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纸砚还有画毡、笔洗、颜料、镇尺等物件一会儿功夫便摆在桌上,这些都无须叶天一操心,他所考虑的是怎样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创作完成一幅优秀的画作,想要入得李师师的法眼,这幅画的形式需得不流于世俗,内容必须包含超然的意境,最好另辟蹊径,让人过目不忘……
很快,他想到了泼墨画法。这种画风虽然在唐朝已经出现,但只是个概念而已,真正的兴起应在明朝,徐文长便是这方面的专家,再到后来,黄宾虹、陆俨少的泼墨山水画以及潘天寿大幅泼墨荷花算是把泼墨画传统技法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
就潘天寿夫子的水墨荷花了,哎,等等,这位女使,一幅小品画而已,至于弄张六尺的宣纸吗?有点浪费呀,这么兴师动众的,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呀。
叶天一被女使摆了一道,六尺的宣纸,这在常人眼里,怎么也不可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画完的,看来女使对于桌上的一大包银子势在必得。
“咯咯,小官人可没说多大纸张……”女使似乎也觉得有点过分,便低声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家小娘子最喜欢大气的画作,如果小官人能画出气势恢宏与众不同的风格,我家小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多谢女使,有这六尺的宣纸,想不恢弘都不可能了。”叶天一叹了口气,看了看桌上精致的笔洗和小巧玲珑的砚台,大声喊道,“这笔洗里的水太少,砚台里的墨也不够,还有,这毛笔也太小,都给我换咯。”
“哎哟我说这位小官人,这笔洗和砚台可以换大的,可这提斗笔已经是最大号了,您这不是为难奴家吗?”花娘闻听此言,顿时哼唧开了。
“笔洗和砚台都用不上了,就来两个水桶吧,一桶装水,一桶装墨,再拿个浴盆,对,就是给客人沐浴的那种,小爷用来调墨……”叶天一扭头看看嘴巴都歪了的花娘,问道,“这偌大状元楼,拖地的拖布总有吧?也来两个,另外再拿两斤细盐。”
花娘虽然见了鬼,可也不敢得罪这桌上的银子,便让小厮下去准备,不多会儿又有许多人涌了过来,听说有人在花厅当众洗澡,嚷着要看个明白的……显然是小厮误会了花娘的意图,瞎嚷嚷,造成了花厅人满为患的结局。
小厮虽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可业务素质还是蛮高的,水桶、浴盆、细盐和拖布摆放整齐,就像受阅的士兵。不得不说,状元楼的拖布质量很好,全麻产品,吸水度恰好满足泼墨画的要求,太多则泡坏宣纸,太少则干涩,不能产生泼墨的效果。
“大家都闪闪,在下要挥拖把泼墨作画了。女使请点香……”叶天一根据记忆在脑中构好图后,便用拖布蘸着浓墨在宣纸上作画,有毛毡垫在下面,多余的墨色便氤了开来,借此机会,叶天一将拖布蘸了些水,调成中墨对荷叶的形态进行修正,荷叶之间留以飞白,浓淡干湿兼而有之,趁墨未干之时,在枯叶之上撒上细盐,晶体融化,墨干之后便会形成一种古拙的纹理,极富沧桑感……
几棵慈菇,数缕芦苇以及细长的叶柄花柄将大墨块的荷叶穿插起来,点睛之笔是几朵粉红的花朵,叶天一拿了提斗笔用点厾法画成,这是小写意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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畴,毛笔平铺滚动蘸锌钛白至笔根,笔肚揉以曙红,笔尖蘸胭脂,两笔一个花瓣,颜色半干之时以胭脂调墨勾花筋……
浓淡疏密,百墨丛中一点红,至此,一副大写意水墨荷花便活了过来,在这萧瑟的冬季,愈发增添了纨绔们对师师的向往。
“呀,是一幅水墨荷花,看这叶子有枯有润应是夏末秋初了……”在场的也有懂行之人。
“师师之风韵呼之欲出,我敢肯定,师师见了此画,一定会流泪的,她就是一朵荷花,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那人泪流满面,看来属于情绪化选手。
“快看这里,出现了一些霜花,啧啧,实在是太神奇了,刚才明明看他只是散了一把盐的……”
“大泼墨,自唐陆龟蒙在《和五贶诗华顶杖》提到拄访谭玄客,持看泼墨图之后便再无人提及,没想到会有如此震撼的效果。”
其实最震撼的还是张择端,原本以为这位小老乡只是理论上有所创新,没想到水墨画造诣也如此深厚,不由得刮目相看,趁机问道:“这大泼墨法果然手法高明,一气呵成即见浓淡墨痕,贤弟可否赐教?”
大画师面前,叶天一不敢托大,见檀香尚且烧了三分之二,时间还来得及,便道:“泼墨得法,还须见笔,淋漓烂漫,有骨有肉。在干笔淡墨之中,镶上几块酣畅淋漓的泼墨,可使画幅神气饱满,画面不平有层次,增强干湿对比的节奏感。根据构思,意象体味,灵感勃发,泼后看似一小半已完成,但须细心收拾。泼墨为抽象墨块,需有构成意识,泼墨与泼水也可同时进行,间或用大笔挥运,自然而有表现力地使水墨渗化融合起来,干后有‘元气-淋漓障犹湿’之感……”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周敦颐的《爱莲说》题了上去,字态的欹正、大小、宽窄、疏密随机布置,犹如乱石铺街,错落有致,用的正是郑板桥的“乱石铺街”字体。这是赵破天根据叶天一的性格特点给他量身定制的字体,照他的话就是“像天一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懒蛋,正楷是学不来的,草书又看不懂,只有这种看似乱七八糟的字体才适合他貌似乌七八糟的人生。”
檀香点完的时候,这画也干个差不多了,女使正了正衣冠,在叶天一面前盈盈一拜,道一句得罪,再也没有刚才高傲的态度,然后差花娘找来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用檀香将画熏干,这才卷好拿走。
没有人觉得李师师会看不上这幅画作,所以叶天一很快被众人围在中间,都希望当他的添头。
既然这些人钱多人傻,再客气就有点欺负人了!叶天一往桌子上一坐,笑道:“大家都想见师师,奈何师师一天只能见四个,如今三个名额已经有了着落,就剩这一个名额了,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勋贵,要的少了那是看不起大家,要的多了,我又于心不忍,要不这样吧,能者居之……”
话说到这份上,要是还不明白真成傻瓜了,于是一场动人心弦的竞拍大会就此拉开大幕,经过紧张而激烈的角逐,一名腮帮子长杌子的衙内以二十两金锭脱颖而出,获得了最后一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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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失望而去,喝酒的喝酒听曲的听曲找姐儿的找姐儿各自忙活去了。
“兄台贵姓?”虽然是个添头,但为了这二十两金子,该有的礼貌还是必需的,叶天一问道。
哪知这位兄台也不答话,而是找了张纸,拿起毛笔龙飞凤舞在上面写了“高二”两个大字。不得不说,这两个行楷写的的确出色,怪不得人家不愿意说话而是直接动手了,原来有货呀,再看腮帮子那颗黑痣上的三根黑毛都似乎精神抖擞迎风飘扬起来了。
“原来是高兄,失敬失敬,这两个字,啧啧,比当今圣上的瘦金体似乎还要高明几分……”
叶天一还要说下去,去见高二急的脸都红了,结结巴巴说道:“兄,兄……台,切,切莫开……此……玩……玩笑……圣……圣……上……乃……人中龙,龙……凤……岂,岂是……”
原来是个磕巴,怪不得动手不动口了,叶天一心中庆幸,既然是磕巴,而且是有自知之明的磕巴,等会儿与美人谈心的时候,可以少听写聒噪。
“高兄莫怕,官家乃英明天子,不会真的跟你在字体上比个高下的。”叶天一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艰难的说话,真怕他再这样说下去会憋死。
正寒暄着,女使带来了师师的小礼物……一只小小的香包,挂在胸前散发出阵阵沁人香脾的蔷薇花香,不得不说,这正是叶天一喜欢的花香。
如果说花香可让人沉醉,那么美人会让人迷离,当李师师婀娜的身姿出现在四人面前的时候,虽然有心里准备,叶天一还是有点眩晕,张择端说的没错,这根本就不是人!世界上哪有这么漂亮的人?一瞬间,叶天一想到了好多形容美人的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貌若天仙、倾城倾国、兰质蕙心……这都词似乎都太苍白太单薄了。哦,对了,似乎环肥燕瘦这个词还能描述一二,对于一个长成葫芦状,尤其是一个修长葫芦的女子这词应该最妙最贴切,该肥的地方很丰满,比如那臀那胸,该瘦的地方很苗条,譬如那腰肢那脖颈,可恨的是这个时代的服装太长太啰嗦,啰嗦的结果就是看不到师师的腿,不过可以想象,笔直光滑圆润且修长……
“一郎,师师在问你话呢,还有,快擦擦嘴角……”张择端悄悄塞给他一张手绢,散发着浓浓的汗臭味。
叶天一厌恶地将老张的手绢挡了回去,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面不改色拱手道:“见过小娘子,初次见面,心灵震撼,没什么经验,见笑了。”
“小郎君乃性情中人,食色性也,这没有什么丢人的。”李师师面带春风,燕语莺啼,一步一颦,尽勾人心魄,叶天一心道这样的尤物也就只能搁在这里,要是搁在家里,想不成为潘金莲那比登天还难。
“听秋洺说,那幅泼墨荷花图是小郎君在一炷香内完成的?如此青年才俊,为何师师从未听人提起?”
高手!一见面就将自己扒光了,怎么回答?难道说俺乃穿越者,来自于未来的二十一世纪,这话也得有人相信呀,说谎恐怕在什么时代都算不得好品质,老张厌恶事小,要是师师因此不再搭理自己了那才糟糕透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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