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扶着老大拉开防盗门时,吓了一跳。
老娘坐在门口几步的地方,双手攥着一瓶红花油,坐在轮椅上安静地等着。眼里满是关切。
看到两人平安回来,老太太松了口气,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回来了?让建华帮你揉揉。”
“娘……”
老大站住身子,微微低头,红了眼圈,声音有些哽咽。
看起来他很惭愧,也很内疚。
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付出的老婆儿子推开了他。这些年一直看起来性格不合、冷冷淡淡的弟弟,还有疏于孝敬的老娘主动接纳了他。
真是讽刺。
“快进来。外面冷。”
老太太一手握着红花油,一手轻摇,招呼着两人尽力。
老大在老二的搀扶下快步走过去,紧紧抓住老娘的手。
老娘的手粗糙而冰凉。枯瘦得跟树枝一样。
对老娘的愧疚让老大愈发心酸,眼睛更红了,差点掉下泪来。
想到刚刚刻意地与所有人,尤其老娘保持遥远的距离。甚至连老娘今后的安排问都不问就跑了。
他感觉自己有些禽兽不如。
“娘……对不起……”
老娘也红了眼圈,点点头,拉了拉儿子的手,依然慈爱地说,“回来就好。快去床上揉揉。”
顺便把红花油塞进儿子手里。
“进去吧。建华你扶稳了,小心点。”
“嗯。好。”老二憨厚地点了点头。也不换鞋,直接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大慢慢地往次卧里走。跟之前老大离开时火冒三丈的样子,判若两人。
进了客厅,迎上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司马谦正驼着背坐在餐桌边大口地吃着饺子面。桌子上摆满了调料。酱油,醋,麻油。
吃的呼噜噜的很大声。一脚踩在一边的椅子横栏上。
吃得很香。
像是西红柿鸡蛋面。
闻着很香。
老大楞楞的,感觉很饿。
就像高中读书那会刚到家,灶上妈妈正在厨房里烧着火灶,忙着做好吃的。
听到他喊“娘,我回来了,”热腾腾、香喷喷的盖浇饭或盖浇面很快端出来。
春春在厨房里娴熟地切着什么。手脚看起来很麻利。
司马谦埋头吃面。有时会看向沙发的方向。
毛俊梅跪在那里似乎在小声地跟父亲说话。
胖乎乎的蓝白猫躺在脚边上露着肚皮满地打滚。一会又跳上沙发,窝在毛建军腿边,乖巧地趴着。望着毛俊梅,小心翼翼地探出爪子,触碰她的手背。
似乎在说,快摸摸我,别难过。你难过,我也难过。
毛俊梅顺手摸了摸蓝白猫的脑袋。突然就趴在父亲身上哭起来。后背剧烈地起伏着,哭得并不大声,有一种特别压抑的悲伤。
猫就像懂得人的感情一般。软软地在毛俊梅的胳膊上一躺。小舌头细细地舔着毛俊梅的头发。似乎在安慰着她。
一碗面很快吃得底朝天。司马谦满足地打了个响嗝。
这番茄怎么这么酸。酸到鼻子想流泪。
春春端着切好的牛肉片走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把司马谦的面碗拿进厨房。
“大伯,二伯,来吃点。锅里还有很多。太奶奶,我给您也盛一碗。”
“你们吃。我不吃。”
老太太摆摆手,摇着轮椅停在沙发边,眯着眼望着小儿子建军。
心里很难过。
刚刚在路上,建军还说要给她下热腾腾的饺子吃,明天还要补一顿有鱼有肉有红菜苔的年饭。
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这孩子。
“俊梅,哭吧。哭哭送送你爸。你爸走得没痛苦。挺好的。”
老太太轻声说着,靠上椅背,闭上眼睛,就像睡着了一般。
蓝白猫跑过来,跳上老太太的腿,安静地躺下,四脚分开,露出白色柔软的肚皮,任老太太轻轻抚摸。张大嘴,打着呵欠,呆呆地望着沙发上躺着的人。
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司马谦又开始呼噜噜地吃面。这次拌上卤牛肉片,更香了。
“还真饿了。春春盛两碗面!”
老二先给大哥拉好椅子,扶他坐下。把面碗和筷子都摆好。这才在大哥边上坐下。拿起筷子,深吸了口气,吹了吹面,正要开吃。
却见大哥呆呆地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筷子。
“怎么不吃?我给你拿点辣椒酱?”
老二着急地站起身,椅子挪动得哗啦啦地响。
老大习惯性地扶住椅子。若是家里,椅子这样弄出噪声,会被岳父嫌弃。就像司马谦这样呼噜噜地吃面,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见弟弟疑惑地看向自己,立马像被烫到样收回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以前明明大家都这样挪椅子,感觉也没什么。
老大有些犹豫地说道,“还是先洗手再吃饭吧。卫生些。外面有病毒。国家号召的。”
他说的很慢很轻,很怕伤了兄弟感情。
“哦。好。等我一下。”
老二恍然大悟,跑去洗手间,打上肥皂,认真地搓了一遍。又用塑料盆接上水,咯吱窝夹上洗手液,急匆匆地跑回客厅。
他不爱用洗手液,觉得那个洗完滑滑的,冲不干净。但记得儿子孙子他们爱用这个,说消毒杀菌效果好。老大见过世面应该也喜欢用这玩意。
老大这些年第一次被人这样照顾。竟然是弟弟。一个大男人。
他听话地挤了几滴洗手液,细细地搓着手指缝,洗得特别认真。
其实水挺冷的。他手指节泡在里面,指缝里很疼。平时他都只洗热水。
其实他也不爱用洗手液,跟弟弟一样喜欢用肥皂。
“谢谢。”他也不知道除了这两个词还能再说点什么。
“哥,你快吃!面都坨了。”老二抱着面碗也呼噜呼噜地吃起来。“得加点辣椒酱。春春,你在冰箱里找下有没有老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