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北川国,顾重光

百里烟尘如滔天大浪,席卷而来。北川国众人突然安静,心中想法或是胆怯,或是念家,或是悔恨,不一而足,但眼中全都充满绝望。

战斗即将再次打响,可就在这时,众人后方,也就是北川国的方向,也奔腾来一队人马。

安息国众人看到这架势,看起来远不如己方人多势众,也就松了口气——

直到北川国军队越行越近,为首一人的身影越发清晰,安息军队内的所有人,包括已经到来的那名大武师上境,才开始面色凝重起来。

“怎会如此,大将级别的人怎么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这下可麻烦多了。”武罗心想道。

看着对方愤怒的表情,武罗心情越发沉重——那是北川国十大将军之一,扬威将军,武宗中境,顾重光。

两军对垒,原先的二百人被夹在中间,瑟瑟发抖。

这边顾重光当先发难:“贵国何故背信弃义,撕毁条约?”

“适者生存,弱国无外交。大好佳肴放在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你们不会真的相信我们会放弃北川这块风水宝地吧?”

武罗嗤笑一声,见顾重光沉默以对,接着说道:“那看来北川国无论是君臣子民,全是蠢人,活该成为亡国奴咯!”

顾重光的确无言以对。当初圣上不顾群臣反对,与安息国求和,不仅掏空了国库,还送上了两名公主,甚至是圣上自己的妃子。此举一出,举国哗然,臣民颜面尽失,皆言北川国已名存实亡。

但是现在,安息国军队突袭,杀伤了这么多士兵,他需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两方兵力差距悬殊,安息军队有三部,六千余人,而北川只有两千人,还是最近的城池安平城内调来的。不过数量并不是决定性因素,有武宗一人,足以影响战争的天平。

顾重光横朔,策马冲向敌阵。对方的三名大武师也全力抵挡,然而只承受了一击,就向后败退而去。

双方共八千多人马随之混战在一起,杀声震天,鲜血四溅,每一个呼吸都有人受伤,每一刻都有人死亡。

姜星河看着这样的场面,不禁双腿打颤。不知不觉间,他见到的场面已经越来越大,他将面临的危险也会越来越多,他自己真的有那样的心理准备吗?

就在这时,一声剧烈刺耳的兵器交接拉扯声将他的思绪拉回。他循声望去,安息军队的一名大武师已应声倒下。原来方才顾重光趁胜追击,以雷霆之势击杀了敌军一将。接下来他又在武罗的眼皮底下,辗转腾挪,在十个回合之内又轻松带走另一名大武师的性命。

武罗见状,双眼发红,驭刀冲向他,只不过每次都被他击退。他终于恼羞成怒—自己可是能够与武宗初境战斗而能保持不败的人,凭什么和他的差距如此之大?

不过十余个回合后,武罗自知不是敌手,还是停止了攻击。这时他长叹了一口气,故作放弃的姿态。顾重光以为他要放弃了,也放松了警惕。

可就在这时,武罗暴起,这次他令刀先飞出,自己随后而行。当顾重光持朔将刀抵开后,武罗心中一喜,即将冲向长朔的身影突然虚化,而真身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同时抓回了自己的刀,想从背后偷袭得手。

可终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顾重光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朔柄的某处按下一个小按钮,霎时间长朔内机括运作,在槊柄尾端弹出了两尺长的银白槊头,径直从武罗的肩头穿过。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武罗正吃痛间,顾重光翻身,将他钉在了地上。

看着面目狰狞的武罗,他一字一顿地问道:“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武罗恨得牙痒痒,但技不如人,无可奈何,只好招呼剩余的四千多人,一溜烟地撤了回去。

只留下空气中回荡着一句充满怨气的话语:“顾重光,三年之内我必取你狗命!”

原来战场瞬息万变,就在双方将领争斗之时,安息一方已折损了千余人,而北川军队也有数百伤亡。

顾重光急忙命令医护兵做好临时救助工作,巡视了一圈,命大家休整一番后,他带着队伍向安平城撤回,途中他不知觉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长朔斜背在背上,夕阳残照下,两端都反射着血红的光。

……

北川国,夹于大秦与安息两大帝国之间。永渡川从天河山脉跳跃而下,到北川境内形成冲积扇,随后蜿蜒南向,流了三万余里而入海。一条长川,将天河山脉以南的大陆一分为二,同时也将北川国分为了两半。

而北川国的疆域只在永渡川北段,全国分两路,川西曰西洲路,川东曰东洲路。两路各置九郡。北川国都玉京在西洲中端的临江处,而姜星河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西洲最西端的一郡—天泉关郡。

昼夜变换,从无所顾及,无关物像,也无关人情。姜星河来到安平城已有三天。这三天虽说表明平和,但其实早已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状态。

作为一名不速之客,他确实没有北川国军籍,但顾重光问及时,他只说是桃源乡来的,见世道变乱,想出来报效国家。巧合的是,北川确实有座桃源乡,人迹罕至,而且还是先帝亲封的无人可以打扰的“天上人间”。

先前由于作战勇猛,并且成功减缓了安息帝国先遣部队的步伐,他被顾重光任命为了屯长,手下可以管一百名士兵,分为五个小队。加上五名队长,共一百零五人。

这五名队长分别是阿占、林劲、莫牙、王小二、张铁牛。阿占在上回的战斗中临阵突破,现在是武徒七重天。林劲、王小二和张铁牛都是六重天,而莫牙最年轻,且只有五重天,他们原本都是伍长,不过因功格外擢升为队长。

而实际上北川国正式军队编制中,四重天时参军底线,而只有七重天才有资格成为队长。

由此也可以看出姜星河所带领的队伍有多么杂牌。

姜星河不知怎么练兵,但现学现卖,还是让这百来号人给操练上了。

休息的空档,姜星河独自一人卧在一棵树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这时,他突然想起刚进城时在这棵树旁看到的一幕。

那天刚封完军职,顾重光就不见了踪影。姜星河本不怎么在意,但来到这一处军营时,他恍惚听到了极轻的呜咽声。

他循声走到了这棵树边,抬头一看,就知晓了答案——

顾重光整一人喝着闷酒,并不停抽噎。

他严正命令他不许将此丑态传出去,但还是把他哭泣的原由告诉了他,或许是想找一个可以诉说的窗口。

“我不能否认,你这一百人的队伍中有八成是新兵蛋子,说是杂牌军也不为过。但是还有二十人,是从血与火里走出来的响当当的汉子。”

“就是上次存活下来的二十人吗?是挺有骨气的。”

“没错,但是更有骨气的是他们的领袖。”

见姜星河沉默,他继续说道:“当时,他们有两名屯长,带着两百号人在国界线上安营扎寨,以观望安息国动向。

“敌军探路前锋突然来袭时有整整一千五百人。一千五百人对二百人呐!他们二人知道情势危急,便当机立断,让速度更快的那名屯长回国报信,而剩下的那个则率队血战到底,延缓敌军脚步。

“他策马狂奔百里,到了最近的安平城,可这里的守军只有两千人,于是他让这里的大武师守将做好防御准备,自己则继续报信。马腿跑断了,他就用自己的双腿跑,鞋磨破了他就光脚跑,一刻不停。他知道只有找到大将级别的军官才能指挥整场防御战事。当找到我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而另一边,他带人且战且退,以一百七十余人硬生生拼掉了敌军一千二百人。”他早已停止了呜咽,但眼里仍噙着泪花。

“他是英雄。”姜星河回想起当时那个陌生人的风姿和神态,点了点头,“能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吗?”

顾重光倒悬葫芦,喝了一口酒,将剩下的倒向了大地。

“累死的叫韩定国,战死的叫魏安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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