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辰怔住了,片刻后脸上的愁容消散,笑出了声来。
“好!好一个天穹之上还有天穹,群山之外还有群山!我姜北辰绝不会就此停下!有朝一日刀在手,定要劈开这天!”
姜星河看见父亲重新容光焕发起来,几乎年轻了十岁,眼里含着泪花。
“哈哈哈,走!”姜北辰拍了拍儿子的背,说道,“今日摆宴,为我儿星河,壮行!”嗓音浑厚,气劲绵长,震散了几片阴霾,惊走了几只寒鸦。
…………
“哎~来来来,寿星再来喝一个!”
“喝酒啊喝,唱什么歌?净整那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今朝有酒今朝醉,是你敬酒来我碰杯!”
“你一杯,我一杯,我一杯,我一杯……今日饮酒不怕醉,不醉不归!”
……
觥筹交错,弦管相鸣,这是姜星河的成人宴,姜北辰大开酒窖,捧出了多年珍酿,宴请姜府上下五十余口人。
姜府三进的院子不算大,不过宴席摆在内院还算绰绰有余。姜北辰一家三口,加上管家陈伯,护院首领征筝,还有被老夫人拉上的红玉,六人坐在中间的圆桌上,被欢欣鼓舞、热情四溢的护院、丫鬟还有杂役包围着。
姜星河偶尔也喜欢这样人多的场合,熏着人间的烟火气。
周围五六桌人轮番向姜星河敬酒,就算他练得铜肠铁胃,估计也架不住这样密集的攻势,最后只能推脱旧伤未愈,才逃得一劫。
姜家有护院三十人,都是姜北辰从四处招募的没有生活保障的战后老兵。姜星河听着他们相互吹牛,几乎能从他们的描述中看到战场刀光剑影的厮杀。他们指着自己的伤疤,说,看,我用这道疤砍了几个人头,换了将军一匹马。不过真实性究竟有几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姜星河不喜欢战争,尤其是不义之争,白白葬送多少鲜活性命。多少血流漂橹,多少妻离子散,多少“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简单愿望都得不到满足。
“少爷,我敬你!”姜星河看到征筝起身,似乎有些颤巍,风一吹就倒。只见他满满一斗酒灌下肚,口齿不清道:“愿少爷前路坦途,一帆风顺!”
话音未落,征筝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管家陈伯见状嗤笑一声,踢了一脚倒地的征筝,“你小子也是。”
姜星河早已不胜酒力,看征筝既然倒地,那这一杯不喝也罢。
今日九月十六,又是一轮满月,姜星河已经很久没尝过的团圆的滋味重新飘进他的脑海,差点熏得他的眼睛滴出水来。
月光下他恍惚看见一位修长的佳人走向他,向他祝酒道:“愿少爷此去鸿图大展,万里鹏程!”
红玉今天画了淡妆,歪头一笑,红唇墨眉直接彩印到了他心房。
姜星河又想到一句唱词——她惊人艳,绝世佳1,微微一笑惹芳华。
“嗯……嗯……好,谢……谢谢红玉……妹妹。”
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一秒,随后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星河醉得不啊轻,姐姐妹妹都分不清了。”陈元龙大笑道,很少见他如此失态。
姜星河的脸晕满了酡红,也不知是酒醉得微醺,还是尴尬得不行,亦或是一些其他的原因。
红玉正当双十年华,比不得姜星河心智的年岁,可比上十六岁的小弟弟自然要大些。
他看到红玉一饮而尽后,也连忙给自己灌了一杯,哪成想这一杯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眼前昏天黑地,姜星河也晃悠悠地倒下了。
此时的红玉并没有回到座位,而是借着与众人同乐为由找到了一个丫鬟问道:
“少爷难道是个结巴不成?”
“嗯……啊?其……其实也……也不算吧……”
…………
两天之后,姜星河已经整装好行囊,旁边站着一脸茫然的征筝。他前一天才被通知要和少爷一同出门游历,突然离开待了六年的姜府,他还有些不舍。
现在他二人被叫来,是姜北辰有些事情要交代。
“踏踏踏……”姜星河听见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沉重而稳健。不一会儿,姜北辰出现在二人的眼前,手中罕见地握了一把刀。
“征筝,接下来这一套刀法我只练一遍,看好了!”
征筝闻言立刻聚精会神,目不转睛的看着,试图把每一息的动作都印入脑海。只见姜北辰右手挽了一个刀花,随后起势,撩,挡,劈……
有风翻过墙来,吹得姜北辰的衣袍猎猎作响,而他的刀没有丝毫的阻滞,劈开风,劈它的不识好歹。
由道通技,以势聚术,是谓大师;技离道而通,术失势而聚,是谓宗师。姜北辰的一招一式都不带丝毫的真气,使得征筝能够看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风停了,衣袍自然下垂,姜北辰收势。
“征筝,记住了吗?”
“记住了!”征筝自信而激动地点头。
“练一遍。”
“好的老爷!”征筝按照记忆磕磕绊绊地练完了一次刀法,期待地看着姜北辰,等待回复。
姜北辰面无表情,一一指出了征筝的纰漏和错误,既没有惊喜,也没有表现出失望。
“这套刀法名为夜来风雨,”他以二指抚摸着刀身,开口说道,“你能感受到夜的迷离、风的凌厉或雨的冷冽时,才能感受到它。现在,有风袭来。”
征筝感受到空气的快速流动,风即将在他身边聚集起来。
他仿佛忽然悟到了什么,把刀高举向天空。
“风,大风!”
霎时间风起,征筝迎风舞刀,风势渐猛,他的气势也水涨船高。
征筝的桎梏突破了,如鲤鱼跃出水面那般自然。他的境界仍在缓缓攀升——武师四重天——武师五重天。
非得厚积,难以薄发。征筝积累三年,以姜北辰的刀法为引线,一朝连破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