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失物复得

屋内的人竟然是竹溪山孤崖寨忠孝堂的纪维,楚谦的结义兄弟。两人已有小半年没有见面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都很吃惊。

楚谦半天缓过神来,问道:“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兄弟,是你?”纪维也很诧异。

楚谦说道:“看到屋外的藤麻吊床和屋内的竹筒弓箭,我就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是义弟你啊,难怪。”

言枫一听便明白,这月牙谷主就是楚谦数年以前在山上因施救之恩而结交的异性兄弟纪维。

言枫开口道:“你是纪维兄弟?虽未谋面,但听二哥讲过你的一些事,没想到你就是月牙谷主。”

纪维不明言枫的身份,楚谦便介绍一番。纪维放下戒备:“既然都是自家兄弟,我也没有可隐瞒的。月牙谷主的名谓是他人取笑起的,非敬称,乃骂名耳,不提也罢。”

言枫道:“纪维兄弟屈身这简陋草屋内,不会是厌烦尘世,独居自立这么简单吧。我闻出一股淡淡的茶香四溢,充斥口鼻,似乎兄弟早料到会来人,这小桌上摆的有几个茶碗,不是等朋友,难道是等我们?”

纪维笑道:“你这兄弟真是心细如丝,聪明过人。先坐下,待我慢慢道来。”

楚谦等不及:“兄弟以前可是个急性子,我俩差不多性格的人,怎么这会儿这么冷静安稳,你可知我们寻到这里的目的?”

“岂会不知,义兄莫急,待小弟一五一十告知你原委。”

三人席地而坐,纪维示意饮茶,“这是山上的露毫茶,义兄喝过的,口感顺滑,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说罢,小啜一口,顿时眉目舒展,很是惬意。

楚谦受不了这慢吞吞的前奏,一骨碌问道:“兄弟我们先别讨论茶道了,直说了吧,我们兄弟俩有幸结识了县邑驿站的驿丞余大人,碰到了一件难事。昨日下午天降暴雨,一名驿差骑马沿乌凡道路过此地,不慎摔倒,人没事只是丢失了一包重要的东西。我们这才相助余大人,赶到事发地搜寻无果,听闻月牙谷主独居在此活动,速来讨教。”

“兄弟这么一说,就是替人来寻物的,也就说怀疑我拿了遗物?”

楚谦解释道:“没有别的意思,义弟如果拾得这个包裹,那真是幸运之事,至少没有落入他人之手,请交于我们吧。”

纪维一脸严肃地说道:“半年多未见,兄弟一见面就让我交出什么东西,实在是让我心寒,何况我根本没见过你所讲之物。”

“啊?这不可能吧,你说这大道鲜有人经过,只有兄弟你。。。”楚谦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怎么,义兄怀疑我的人品,对你欺瞒不成?”

“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为兄一时情急不经脑子脱口而出的,你莫怪。”

空气凝滞数秒,气氛一度尴尬。

突然,言枫挥扇轻拍胸口,大笑几声,而后道:“纪兄弟别拿我二哥寻开心了,看把他急得额头冒汗,如同自己丢失物品一般焦躁。”然后对着楚谦说道:“言归正传,二哥,你这位结义兄弟摆好了茶碗,自然不会料到你要来相聚。不是等你就是等别人,等寻物之人。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驿站丢失之物,此刻就在纪兄弟手里,就在这茅屋之中!”

“哦?言枫兄弟何出此言啊?”纪维问道。

“这并不难。茅草屋能住人就能避雨,兄弟脚上一副草鞋,未见半颗泥土,看来今天并没有外出,昨日也没有穿此鞋。外面泥土未干,草地也是湿润的,一出门脚上的草鞋肯定会粘上泥土,浸水受潮,这是其一。其二,我见外屋角落放着一双褐色兽皮靴,从书上看到,山林老猎户擅长用捕获的野山猪皮制成皮靴,供雨天出行裹足用,不透水。想来这双靴子就是纪兄弟昨日外出所穿。”

楚谦不解,忙打断道:“三弟怎么知道一定是昨日穿的呢?”

言枫说道:“今日穿干净草鞋,昨日穿皮靴,正常不过。况且。。。”言枫索性将靴子拿进屋,“况且这鞋子上面沾满了黄泥巴,湿度跟外面的泥土差不多。”

纪维笑道:“言枫兄弟,我不是狡辩,这并不能证明在下昨日一定去过乌凡道。我冒雨外出修理漏屋,寻找山里的干柴和食物,也能解释得通。”

言枫微微一笑,胸有成竹。“不,你解释不通。茅屋周边隔着马路,地上都是枯草残叶腐烂后融入土里,所以雨后泥巴都是带有黑色,散发丝丝腐臭味,一闻便知。再有,穿过谷口的乌凡道常年被风雨侵蚀,人踩车过,我看了丢失包裹的地方,泥土有明显的土黄色,不掺树枝和烂叶等杂质,与这皮靴上的泥土一致。最重要的,这靴底泥土沾了马路上独有的细小砂石,为路政铺路所洒,茅屋附近不可能有,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楚谦惊奇,拿过言枫手里的靴子,扣下底部一颗泥土,果然如言枫所说那般,目瞪口呆。

言枫继续补充道:“还有一点,阁下烧好茶水摆好茶具,如果不是等失主前来认领,我实在猜不出还有别的用意。”

纪维一点都不吃惊,“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在下佩服,佩服之至啊。我这些小把戏小伎俩还是瞒不过阁下。我这几年跟随庄庆大哥学了不少察言观色玩弄智谋的计略,自信可以瞒天过海。今天撞上言枫兄弟,被教育了,心悦诚服,甘拜下风!想不到兄弟不仅有揣度人心的本事,还有明察秋毫的才智,不愧是义兄的同胞手足,厉害!”

言枫笑道:“哎,纪兄弟不用夸赞,阁下本来就不想对我们有所隐瞒,只是试试我们的真本事,领教了。”

楚谦道:“既然义弟不想隐瞒,那就是承认了拾物这回事。也别卖关子了,就交予我们吧。等复了余大人,还了一份人情,再来与义弟叙旧,好生畅聊一番,你看如何?”

“那好吧,不过两位兄弟,这包裹因为被雨水浸泡,纸皮些许损坏,但请放心,我并未打开过。也不知里面为何物,虽然散发异味,也不敢打开,怕是要坏了。”

纪维站起,从身后一个简易木箱内拿出油纸包裹,四四方方,用麻绳打着十字结扎着。

楚谦起身接过,说道:“你们在这里继续饮茶叙话,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驿站的人还在急等着呢?”

纪维说道:“去吧,我等你回来。”

“且慢!”言枫拉住楚谦,“这包东西既然被不透水的油纸层层包裹着,怎么会散发异味?”言枫凑过鼻子闻了闻,隐隐尿骚味又夹杂着花香味,实在令人作呕,从未闻过的奇怪味道,一时说不出来疑似何物。

“管它什么东西呢,还了便是。”楚谦不耐烦,拿着包裹要走。

言枫夺过包裹,放在手中掂量着,眉头紧锁,眼角透着一丝惶恐。

“烟土,一定是烟土!”言枫脱口而出。

“烟土?烟土是什么?”纪维和楚谦同时眼巴巴看向言枫和他手里的油纸包。

言枫娓娓道来:“烟土是一种提神麻醉的天然药物,产自西域和波斯,源于一种奇花的果实,拨瓣取蕊炼制而成。早在大秦时期就有。”

“三弟没有打开包裹就知道里面是烟土?也太神奇了吧。”

“我是闻出来的。烟土传入中原的量很少,而且都是特殊通道才能见到,我也是头一次见,只是有幸从一本介绍西域特产的古书籍中看过,有关烟土的详述。其味腥臊带花香,重量与普通细土无异。这个包裹虽然因为层层油纸未进水渍,可油纸上本身就沾有微粒,遇水气味更浓。”

纪维说道:“既然是稀有药物,更为贵重,赶紧拿去还了吧。”

言枫道:“此物少说也有半斗,兄弟有所不知,烟土有个功效类似于麻沸散,可以让病人暂时忘却痛苦,产生快感。但物极必反,服用多了会飘飘欲仙,产生依赖,难以根除。长时间会消磨身体,危害极大。”

纪维说道:“我听懂了些,在山上,佩兰妹妹跟我讲过,有一类药物可以麻痹神经减轻痛苦,副作用是让人上瘾欲罢不能。烟土或许就是佩兰口中所说的瘾药吧。”

“我想起来了,昨夜丢包裹的驿差说,这包东西是关隘的一个什么大人给他传递到州府的。官差携带瘾药通过驿站急送,有悖常理,颇为奇怪。”楚谦托着下巴纳闷道。

纪维说道:“官府的事宜我不想猜度更不愿牵涉其中,这次是误打误撞捡拾,我怕惹是非,两位兄弟帮忙交与失主吧。”

言枫点头答应,又郑重说道:“纪兄弟的担忧我能理解。如果真是烟土,且不为医者所用,很可能是害人之物。你们不想掺和,可我不能坐视不管!”

楚谦道:“三弟,我们先原样归还,再做打算。”

言枫意识到事态严重,他大胆决定,私拆包裹。楚谦阻扰不让,言枫说道:“只有先确定是不是烟土,才能做进一步打算。”

于是,纪维和楚谦目不转睛看着言枫的行动,他小心翼翼解开麻绳,慢慢打开油纸,一层一层的剥离,直到揭去最后的内层,神秘面纱被打开。

眼前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像锅灰压缩成型,又像腐败的菜叶发酵而成,实在看不出贵重在哪。言枫用手指扣下一小块,捻起又搓碎,放近鼻下闻了闻,斩钉截铁说道:

“没错,就是烟土!跟书上介绍的一样!”

“我看要不要拿给余大人他们鉴定一下。”楚谦问道。

“按朝廷律例,官员私自携带禁药已是入刑的罪,那名驿差虽然受人之托,可昭告出来,难逃罪责。况且,如果那名驿差发现是禁物,畏罪而矢口否认,那又如何?真追查到了关隘的大人头上,人家不承认东西就是他给的,说我们栽赃陷害朝廷官员,那事态可就严重多了。”

楚谦细思极恐,不寒而栗,说道:“三弟你这么一说还真吓人,这就是烫手的山芋。我看,把它恢复原形吧,什么都不说,就当不知情,交给余大人,你看怎样?”

“可真麻烦,我的脑子也不够用了。你们看着办吧,我还是回到山寨的老窝逍遥快活。”纪维不是逃避,他骨子里厌恶官府的事情,不想插手。

言枫思前想后,意识到其中的利害关系,决定交于余大人定夺。即便知道真相,暂时深埋心中,不能对外人说出的。而且,他也不是朝廷的人,没有追查线索的权利和义务。养父梁庸被小人构陷的惨痛经历警醒了他,自己涉世不深,明哲保身,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

重新包好,楚谦将包裹交还余适之那一刻,管哲大喜而呼:“对!就是这个!想不到还能在这里找回,谢天谢地!”

余大人说道:“找到就好,原来真有月牙谷主,要不是公务在身,老夫也想会会此人,表达一番心意。”

楚谦忙说道:“大人不必亲自道谢,我们见了,区区一个玩世不恭的浪子罢了,混迹这山林之中不问世事,迫于朝廷威严交出遗失之物,不想他人再去打扰,就是对他最好的回馈了。”

言枫补充道:“大人,我看出此人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也非有意为之,失物复得,却是实情。大人通情达理,我想不会治他的隐瞒不报之罪吧。”

余适之叹道:“才认识不到一日,两位义士就如此深明大义,还摸清了我的行事作风,这份心思和魄力,老夫佩服。算了,由他去吧。”

这桩惊心动魄的邮物丢失事件,随着东西被找回,到此为止。

言枫、楚谦的心并没有平静,那包烟土去往何方,有何用处,他们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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