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若很清楚云清子有一股强烈的忌惮之心,两人在暗室行走片刻,杀机渐起,她知道云清子想在这个地方把她解决掉,但她不动声色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你闭关多年,应有成长,如果碰上那徒子徒孙,又该如何?是要好好罚他,还是了结性命,如果下不了这死手不如就让我来。”
“这是我阴阳家的事儿,魔尊大人还是不要越俎代庖。”
“谁说这单单是你的事了?这还是我的事。元城和我混在一起多年,早就是我的人了,你们把他抓走,难道就不是在我的地盘上撒尿?”
云清子置若罔闻,“魔尊大人当真是好本事,敢把一个神明拉在身边混为一谈。”
吴若悠悠道:“你那个好徒儿也是好本事啊,敢抽走一个神的魂魄,又带走一个神。你们阴阳家出息咯。”
云清子沉默一瞬,忽道:“我虽然年岁比他长,修为比他高,但终究是我的徒子徒孙,不会下死手。你要是想挑拨离间,这一招可用错了。”
云清子淡淡道,依旧大步向前,摆动的双袖在飘动,好像给她一鼻子灰。
吴若借着亮晶晶的水晶石往前走,又说着:“玉越和有那样的胆子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就不想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莫非他心比天高,都不把神放在眼里了。”
云清子道:“凡是人都会有欲望,玉越和才二十多岁,即使身居高位,却依旧改不了凡人本性,有欲望一点也不奇怪。不过抽离神明魂魄这一点的确过分。”
“那你可知如何抽离?抽离的法器又是什么?”
“你这是要考我。”
“随便问问。”
“到底是什么东西,等我们到达目的地不就一清二楚了,魔尊大人别着急。”
敷衍的来了一句,吴若倒也接着。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一丝亮光,非常像纸鹤刚才所呈现的画面。
云清子快了脚步,催促道:“前面应该就是了,得快些。”
吴若紧紧跟在身后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她看不清,对她来说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总觉得云清子步伐十分坚定,她也顿时充满信心。
亮光越来越清晰,很快就看清前面的确有一座巨大的高鼎,里面冒着热气,热气腾腾中带着咒文在飘绕。
吴若直接跑过云清子身边,这座鼎想必就是抽走魂魄的法器了。
“云清子,你过来看看!”吴若率先走到鼎边,仔细观察了一番,又继续说:“这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咒文,快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元城会不会在里面。”
云清子一脸严肃往巨鼎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掐指算来算去,最后缓缓道:“里面没有东西。”
“那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一汩一汩的冒着热泡,他究竟要做什么,煮开水啊!”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找找吧,或许就在这附近。”
“元城究竟去哪里了?玉越和到底要做什么?”
吴若气得一锤砸在鼎上,烫了一手。
云清子淡淡道:“着急是没有用的,既然我们已经追踪到这里,说明线索是对的,法器在这儿,玉越和不会离开多远,元城上仙应该还在。”
吴若继续捧着水晶石到处走走停停,四处摸索。但这里的黑暗似乎比三界之外的灵魂当铺还要再暗上几分,伸手不见五指,即使手中有块蓝幽幽的水晶石,但不知道为什么越往里走越消失了光芒。
吴若唤道:“云清子,你在哪儿?别乱走。”
云清子声音淡淡的,似乎还带着一丝得意的、愉悦的笑声。
他说:“是不是越来越看不清了?”
吴若随口接道:“水晶石不知道为什么没用了。”
她继续摸索着往前走,甚至还大声叫了元城的名字,但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云清子从她身后慢慢跟过来,忽然来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你的法力似乎低了很多。”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她警惕心顿起。
云清子何曾用这种诡异的语气和她说过话,两人不冷嘲热讽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莫非这是一个圈套,就等她钻进来!
她猛然转身盯着黑漆漆的一片说着:“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元城根本不在这儿吧?”
云清子慢慢笑了笑,笑声中带着一丝猖狂。
果然啊果然,这个笑就暴露了一切,她果然上当了。
警惕心还是太低了,一旦着急上火就容易迷失,怎么就忘记云清子和她其实相处得并不愉快,就轻易相信他来这黑暗的场所?
至于两人关系为何走到这一步,她始终都觉得是和“那个人”,“那件事”有关。
千百年来,自从“他”死后,原本还有点头之交的两人逐渐走向不同的道路。
云清子自立门门派称为阴阳家,而吴若堕入魔道成为三界内声名狼藉的魔尊。
当初为了怀壁的事情,她闯过阴阳家,云清子并没有像故友一般热烈欢迎,甚至还多番打压。
其实在那时候她心里已经知道云清子并不是表面上和她这么热络。
或许真的是因为“那个人”吧,仿佛成了两人摆在心中的一把刀子。
吴若现在法力的确受损很多,手臂上的金符咒又解不开,很多法力都被封印住。如果此时此刻云清子有杀她之心,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吴若自嘲地笑了笑,想想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着急上火,怎么可能会上他的当?败在一个凡人的手里,真不服气。元城没有找到,还这么主动地被骗进来,这口气就更咽不下了。
果然,阴阳家的人真是一狼窝的崽。
黑暗持续着,但就在一瞬间云清子周身突然间爆发出无穷的光芒,这光芒化作一缕缕金丝银线牢牢捆住她双手双脚,甚至皮肤的每一寸都被线牢牢缠住,她化作巨大的猛兽,想要挣脱咒术,结果却被捆得越紧。
这道道光芒锋利冷冽,如刀光剑影砍过来,她的眼睛渐渐看不清了……
……
云清子活了千年,经常闭关,一闭关就是一百多年。在这多年里,无数的阴阳家弟子都没有见过自己家祖师爷的真面目,包括玉越和也从来未见过。
但就在有一天沉寂的夜里,年轻的玉越和刚刚从金楼里出来。上完一天的课,直到夜半中分才稍微有了歇息。
玉越和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大街以及皎洁的明月,感慨夜色寂静,这时候恐怕没有哪个弟子能够像他这么勤奋把今天所学内容掌握牢固,他回过身,看着金碧辉煌的金楼以及隐隐绰绰的巨大结界,感慨阴阳家的伟大繁华。
想着自己倘若有一天能够以金楼的主人住在这里就好了,而不是像这样每天早早起来上课,又晚晚的回到住所。
他还年轻,才十八九岁,心中有无数梦想,自然也有崇拜的人物。
像他这样的人,向来崇尚力量与地位,在阴阳家唯一能做如此榜样的,也就只有祖师爷——云清子滕。
大家都说祖师爷是如何厉害,以及如何创立了一个门派,并且门派延迟至今越来越鼎盛。诸位师兄弟都对这位神秘莫测的祖师爷产生了一种极高的兴趣以及崇拜。
当然也包括了年纪轻轻的他。
玉越和像往常一样盯着金楼里的结界正暗自感慨,忽然间微风中带着一丝奇怪的味道惊醒了他。
这个味道,似乎是血。
可大晚上的,谁又会受伤呢?
带着一丝疑惑跟着微风吹来的方向追踪过去,果然发现了端倪。
在一座荒旧的祠堂里,有一阵诡异的声音传来,地上有个长影子一颤一颤的。一个老人正跪坐阴影里,头低垂着,双手捧着一样东西,似乎在吃。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老人又是谁?
玉越和推开门,脚步声虽然放轻了,但对方耳朵一动却听了个清清楚楚,动作停止了,身子僵硬在哪儿。
玉越和看着这佝偻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心惊胆战,本能告诉他,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或者是妖怪。
他鼓足勇气正视,把今天所学的内容,一个咒术藏于手指间,来到那个老人背后。
玉越和年纪轻,但已经非常沉稳,他喝道:“哪里来的妖怪,竟然敢闯进阴阳家,真是不要命了!转过身来!”
老人背影僵了一瞬,然后又继续刚才的动作,手上不停的往嘴里塞着什么东西,吃得嘎嘣脆。
但空气中刮来的一阵风告诉他,这个老人吃的是……
真是丧心病狂,妖怪竟然在吃妖怪!
玉越和直接一个咒术丢去,想要困住这老人,可老人什么都没有做,咒术就在身后忽然间化作烟,消散了。
看来真是厉害的妖怪呀!
他暗暗吃惊,同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
玉越和在阴阳家天赋是最高的,可以说是千百年来阴阳家难出的天之骄子。
他施行的咒术就连长老们恐怕都吃不住,面前这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老人连身子都没转,就把他的咒术给消解了,莫非这是……
他不敢往下想,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妖怪根本就不可能来阴阳家。况且阴阳家千百年来都有无数层结界团团保护,根本不会有妖怪能闯进来,基本上都是弟子们捕获一些锁进禁地里,而面前这个老人,如果连他的咒术都能够消解的话,恐怕就不是普通之辈了。
千想万想,思维转得飞快,脑子里莫名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号——祖师爷云清子滕。
传说祖师爷已活了千年,一闭关就是一百多年,虽岁数大,但模样却和五六十的老人并无二致,甚至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并不是普通凡人,而面前这个老人的背影虽然有些瘦弱,但或许会不会就是祖师爷呢?
玉越和想到这里就赶紧把这可怕的念头打住。不仅是因为这念头荒诞,还因为此时那个老人已经慢慢转过身子。
他已经看呆了。
这是一张十分瘦弱的脸,眼睛黑亮,头发花白。因刚才吃了血肉,脸上一片模糊,嘴巴还在吧唧吧唧嚼着,手上捧着一个大骨头,正是一个巨大的腿骨。
地上有一只兔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气不好,这兔精是幼年醒桓第一次出行带回来的妖物,随手丢在了祠堂里,原本想饲养两天再锁禁地里,却没想在这里命丧了。
玉越和震惊到无以复加,呆滞了一瞬脑子立马恢复清明,立马行了一个跪师大礼,恭敬道:“祖师爷是出什么事了吗?弟子愿意效劳。”
老人面色疑惑,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盯着这个胆大的弟子,忽然间裂开嘴笑了,一咧嘴就是血盆大口。
老人笑语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玉越和。”
“玉越和?”他细细琢磨道:“这名字不好,克我阴阳家。”
玉越和顿时大惊,忙道:“弟子不敢!”
“嘿嘿嘿嘿……”老人重新啃了一口大骨上的肉,嚼完后咽下去才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祖师爷?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玉越和依旧垂首伏地,恭恭敬敬道:“弟子瞎猜,阴阳家防御森严不会有妖怪闯进来,而禁地里面结界多层,更加不会有不识好歹的妖怪想闯出来。所以才会有斗胆想法,还请祖师爷恕罪。”
云清子笑呵呵听他说完,大腿骨随地一扔,抹了一下嘴巴子,顺便施行了一个咒术,全身立马干干净净,就连地上残存的血肉也已经被清扫无余。
玉越和忽然间感觉到空气中又恢复成往日的清新,只是依旧不敢抬头。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一阵后怕,今日撞破此事,祖师爷会不会杀人灭口?
不过也着实震惊,活了千年的祖师爷竟然是靠吃妖魔才维持生命。要说心中的信念没有倒塌是不可能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整颗心都沉到了湖底,对阴阳家失望至极,也对这个祖师爷感到痛心。但是面上却绝对不表现出来,而是继续低垂着脑袋,酝酿着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