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叫什么名字,人类?你闯入了我的梦境,还不停咳嗽,带来了讨厌的感冒病毒。没人告诉你,这是我的领地,而我需要洁净吗?”
他看她的眼神在兴致盎然与兴致索然之间徘徊,古怪、随意又危险。
这让安娜贝尔想起万圣节时和布朗尼在法师塔里吃晚饭的时候……
那天他们两个都要加班,可她强势以“万圣节就算不出去约会也要请我吃饭”为由夺过了他的钱包,又因为好奇,她点了法师塔食堂万圣节菜单上某个标着超昂贵价格的“巨霸恐怖肉食者”——结果端上来后,发现那是个用黑色色素制作的蔬菜三明治,唯一的肉食是夹在紫甘蓝里的小培根片。
当时他捏着餐刀,看着那个黑色蔬菜三明治,就是这种古怪眼神。
……当安娜贝尔吃了一口,便安静如鸡地把一点都不好吃的“巨霸恐怖肉食者”推给他,自己自觉拖走了他桌前的热狗与薯条,还探爪子示意他给自己挤番茄酱后……那眼神就更危险了。
又有点新奇,又有点暴躁,主要思想是把乱花自己钱的女朋友拎起来摇晃。
当天晚上斯威特法师十分心虚地给布朗宁法师买了顶级牛排,但她依旧被拎起来教训了。
……怎么说呢,露出这种眼神的布朗尼,就,很危险的。
超级危险的。
安娜贝尔打了个寒战。
“我并非有意闯入你的梦境。”
她斟酌着说:“我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周围的荆棘“咔咔”地动起来。
他那点轻佻的笑意更深。
“哦。你想听我描述具体的地点,试探我现实中的位置在哪儿。聪明的人类。”
——嘶。
安娜贝尔猛地捏紧掌心,沉下语气:“我并没有……”
“你是来猎杀我的吗?”
他抬起指尖,眼角的余光瞥向依旧缠在她脚腕上不肯挪步的荆棘:“那么,恭喜,你似乎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但,到此为止……”
“等等!”
感受到真实的危险,安娜贝尔急忙辩白:“我不会与你为敌的!”
——就算是质问他、逼问他、试着搞清楚他变成这个状态的原因——也绝不能是在他的梦境魔法里,她必须活着回到现实才行……要知道,这家伙在梦境里可是完全无敌的!
他嗤笑一声:“与我为敌?”
“每个会说话、会呼吸的生物,都会试图猎杀我。”
他收起指尖集聚的力量,点了点她的心口:“搞清楚,小姐姐,我没有敌人。植物,动物,人类,精灵……所有生命都是我的杀手。所以,我会抢先一步……杀了他们。所有。”
为什么?
出于什么原因?
又出于什么变化?
那只小精灵的匕首还光秃秃地掉在她身后的地上。无疑,对方并不是单纯在放狠话。
安娜贝尔再次掐紧掌心,她必须找到一个这状态的他一定会留情停手的回答。
有了。
“我只是,想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
他放下手,笑出声来:“看看这里,看看我,小姐姐。你觉得这和你的‘家’有半点联系吗?”
于是安娜贝尔仔细看了看他。
临走时穿的那件外出用的旅行法师袍,披散开的长发,弯折垂在其中的结晶组成了畸形的双角,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几乎出现半石化的质感了,血管似乎也凝成了幽绿色的结晶。
【异兽】。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种族、生物能概括她眼前的模样。
又或者,是在电影院时,他自己带着厌恶调侃的……【怪物】?
安娜贝尔并不觉得。
正如她发现那枚小石像无比美丽——眼前的异兽在她眼里美极了,一棱一角都漂亮夺目,让人无法移开半点视线,甚至要很艰难才能从这画面的冲击感里挪开、转动脑子去思考目前的情况。
……况且,被触摸时,依旧觉得很柔软。
“不知道。”
安娜贝尔喉咙动了动,脑袋里随着被吸血褪去的混乱好像又重新烧了上来:“不知道怎么回家,不知道有什么联系,但……”
但,你就在这里。
一个月没见。
你就在这里。
美丽的异兽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也许是这只无害兔子传达的暖意让它不自在。
“无聊的人类。”
他叹息道:“滚吧。”
“什——”
下一秒,梦境的主人对她再次抬起指尖。
整座梦境迅速塌缩、远离,安娜贝尔的灵魂被整个抽离开来,再次陷入……完全、寂静、属于深度睡眠的黑暗中。
……异兽目送这个奇怪人类的灵魂彻底离去,才转身,走向刚刚小精灵打滚的那片泥土,捡起匕首。
他拿着匕首,放在掌中转了转,看着自己熟练转动的手指,若有所思。
似乎,他自己的身体本能……很擅长转匕首吗?
所以,他曾是个窃贼?还是强盗?或者杀手?
真的记不清楚……到底……
——“去死吧,怪物!”
短短的刀尖扎向异兽的后心,又在坚硬的幽绿色结晶上迸裂。
……嗯,总之,他曾经不会是个好东西。
他转过头,兴致缺缺地抓住小精灵发白的脸。
“我本想让你逃走的。躲在那里不好吗,非要冲出来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小东西?哦,抱歉……你的名字是洛森,对吧。”
小精灵在他的掌下无力地踢蹬着腿,眼神里传达着激烈而蓬勃的恨意,与惊恐。
无趣。
他放开手,让荆棘代替,一拥而上,死死缠住。
“我记不清为什么要在梦里杀你们……”
异兽轻声说:“但反正,你们也会杀我。”
“没必要弄得这么清楚,是不是?”
——荆棘彻底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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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竟然已经退了,真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是助理的声音。
“呼吸很平稳,身体指标正常……唔,也许,是小姐的体质还不算差……”
是医生的声音。
“……那,就让她继续睡吧?”
是薇薇安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不、不、等等——
安娜贝尔奋力睁开眼睛。
“睡什么……睡!”
她揪着自己汗透的睡衣领,嘶声喊道:“备车……森林……快!我要去……咳咳,咳咳,咳……”
正准备关门的助理急忙回身跑来,喂她喝水。
“您病才刚好。”她不赞同地说,“需要静养。”
“可……”
“没有可是。”
“我……”
“休息。”
安娜贝尔咬了咬牙。
“把我之前在法师塔通宵调查的资料给我……我只是看看……这总能行吧?”
助理不赞同地皱起眉,但到底点了头。
安娜贝尔揪过几个枕头,将其垫在腰后,然后又轻咳着捧起水喝。
家庭医生急忙待在她旁边叽里咕噜地报告自己的治疗结果,并叮嘱她锻炼身体。
……理所当然的,安娜贝尔什么都没听进去,她只胡乱点了点头,暗自觉得这医生很聒噪,满心满眼都是梦境里所发生、看到的事。
直到十几分钟后——安娜贝尔感觉过了一个世纪——周围才安静下来,而她环顾四周,想找到一个能悄悄溜出私宅的缺口。
这一环顾,她就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薇薇安·兰姆依旧翘着三郎腿,坐在她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