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战争以谁都意想不到的方式打响了。
安平城的守将连夜大开城门,向安息国投诚,安息百万大军潜行百里,连下三城,兵锋直指天泉关。
玉京内,皇帝刘汝成龙颜大怒,皇宫里金杯盏打翻了一地。
“饭桶,全是饭桶!被人打进被窝里了都不知道,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文武群臣在底下噤若寒蝉,一个个偷偷面面相觑,但就是不敢抬头看向龙椅上的那个人。
站在左下首位的一名灰发的耄耋老者,看着众人百态,摇了摇头,随即站出身来,躬身说道:
“陛下,老臣——愿率军迎敌。”
“可。”刘汝成闻言,只说了这一句,随后站起来,转身走向屏风后面——那里有今日份的佳丽正候着他临幸。
身影消失之前,他补了一句:“有夏爱卿带兵出战,诸位可高枕无忧矣!今日便退朝吧。”随后又摆了摆手。
众大臣退朝时都向前来拱手,或者作长揖,以表达告别之意。
“左相才高任重,下官祝您早日凯旋。”
“左相珍重,他日班师回朝,再与我把酒言欢!”
“左相回京之日,便是京城歌舞不休之时啊哈哈哈!”
“左相……”
众人皆在提前庆贺,似乎胜利唾手可得。
只有少数人认真地与左相对视后,摇了摇头,并道珍重。
群臣早已走完,只剩左相孤零零地站立于朝堂,看了看头顶的“明镜高悬”,随后转身走向门外。
一跨出门槛,已是雪满白头。
……
落入敌手的三城中的军官,包括姜星河,引着残军退守到天泉关后,全部论罪降职一级。这下他成了队长,阿占、林劲、张铁牛,王小二等四人降成了伍长,由于一个小队只有二十人编制,而莫牙又情愿留在队内,所以他目前无级无职。
姜星河不是没有想过回家,但既然他在此担任了军职,也就担了一份责任在肩上。而且文曲在此处的指引变得十分紊乱,说不定下一处指引就在这附近。
顾重光与另外四名大将终于在天泉关郡城天泉关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但敌军百万雄兵,有两名武圣率领,绝不可撄其锋。
武者军队,不似普通人的军队,每一名武者真气性质不同,武技不同,战法也不同,若无一个更为强势的存在来压制并疏导,整个军队必然大乱。
所以没有差的将军,只有更好的将军。不够好的将军只能用气势压制,保证军队不暴乱,但好的将军能够在此基础上,充分发挥每一部、每一曲、甚至每个人的特性,并让所有的劲都往一处使,做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北川只有一名武圣,并且还在闭死关。但是帝国左相,身为文官,但极熟稔军阵之事。他曾放言全天下只有一人能在军阵上能与他一较短长。
左相能够率领军队的极限是四十万人,四十万人在他手下,那便是如鱼得水,无可匹敌。
此外,十大将中龙威将军能率兵八万,虎威、豹威、蟒威、熊威各六万;杨威将军四万,奋威、振威、延威、耀威各二万。
共八十四万精锐以抵御安息百万雄兵,虽说略处弱势,但也足可以周旋。
举国上下都在关注着此处战况,而漩涡正中心却还处于冷战状态,谁都没有率先出手。
天泉关仅有一座城门暴露在外,左右皆连着群山,占据天险之利。
这天夜晚,姜星河所属的一部两千人,由一名校尉率领,被安排在关城北面的山上安营,谨防敌军跨过山头前来夜袭,一旦发现敌袭,便放烟火为号。
众人不敢点燃灯火,只静悄悄坐着,以队为单位围坐着,忍受着蚊虫叮咬手和面部。
姜星河所领导的小队,都是在上次城外的追杀中存活下来的,并且都是身经数战之徒。
天上月亮是个半大的牙儿,散发着微弱的淡黄光亮。于是众人就着月光,开启了三分真七分假的吹嘘。
姜星河笑着听他们嘴上跑马,竟冲淡了一些大战前的紧张情绪。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他轻轻哼起了故乡的歌谣,引得众人纷纷侧耳倾听。
“姜队长也是九州人?”张铁牛听完惊讶地问道。
“九州?是哪里?”姜星河也有些诧异。
“九州,就是大秦啊。”
“哦哦,对,是的。”姜星河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遇上了穿越者。
“哈哈,那可真是巧了,林劲也是大秦人。”
“哦?是吗。你是大秦哪里人?”姜星河饶有兴味地向林劲问道。
“回队长,我是泉州龙泉人。”
“名剑之乡龙泉?那可真是个好地方。要是我俩能回家,一定得向你讨一柄宝剑。”
“那我们的也不能落下啊!”张铁牛搭着林劲的肩膀起哄道。
“对对对,我也要!”莫牙举了举手,咧着嘴笑,洁白的牙齿在月光照耀下十分显眼,只不过更显眼的是牙中间的那一个大窟窿,使他说话露着风。
“那个,我就不用了,我不太会用剑。”阿占挠挠头道。
“都有都有!”林劲被说得不好意思,连忙应付道。
接着众人纷纷自报家门,有东洲的,有西洲的,还有极个别安息的、大秦的,天南海北,不一而足。
“不如……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写封家书吧。”性格腼腆的王小二提议,说完低下了头,像是害怕提议被否决,甚至被忽视。
不过当他试探地抬起头时,看见了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纸和笔呢?”
他抬起头,看见是姜星河正微笑着向他询问。
“有的有的!”他火速从怀里取出一支笔和一小沓纸。这倒是让姜星河吃了一惊。
“这小子,是我们当中最爱读书的,永远纸笔不离身。”张铁牛笑着在一旁解释道。
“你很喜欢读书吗?”姜星河认真地问道。
王小二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好,那我就教你一些。”说着姜星河一边口述一边在纸上记录下来,洋洋洒洒几千字。
趁着月光,众人看得入迷,听得忘神。最后这些文字都交到了王小二手中。他如获至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吃到肚子里。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三人行,必有我师……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朝闻道夕死可矣……”王小二对照着姜星河给的注释,能读懂其中意义,不禁赞不绝口:“好啊,太好了,说得太好了!”
“行了行了,瞧你宝贝得。快想想怎么写家书吧。”张铁牛嫌弃道。
姜星河望着天空,不知何时月亮已隐去了踪影,天气也仿佛因此阴冷了几度。
“下雪了!”他听见有人轻声低呼。是啊,他也感觉到了。他摸了摸鼻尖停留的六边形的冰花,想放进嘴里舔舔,可刚触碰到,它就化了。
“今年的雪比往年要晚一些。”他又听见有人说道。
他想到家书该如何写了,而且他想给红玉也写一封。
可他突然又伤感了起来——她会对他的心意感到厌恶吗?她会刻意避开自己吗?
她也会像雪花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