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

果然开封知府亲自扫大街之事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连赵祯都知晓了,第二天吴育便让赵祯召集去了。

这下子整个府衙都在关注此事了。

但下午吴育回来的时候,却是看着颇为高兴,召开会议道:“陛下对此事是支持的,让我们继续推进,如果效果可以,他可以督促其余部门跟上。”

这下子整个府衙都轰动了。

这事儿,有门!

原本佥判、曹官们只是被推着走,但官家都亲自关注了,顿时意识到是一个机会了。

下面的胥吏们听说了此事,知道上官已经重视了,于是也不用章衡鞭策了,一个个都行动了起来。

论做事,还得是胥吏们。

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这才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开封知府常常换,佥判经常换,曹官不太换,胥吏扎根就不换。

几乎每个胥吏都有自己的基本盘,这一点章衡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所以他一开始虽然盯住的是知府佥判曹官,但最终着力点却是在胥吏这边。

章衡将整个汴京城画成块块,然后让胥吏们一人分一块,分散出去落实。

首先是对道路的管理,道路上不允许有马屎牛屎,不允许有明显的垃圾,这一点需要督促汴京城的街道司.

街道司便是后世的环卫部门,他们负责对道路的维护以及卫生管理,但因为这个时代的观念问题,所以街道在章衡看来并不整洁,于是提出新标准是很有必要的。

街道司对开封衙门的指指点点并不太乐意,认为是浪费人力,章衡寻了手下几个专门监察的胥吏过去查了几次,街道司便屈服了,答应按照章衡的新标准来。

其次是商户门口卫生问题,开封衙门的提倡他们也并不太理会,甚至有人大放厥词,建议开封衙门不要再建议了,然后管理商户胥吏便上门了,商户们也变得老实起来。

最后是老百姓家门口的卫生,这则是得与底层的坊长协同管理。

宋朝坊制已经崩溃,但坊长制度依然存在,坊长在百姓心中依然还有权威,坊长每日巡逻,看到有百姓在门口堆放东西的,便要警告一番,然后还要百姓经常清扫一番。

如此一场从上层发起,然后利用基层的力量推动起来的运动轰轰烈的开展起来,汴京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净起来。

道路上的牲畜屎尿明显不见了,道路上干净了许多,商户门口也没有随处堆积的垃圾,百姓门口更没有了堆积如山的垃圾,看着是干净了许多。

这种变化府衙里的佥判曹官们也是纷纷称赞,但章衡却是知道,现在发动起来的这场运动才刚刚开始而已。

因为诸多配套设施还没有配套上,比如说厕所、垃圾桶、路灯、路边的绿化、堵塞的河流,这些才是真正的痼疾,这些基础设施若是不能建立起来,现在的卫生运动也不会维持太久的。

只有让市民看到美丽的街道不忍心去破坏,这种整洁才可能真正持续下去。

但这与发动百姓清洁不同,这个是需要实打实投钱的,涉及到钱的事情,那难度便会变得很高。

开封府衙没有什么钱,其实不仅开封府衙没有什么钱,三司里也是没有什么钱,就算是有,也不可能拿出来投在这上面去,西北将士嗷嗷待哺,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所以章衡也没有将希望放在他们那里。

钱从哪里来?

这是府衙里所有大老爷们都在想的问题。

根据章衡提出来的计划,没有几十万贯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先不说别的,光是一个厕所,就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先看看章衡对于公共厕所提出来的标准:

1.以一里为服务半径设置1座公共厕所;

2.且对一类、二类厕所的平均每厕位面积有规定,一类厕所需七步乘以七步大小,二类厕所由五步乘以五步大小;

3.小解与大解需分开设置;

4.男性女性皆需有独自的厕所。

5.厕所需配化粪池,不能以只造成原始的旱厕。

之后还有诸多的条件约束,根据章衡的计算,每一个厕所的建设成本大约为两万钱,也就是说,一个公共厕所大约需要二十六贯钱的建设成本,而整个汴京城,需要建设4714座厕所,所以,这笔预算大约是……

“……大约是一十三万贯。”

章衡给出了具体的数字,令得吴育与其余佥判们一个个面露难色。

吴育苦笑道:“你知道开封府一年的赋税是多少么?”

章衡笑道:“下官当然知道,是40万贯左右。”

吴育双手一摊:“你一个厕所便要拿走开封府一年赋税的三分之一,你觉得可能么?”

章衡摇头道:“这只是小部分而已,绿化、疏通河道、垃圾桶布设、路灯布设、路桥铺设等,而且这些都要形成一个常态化的维护,这些都加起来,大约要一次性投入五十万贯,而且以后每年至少是二十万贯的常态化支出。”

吴育顿时觉得窒息,其他的人也是面面相觑。

吴育丧气道:“就这样吧,以后就搞卫生活动好了,稍微改善也是不错的,这些天我去上朝的时候,同僚们也纷纷在夸赞我们府衙这个事情干得好,整个京城都变得干净了许多,至于这什么基础设施的建设……随缘吧。”

其余人也是纷纷点头。

“是啊,这样就已经是很好了,现在我出门,也常常步行,觉得很是舒心,毕竟真的干净了许多,很好了很好了。”

章衡笑了起来:“就这么点困难就将你们给吓退了?”

“就这么点困难?”有一个佥判苦笑了起来,“章佥判年轻真好,五十万贯啊,三司使看了都得摇头!”

章衡笑道:“此事交予我来做就是了,不就是挣钱么,易事尔。”

众人面面相觑。

会议便开到这程度了。

章衡也没有跟他们交代清楚,而是立即紧锣密鼓从仓场库务之中抽调精干人才,成立了一个煤场,成立了一个铸造场。

人才都是现成的,直接从各处仓场库务中调过来便是,物资也可以随时抽调,直接记账就行了,煤炭、生铁从矿冶务那边抽调,木材从抽木场那边借调,只用了半个月,煤场与铸造厂都轰隆着运转了起来。

铸造厂主要生产两样产品,一个是用来制作藕煤的打煤器,一个是藕煤炉,这两样后世的八零后应该都见过也使用过。

煤场接收了大批的打煤器,然后开始生产藕煤,而生产藕煤需要大量的泥土,章衡干脆出资向民众购买河道淤泥。

时值河道枯水期,流民虽然不知道煤场为什么要购买淤泥,但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挣钱的便是好买卖。

于是大批大批的流民纷纷下河道挖淤泥,有头脑灵活的,问清楚煤场的需求后,干脆组织起来大批流民,将某些小河道围起来,放干水,然后有组织的开挖淤泥,一时间各种淤塞的小河道都被挖得见了黄泥,淤泥都被一扫而空。

当然,这种力度对于大河道来说小了点,肯定还是得组织人员进行开挖的,但能够顺便做的事情自然是更好。

煤场有了大量的淤泥,制作藕煤有了原材料,大批的藕煤被生产了出来。

章衡组织一批销售骨干宣传藕煤和煤炉,在一些人员密集的地方进行街演,大力宣传藕煤火力勐、省煤、省钱、方便、多用性,既可以用来烧水做饭炒菜,又可以用于取暖,一物多用,又省煤炭。

汴京已经入了深秋,天气也渐渐变冷起来,正是大量购买取暖物资的时候,煤饼与煤炉应时而生,顿时引起了大采购。

煤场与铸造厂每日海量的产品被运送出去,但对于一个两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章衡已经是打了足够大的提前量,但还是低估了汴京百姓的热情。

章衡只能不断地扩大生产规模,以应对强悍的抢购潮,好在开封府的仓场库务里藏着大量的人才,章衡只需要给权力出去,自然会有人帮他运筹起来。

到了十一月份中旬,章衡便开始大量采购垃圾桶布置到各处街道,从抽木场采购木材制作成为路灯布设,公共厕所也进行公开招标,最后是店宅务旗下的工程队给承接了,一共四千多个公共厕所热火朝天的在赶工。

按照章衡的计划,这些公共厕所应该在春节之前全部完工,时间其实还算是宽裕的,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建好了,别看章衡要求多,但实际上建造起来并不难,化粪池就是土方工作,其余的便是普通的小平房的工程,这能有多难?

关键是钱。

但钱已经不是问题了。

开封府衙上下眼睁睁看着章衡一顿眼花缭乱的操作,建立起来一个煤场与铸造厂,然后不断地扩大,又是搞什么营销,又是搞什么回购煤炭,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新潮流便是烧煤炉活动,然后那钱便如同洪水一般涌进开封府衙。

煤饼与煤炉开卖的第一天,开封府净盈利九千贯;

第二天,一万三千贯;

第三天,一万八千贯;

之后每天稳定在两万贯。

卖了一个月的时间,开封府盈利便到了五十万贯,恰好便是章衡之前做的预算。

然而这每天稳定的两万贯,只是因为煤场与铸造厂短时间只能造出这么多的东西来,而不是极限!

但章衡还是给大家做了一个提醒:“这种销售势头是不可持续的,一来这是新事物,所以一时间引起吹捧,一旦稳定了,便不可能都有这么多了。

而且现在是秋季,马上要进入冬季,生得逢时,到了夏季估计就卖不了这么多了。

不过,若是能够将生产扩展到州县去,那么盈利会更多。”

虽说如此,但大家已经是很兴奋了,因为这煤场与铸造厂不是挂在仓场库务那边的,而是挂在开封府衙的名下。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便是,这些获利都可以被充当为开封府的公帑,开封府可以将其拿来用在市政上面!

开封府一直苦于没有自己的财政,历届知府都想好好地改善汴京城的市容市貌,但都苦于没钱,跑三司去要钱,只能看三司官吏的臭脸而已。

有时候府衙里面的房子塌了都没有办法修,连里面塌下来的建筑废料,都得开封府衙自己想办法拉出去倒掉。

说起来是满腹辛酸泪啊。

当时这些佥判与吴育听章衡说挣钱实现小事尔,他们只是觉得章衡年轻,到了如今,他们才发现章衡真的没有吹牛。

章衡对他们的想法没有过于关注,而是专注于市政上。

这里面诸多工程,最为紧急的其实是河道的梳理,因为这时候是枯水期,正是适合清理的时候,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章衡也不吝惜钱财,雇佣了大量的流民,成系统的开挖堵塞的河道,淤泥还是运到煤场去。

因为钱给得太足,所以流民的工作积极性很高,终于赶在年前将所有的河道都疏通了,可惜的是秋天不适合搞绿化,河道里也没有什么水,所以想要看绿水环绕,绿树成荫的场景,只能等到春夏了。

开挖河道的过程之中,还是遇到一些困难的。

惠民河被很多权贵侵占建造临水建筑,建筑看着是好看,意境也好,但就是堵塞河道,开封几乎几年便要被淹一次,除了本身地势低,但关键还是惠民河这条最关键的河道被堵塞了,本来名为惠民河,却变成了害民河。

章衡建议吴育清理惠民河,清理惠民河上的违章建筑,吴育同意了,但随即遭到权贵们的阻拦。

吴育本来还不知道该如何展现强硬呢,这下子一下子找到对象了,立即下命进行强拆,有些权贵将官司打到赵祯那里去,吴育是丝毫不惧,与权贵在赵祯面前对簿。

最后却是吴育以一句【惠民河已经成为害民河】,让赵祯大力支持。

因此惠民河上大批的水面建筑被拆除,河道被重新挖深拓宽,想来明年夏季不会洪水泛滥了。

经过一系列的整饬,整个汴京城焕然一新,除夕的时候赵祯出游,亲眼看到焕然一新的汴京城,顿时十分的高兴,还亲笔写下一首打油诗,但水平不高,就不在这里给诸位作者展示了,还是给这位帝皇留点面子好了。

总的意思是,汴京城旧貌换新颜,是吴育这位开封知府领导的好,值得夸一夸,他在诗中也讲出他的愿望,希望天下间有更多这样的官员,这样大宋就能变得越来越富强!

吴育赶紧和诗一首,表示之所以有这样的成就,主要是官家领导得好,这些改变都是在官家的领导下做成的,自己作为一个知府,不过是执行官家的意志,说到底,是因为官家这个千古未有的圣皇,这个天下才越来越好!

群臣也是纷纷赞颂官家圣明万民敬仰,恭喜官家得到了吴育这个未来的宰执云云。

反正皆大欢喜。

至于章衡这个从头到尾在干事的人,在这和诗里面就没有出现过。

不过章衡并不在乎,他就是个小官,等事情一忙完,将公廨的门一锁,赶紧去曾府过年去了。

这半年的时间,真是将他给忙死了,连亲亲小幼薇都好久不见了!

又是一年的除夕。

转眼之间,已经要进入庆历三年了。

这也是兄弟三个在汴京过的第三个年了。

这一年曾公亮没有办法回来过年了。

章家兄弟齐聚国子监的院子,祭拜父母,章术还在父母神位牌前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便是邹清照已经怀孕了。

这个消息令章衎这个大哥在父母神位牌前喜极而泣。

他暗自祷告:“希望二哥儿赶紧开枝散叶,希望三哥儿也尽快成婚,也尽快给老章家开枝散叶,这样老章家便能够快速的壮大起来,也希望三哥儿在官场上有所进步……”

章衡也是听得感慨万分,这个大哥,从来就没有为自己怎么考虑过,他脑子里从来都是二哥儿如何,三哥儿如何,便没有一句自己如何。

初一开始,章衡便去了曾府,这次蹭吃蹭喝不是最主要的(当然也是要蹭吃蹭喝的),最主要的还是去代替老师接待各方来客。

虽说曾孝宗也已经步入官场,但相比起章衡,曾孝宗还是嫩了些,有贵客来,还是得章衡接待比较稳妥。

这一年的章衡,虽说在官面上提的不多,但消息稍微灵通的,都知道从章衡步入官场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立下的功劳已经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可以说,此子虽然现在官位低微,但已经是一颗在大宋官场上冉冉升起的新星了!

所以即便是一些贵客,对章衡也是颇为客气,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竟然并没有分个高下,都以平辈相交。

到了元夕,章衡被宫内通知一起参与赵祯元夕夜的与民同乐,大宋官家平易近人,在元夕夜赐延中枢院、赐宴近臣,但主要还是赐宴高品级的官员,章衡这个七品小官,竟然也被邀请,可以说是一种殊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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