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谁提出,谁完成,这不是很合理么?(来了哈!)

荒政一十二条,乃是到了清朝才出现的,清代救灾,集前人之大成,形成了一套完备的救灾程序。

地方遇上灾难,按程序实施报灾,勘灾,审户,蠲免,赈灾。

一套程序环环相扣,荒政逐渐制度化,与宋代的救荒政策还是要胜出许多的,如此完备制度化的一套东西,对于此时的君臣来说自然是十分震撼的。

贾昌朝给曾公亮说道:“……老夫本也是想着辞去相位,道地方去发光发热,但居正说服了老夫。

居正说,老夫辞去相位自然是保住了脸面,但与百姓何益,如今春雨不来,农耕难行,到了若是少了一季收成,天下百姓必将饿殍遍野。

然后居正给老夫展示了这么一套荒政,说有老夫在,这荒政能够推行下去十之六七,能活天下原本该饿死的百姓之六七,此中数量何止百万,老夫深以为然。

所以老夫持着此荒政一十二条面见陛下,陛下见了十分惊喜,陛下也认为当是时最重要的便是救荒,其余的皆是等闲,所以陛下让老夫与之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

贾昌朝有些苦笑,“……当然不好看,而且有损老夫声名,传扬出去,天下人必将讥讽老夫脸皮太厚,但是……”

贾昌朝的脸色又随之变得坚毅起来,“……与千万百姓的性命相比,老夫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曾公亮听罢,既是钦佩贾昌朝的忍辱负重,又是忧心忡忡:“救荒一十二条的确是十分完备了,但要一一实行,却是十分艰难啊。

荒政十有二:一曰备祲,二曰除孽,三曰救荒,四曰发赈,五曰减粜,六曰出贷,七曰蠲赋,八曰缓征,九曰通商,十曰劝输,十有一曰兴土筑,十有二曰集流亡。

备祲是备荒,大宋有常平仓,除孽是除去病虫害,救荒各项工作咱们也可以做,发赈减粜相结合,只要常平仓里还有粮食,还是可以施行。

蠲赋与缓征是例行之举,虽说明年的赋税会大幅度减少,但只要渡过灾年都是值得的。

通商劝输,要发动商人与当地豪绅,虽然艰难,但总可一试,商人喜利,通商乃是其所爱也,劝输也不是没有办法,捐多者题请议叙,捐少者给以匾旌表彰,总有人愿意。

出贷、兴土筑、集流亡都得实打实的投入海量的钱财,恐怕朝廷根本就负担不起。

其实就算是上面有可能实现的几项,大约也只是前期可行,常平仓里面的粮食不是无限的,大宋很大,从外面输入也是极为艰难,唉,以国朝之国力,哪里可能做到?”

曾公亮不愧是能入政事堂的人,虽然十分赞赏这荒政一十二条,但对其可执行性却提出了质疑。

这不是在质疑这荒政一十二条,而是在质疑大宋能不能做到。

贾朝昌笑道:“明仲,居正的神奇之处不在于他能够提出来建议,关键是,一旦是他提出来的建议,他总是有办法将其实现的,不是么?”

曾公亮闻言笑了起来:“正是,该由他头疼去!”

两个老狐狸相视大笑起来。

……

章衡命人将夏安期押送大理寺。

看着夏安期被押走,张麻子低声问道:“要不要干掉他,留着总是后患。”

章衡看了张麻子一眼道:“别将海面上的习气带到汴京来,这里可不是无法无天之地!……”

章衡呵斥了一下张麻子,张麻子却是不以为意,也不生气,反而嘿嘿笑着道:“……这等小人,不打杀了,以后还是麻烦,若给了一线生机,以后还是要给老大人您添堵的。”

章衡停下脚步,摇摇头道:“夏安期又算得了什么,夏竦才是大麻烦。”

张麻子道:“不能从夏安期身上牵连到夏竦身上么?”

章衡仔细沉吟了一番,摇摇头道:“很难,夏竦远在西北,这算是彻底置身事外了。

当然,如果大理寺能够从夏竦的家里搜出来确切证据,倒是可以牵连一番。

但是,夏竦大约没有参与央行之事,如果只是弹劾贾相公之事,这事情可能还没有办法动他,毕竟【灾异免三公】乃是惯例。

从某些方面上来说,也是给官家免责,官家知道了,不仅不会怪责,可能心中还有感激。

不信你看看,御史中丞高若讷不会因为弹劾贾相而被贬谪。”

张麻子忧心忡忡道:“夏竦此人阴毒无比,咱们将他儿子送进大理寺,以后他肯定会寻机报复的。

现在倒也罢了,若是以后让他登上相位,以此人之歹毒,恐怕到时候整个泉州海商,乃至于整个福建路,都要被其中伤报复!”

章衡点点头道:“那就需要大家一起努力,不让他登上相位。”

张麻子大力点头:“是,老大人,这话张麻子记住了,有我们福建人的一天,他夏竦便一天也登不上相位。

朝廷这边希望老大人您坐镇,我们福建人虽然远在福建,但若是需要钱,需要人,或者是其他的,老大人您尽管吩咐即是!”

章衡微笑道:“其余人也是这么想的?”

张麻子肯定的点头:“来之前,所有同仁开过会,我们统一了思想,老大人您在朝廷里立得越稳,我们福建人便不会衰落!

如今泉州海商通行行天下,老大人,不是我们吹牛,只要海贸一天不被禁止,泉州人就永远饿不死,也不会缺钱了。

但老大人,以前没有人替我们在朝中说话,所以我们吃够了被朝廷遗忘的苦头,现在有您帮我们说话,我们腰杆子才能够直起来。

所以,老大人您一定要朝中越来越稳,我们泉州人一定会鼎力相助,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章衡感动地拍了拍张麻子的肩膀,张麻子笑得满脸的花。

章衡轻声笑道:“泉州远离朝廷,的确是吃了没有政策的苦啊,福建就算是出了进士,可也因为是南人,常常被打压,能够走上高位的不多。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有我两个老师在,福建人的利益总算能够被重视了,这是个好事情……”

章衡沉吟了一会道:“……你回去与诸位父老乡亲们说,我章衡生于福建,便永远是福建人,父老乡亲们的期待我不敢有一日忘却,父老乡亲们的关怀,居正也铭记于心,以后福建人需要居正,居正也不敢推辞!”

张麻子十分欣喜,便要翻身给章衡跪下,章衡伸手搀扶住了张麻子,诧异道:“麻子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张麻子抬起头来看着章衡道:“这是同乡们交代过的,一定要我代表着福建百姓给您磕一个头,以感谢您对福建的贡献!

老大人,说实在的,若不是担心您仕途受影响,泉州百姓估计都要为您立生祠了,但听说这般做会让人猜忌,这才让人拦了下来。

这几年泉州的发展极快,您是没有回去看看,以后等您有机会去看看,您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泉州几个县,现在已经没有贫困的人了,家家户户都盖起来新房子,购置起来马车,许多人家至少都会供养一个读书人,有些富裕的,甚至整个家族子弟都要读书!

这么下去,咱们福建,尤其是咱们泉州,将会发展为不逊色于开封、杭州的天下富裕之地,而这都是得益于老大人你的筹谋!……”

章衡好奇道:“整个家族子弟都读书了,那谁去出海?”

张麻子笑道:“读书也要出海的,大家都说,老大人您是读书人,所以目光毒辣,手段超群,就是因为读书的缘故。

所以咱们泉州人都得读书,就算是出海,读书人也更有优势的,无论是学语言也好,了解当地风俗也罢,就算是与当地的国家官府交流,也是读书人更有办法呢!”

章衡闻言乐了:“倒是这个道理,读书人眼界宽,做事有逻辑,倒不是只有考科举的好处,无论是谁,多读一本书,便得一本书的豁达,好事情!”

张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就连小人我,也请了先生在家里教我读书呢,虽然四书五经是读不了,但小人喜欢听史,听多了,脑子便清醒了,也不像以前那么浑浑噩噩了,嘿嘿。”

这倒是让章衡有些刮目相看:“活到老,学到老,你张麻子是活明白了。”

……

央行一场生死存亡的危机,在泉州商行的鼎力相助之下化危为安。

章衡没有放弃过这么一个宣传壮大的机会,立即令佟伯鼎组织人不断地将此次的危机给宣传出去,树立起来央行的形象。

以便央行吸引更多的民众将存款存入央行,一时间央行人潮汹涌,每天来存钱的人都是数以千计。

但这不过是其中一个机会而已,更大的机会在于参与围剿央行的二十七家钱庄之中。

韩以逊掌控的江南钱庄,乃是一个跨越南北的大钱庄,后台便是江南的官商,夏竦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有江南官商为后台,但此时的韩以逊却是颤栗不安,大理寺的大牢在汴京是十分有名的,幽暗恐怖,时不时便传来拷打声音以及惨叫声,韩以逊在带着霉味的草堆里蜷缩着身体,想将自己隐藏起来,似乎这样便安全了一些。

狱卒过来敲了敲大牢,发出锵锵声响:“韩以逊,死了没有,没有就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韩以逊有些迟疑:“谁要见我?”

狱卒哼了一声:“你出来便知道了,不想挨打的话就赶紧!”

韩以逊赶紧起来,身上挂了些稻草都无法顾及,狱卒开了门,韩以逊十分听话的跟在狱卒的身后,左拐右拐的来到一个房间前面,房间外面有人把守,狱卒道:“推开门,自己进去,里面有人等你!”

韩以逊心中十分忐忑,推开门,看到里面一个身材高大的俊秀年轻人笑呵呵地看着他,招招手道:“韩大掌柜,进来吧,顺便把门带上。”

韩以逊看到年轻人的身上的官服,以及那张令得所有男人自卑的俊脸,他已经猜出来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了。

韩以逊沉着脸道:“章衡?”

章衡笑呵呵地点头道:“我就是章衡。”

韩以逊转身就要走,章衡的声音传来:“若想活命,最好跟我谈谈。”

韩以逊停了一下脚步,头都没有回,冷笑道:“你以为我还能活?”

章衡呵呵一笑:“既然如此,你怎么不自戕,你在等什么?”

韩以逊无言以对。

章衡笑道:“江南不让你活,但我偏要让你活着,你觉得我能不能保住你?”

韩以逊回过头来看着章衡:“你保不了。”

章衡却是肯定道:“我保得了。”

韩以逊冷笑道:“你保不了!”

章衡冷静道:“我保得了。”

韩以逊终于是勃然大怒起来:“你保不了!你拿什么保!拿你身上的绿袍衣么!你拿你的命来保么!你什么也保不了!别以为当年你伤了江南官商的元气,你便以为江南官商不过如此,他们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你什么也不知道!”

韩以逊失态嚷嚷,章衡依然很是冷静:“你可以先关上门,坐到桌子前面来,听我跟你讲讲,我是怎么保你的,怎么,你就一心求死?”

韩以逊嘴唇哆嗦,腿脚也有些哆嗦,浑身似乎是极寒之后的颤抖,一会之后,转身将门给关上,拖着两条已经不太听使唤的腿来到桌子前。

章衡走过来,帮他拖开了椅子,又帮着推进去坐下。

章衡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泡起了热茶,等一杯热茶喝了下去,韩以逊总算是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温暖了,颤抖也渐渐地止歇,只是眼里依然没有什么生气。

章衡看着韩以逊的眼睛道:“你想活,我可以给你活路。”

韩以逊眼中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活不了,我活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我的妻儿、乃至于我妻子的娘家,一个都活不了!活不了!”

章衡斟酌了一下道:“若是……本官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而且你父母兄弟妻儿,乃至于你妻子的娘家,全都能够安然无恙呢?”

韩以逊哽咽着摇头道:“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的,我亲人都在江南,这是他们的大本营,若是我干了他们不想我干的事情,我的亲人便没有活路了。”

章衡微微笑道:“你甚至都不愿意问问,我会怎么保下你们一家的。”

韩以逊痛苦的摇头道:“天下间绝无此法!”

章衡冷笑起来:“那你还活着作甚?”

韩以逊嚎啕大哭起来:“我该死,我该死,可是我怕啊!我怕死啊!我最怕死了!我怕死啊!……”

章衡不为所动,冷静的泡着茶,然后跟款待客人一般,给韩以逊又倒了一杯热茶,道:“哭累了就喝点茶,暖身子。”

韩以逊双手捧起茶杯,哆哆嗦嗦地将热茶一点一点喝下。

章衡道:“此次牵扯进央行之事,有二十七家钱庄,汴京背景有九家,江南背景有十三家,其余的不过敲敲边鼓,但一样是同罪。

央行不是普通钱庄,央行乃是国家机构,乃是国之重器,你们用的虽是商业的手段,但实则上构陷官家机构,已经形同谋反了……”

哐当一声,韩以逊手中的杯子滚落在地,碎成一片,大门顿时被人撞开,范无忌闯了进来,大声道:“三郎!你没事吧!”

章衡笑道:“失手而已,没事,门口守着,谁来都不给进。”

范无忌横了韩以逊一眼,然后出去将门给带上。

章衡笑道:“庆历三年,江南已经被抄过一回,陛下不忍心再抄一次……”

章衡叹了一口气道,“……江南人怎么就这么没有记性,才短短三四年的时间,干嘛又将脖颈凑过来,是嫌弃朝廷的鬼头刀不够锋利么?”

韩以逊死死盯着章衡。

章衡笑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是官家仁慈,否则,你韩家的脑袋,一颗都别想留住。”

韩以逊嘶哑着声音道:“是你提议官家抄家灭族的?”

章衡点头道:“没错,韩家就在最上方,你是主犯嘛,你勾结二十七家钱庄围剿央行,形同谋反,还蓄意助力夏安期构陷贾相公。

你围剿央行也好,构构陷贾相公也罢,都是想置我于死地,你说,我还能容你么?”

韩以逊咬牙切齿道:“是我害你,与我家人何干!”

章衡笑道:“我这人记仇得很,谁害我,我便要杀他全家,我不仅要杀你全家,还要将其他二十七家的带头人的全家都杀一遍,怎么,你觉得不公平?”

韩以逊死死盯着章衡道:“可现在官家不让杀了。”

章衡笑了起来:“那是有条件的啊,管家不杀,一来么,是不想让自己的声名受损,二来么,官家想要很多。”

韩以逊霍然起身道:“官家想要这二十七家钱庄!”

章衡微微笑着。

韩以逊吃惊道:“这怎么可能,官不与民争利,这朝廷明目张胆侵吞民财,这是要引众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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