼肉。鱼却依然保持完整的一条。妈妈真是太神奇了!
豆豆的注意力完全在香喷喷的鱼和妈妈娴熟的厨艺上,丝毫没有察觉妈妈脸上不易觉察的尴尬和伤痛。豆豆爸爸钟志文不仅已经和小三朱颜结了婚,听说还已经怀孕八、九个月,这个正月里要生了。他们终于修成了正果。
十年的相濡以沫抵不过中年男人的一见钟情?呵呵!离婚的时候可以那样的决绝,净身出户,抛妻弃子,也许这才是真爱。
“妈妈,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豆豆的睫毛扑闪扑闪,她左看看,右看看不说话的妈妈。妈妈的眉毛是皱着的,她的嘴角是下垂的,妈妈似乎在伤心。豆豆似乎知道了真相,她低下头,两只小手不安地绞来绞去。
“妈妈,你不开心了吗?”
“怎么会呢?妈妈很开心呀!豆豆这么乖,这么懂事。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你知道爸爸是医生,有好多病人需要他救。爸爸最爱豆豆了。爸爸忙完了就会来看你了。”
“可是爷爷和外婆说,你们离婚了。电视里说,离婚了就是不在一起的意思。”
“豆豆,爸爸妈妈都很爱你哦!来,肚子饿不饿呀?吃点藕夹好不好?”
郝音一边好生安慰女儿,一边把她放在地上,顺手又塞给她嘴里一块藕夹。
“好不好吃?去洗手吧!我们要准备开饭了!去喊舅舅和姥爷吃饭!一会有红包哦!”
豆豆“吧”地一个大满油嘴亲在郝音的脸上,鼓着个腮帮子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开了。
“我才不喊舅舅那个大坏蛋吃饭!”
“这孩子。”郝音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油,小心地将红烧武昌鱼滑进鱼型盘中。
母亲丁晚香把切好的藕丝、豆腐丝、红萝卜丝、豆芽菜递了过来。
”郝音,八菜一汤可以了。就我们五个人。够了。也吉利!我去喊郝乐和你爸准备桌子吃饭了。你炒好这个三丝,再炒个红菜苔就过来哈。”郝音的母亲喉咙哽了哽,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听到了刚才的对话,郝音的每一个表情都落在她眼里。自己生的养的女儿还不知道。她知道女儿心里苦,也知道女儿还爱着那个王八蛋钟志文。
只是那个没良心的已经娶了那小三,也算翻篇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当医生一年到头不着家,经常半夜起来去急诊。
今天年夜饭,装作没看见的好。她总相信一句话,不管怎么难,一切都会过去。
郝音的这个三丝炒的有些心不在焉。女儿豆豆的话,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知道再隐瞒,豆豆迟早也会知道的,毕竟钟志文已经有了新家,孩子也快出生了。
真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她和他是高中同学,认识都十多年了,感情怎么说变就变了呢?难道真有七年之痒?
他这会在干嘛呢?是在他新的小家掌勺,还是在医院忙碌呢?大概是在医院吧,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就在郝音胡思乱想,为这个负心的前夫又痛心又担心时,她的手机响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屏幕上是前婆婆的手机号。心跳一下子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