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音?你不能睡。坚持一下。”
“我不能睡……”郝音喃喃低语,她感到后脑勺真的好痛,整个头都很痛。
作为医生的钟志文竟然有一时间的慌乱。他好怕这个他最心爱的女人,跟母亲一样突然闭上眼,离他而去。
无法承受一天之内失去毕生最爱的两个女人。钟志文感到自己真的不能再失去郝音了。
钟志文的惊慌也仅仅只有一瞬间。他立即恢复了医生的专业素养,冷静下来。他掐了掐郝音的人中,再简单按压了一下中医里缓解头痛的穴位。
郝音幽幽地醒转了过来,一双明亮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他。
钟志文却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眼睛,准备抱起郝音去急诊室。也在放弃寻找的一瞬间发现了掉在树丛里的遗嘱,他把那张纸随手往兜里一揣,抱着郝音快步走向急诊部。
好不容易到了那边,值班的小护士又告知医院已经紧急建立了急诊中心,在大楼的另一侧。让他们去那边就诊。
钟志文恨不得自己是个肌肉猛男,此时能抱着郝音快点跑过去。他自己都很虚弱,头晕脑胀,也刚到有些头痛。浑身乏力,脚步虚浮,抱着郝音踉踉跄跄。几次都差点脚软跌倒,却总是靠着毅力,咬咬牙坚持着。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好几次郝音都低声对他说。
“不行。”钟志文一边喘着气,一边把郝音又往上掂了掂。
“你抱不动我的。”
“别说话了,休息。我抱得动。”钟志文咬了咬牙,鼻息很粗重。他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也要晕倒。
“你不觉得很像我生豆豆那天吗?”
郝音没有听钟志文的话保持安静。她虚弱地笑了笑,又是幸福又是心酸。她的心很痛很痛。因为脑袋疼,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变成一片空白。却又像很多濒死者描述的临终前一样,一幕幕地自动回放着那些重要的过去。
“嗯。”钟志文眼睛红了,声音有些发涩,心里愈发地感到内疚。
“听话。不要说话了,闭上眼休息。”
郝音很喜欢小孩,其实结了婚以后就想要的。那个时候,钟志文和郝音与她的父母住在一起。他和郝音的父母相处的还好,也不反感和我岳父岳母住一起。
但他更想要自己买套房,把母亲李小梅从乡下接到一起住,再考虑生小孩的事。
在他们刚回武汉第一年,月经期第三天仅此一次竟然就怀上了。但他们没有告诉双方父母,商量了一下打掉了。
毕竟他们两人都是刚进单位,面临融入单位,评职称等年轻人都面临的事业压力。而且那个时候郝音在经济学院经常要出去调研和出差,钟志文又经常加班。虽然郝音百般不舍,考虑过不要事业要家庭,生下孩子缓几年再考虑评职称的事。
但有个现实摆在他们面前,如果要凭他们自己买房,钟志文一个人的薪水远远不够。同时她毕业于名校,无论自己还是家人还是学校领导对她在学术方面的发展都抱有很高的期待。
于是,她一个人去医院冰冷的手术室流着泪流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钟志文本来请假陪她去的,但那天被领导临时安排了几场重要而复杂的手术。
在进手术室之前,她还给钟志文发了条信息,说她不想做流产了,她要生下来。久久没有回音,她以为他默认了。直到出了手术室,才收到手术间隙钟志文发来的一句“好,我们一起面对。”
只是已经太晚。
于是他们三十岁才开始计划生孩子这事,已经距离第一次流产已经两年多了了。房子也买了,他们搬进了自己的小窝。
其实他们自己并不着急,婆婆李小梅急。她怕郝音跟她一样不孕。于是找了很多中药和偏方给郝音吃。
有时候有心插花花不发,这个时候偏偏怀不上了。小夫妻两人对之前流产的事情一直守口如瓶,所以他们倒不是很着急。只是本是情到浓时自然的事情被整出了使命感和功课感,两个人都感觉兴致缺缺。
终于有天两条杠升级了,接着开启了漫长的保胎之路。总是不断地见红和腹痛这样的流产预兆。于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郝音几乎完全躺家里床上保胎,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听说是因为第一次流产,后面就容易习惯性流产。
后来又比预产期提前快三周破了羊水,刚好那天钟志文在家。就像今天这样,他明明不是个很强壮的人,愣是一路稳稳地抱着大腹便便的她从家里到车上,从车上到医院。但后面钟志文又因为工作,紧急地离开了,没能在医院一起等到豆豆的降生。
尽管这样,钟志文抱着她和肚子里孩子走过的那段路,也许是这辈子走过的最幸福的一段路。还有什么比相爱的两个人迎来他们爱的结晶更幸福、更让人期待呢?
那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来之不易的一个孩子。她就是豆豆,他们的小天使和开心果。
那段路其实也算生死攸关,毕竟是早产这样的情况,而且郝音家里有产后大出血的遗传基因。
但与此时的痛苦、恐惧、愧疚等等还是有着巨大的差别。那一段路带着幸福和希望。此时的这段路带着太多的未知和复杂。
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变了呢?
想到这些,郝音心里一阵绞痛。大大的眼睛里顿时氤氲出水汽,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滚落下来。“可是,我怕来不及。”
“不会的,阿音。你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你这么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别瞎想。乖。”
这段话说得太长,钟志文都快岔气了。他和郝音一样,也想起来关于他们的两个孩子,他们可爱的豆豆,还有他们许许多多的美好时光。
这些事情都不能想,一想,钟志文就被懊悔和痛苦所窒息。
郝音端详着钟志文的脸庞和眼睛,在心中描摹他的眉眼,忽地把两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喉咙里有些哽咽。
“志文,可是有句话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钟志文一下子愣住了,郝音的这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不伤害她。
“你一定会平安的,郝音。一定会的,相信我。”钟志文抱紧了郝音,定定地看着郝音的眼睛,几缕刘海遮住了她光洁的额头。
“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可也许我错了。”
郝音扭过头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但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下来,打湿了钟志文的袖子。
如果即将死去,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否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