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三司使不好当啊!(来了哈!)

十月。

秋风从北方长途跋涉而下,抵达大宋的南方,给广南东路带来了凉爽,也催熟了各种农作物,广南东路迎来了庆历八年的大丰收季节!

在州衙县衙的组织下,一场延续了将近一个月的秋收轰轰烈烈的开展了起来。

大量的刚刚南下的流民被组织了起来,一起参与到秋收里面去,这对农户也罢,对农民也罢,都是一场双赢的交易。

新来的流民可以趁机挣点口粮供养家人,而农户则是使用廉价的劳动力来帮他们收割水稻,以及各项劳动。

而此时的河北东西路的流民南下达到了最巅峰。

十一月初统计的时候,一个十月份,广南东路足足接收了将近五十万的流民!

而八九月份每月也有二三十万左右的人数,根据估计,十一月份可能会稍少一些,但也可能达到三四十万的流民南下。

根据州衙的统计,截止至今年春节前后,广南东路的人口可能会首次突破五百万!

之所以可以达到这个效率,不仅仅是因为广南东路这边的努力,还有朝廷的推波助澜。

章衡收到坐镇海州的詹崇文的来信,看完之后章衡有些沉默了。

詹崇文在信里说,河北东西路灾情是很严重没有错,但更多的还是人为在推动,原本这个时候便是大户吞并百姓的土地的大好时机,原本河北大户还可能会稍微收敛一些,但现在因为广南东路在接受灾民,所以他们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原本活不下的才会去广南东路,但现在是这些河北大户不断地进行吞并,用威逼利诱的手段,逼迫百姓低价卖掉田宅坐船南下。

根据他所知道的,河北东西路籍贯的官员在朝廷中不断地游说,鼓励朝廷促进河北东西路的灾民南下,原因自然也是为了将这里的百姓给赶走,然后占有他们的土地。

所以,正是因为在这些人的推动下,百姓不得不卖出田宅,然后扶老携幼坐船南下到广南东路。

詹崇文觉得很气愤,认为广南东路不该做这样的冤大头,不应该为了这些吸血鬼火中取栗,建议章衡赶紧停止接受难民云云。

至于这些河北大户是谁,詹崇文暗戳戳的给了提示,便是以曹家为主的那一帮大家族,其中曹家力度最大。

章衡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章衡低声笑道:“我以为你们这些人已经将底线给彻底暴露出来了,没想到你们还有更多的底线啊,呵呵,真好啊。”

然而章衡却给詹崇文回信道:“只要一日还有一人愿意南下,广南东路便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章衡一锤定音。

曹家那些人认为土地才是财富,章衡认为人才是财富。

河北大户不要的人,章衡全都要!

在章衡看来,这个年代的广南东路自然比不了后世可以养活一亿多人,但根据章衡的估算,即便是纯粹的农业,广南东路也可以养活至少一千万人,而且还可以活得颇为滋润!

而且如今广南东路的工业已经在起步,商业更是蓬勃发展,加上不断在开拓的农业,广南东路可以养活的人就多了。

广南东路之前被称为莽荒,是因为人口实在是太少,开发力度也太小了,因此到处都是一片蛮荒,但实际上广东这个地方可以耕种的土地养活两三千万人是没有问题。

现在有这些人过来,广东的开发速度就快了,可能一两年的时间,将会多出几万顷田地,也会有无数村镇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拔地而出。

事实也是如此,就在今年,章衡便在不断地向朝廷要编制,也有不要编制的,便是这些新出现的镇、城、堡、寨、关、津、场、院、务、井等等编制。

原本荒无人烟的区域,现在一下子来了人成为聚居点。

章衡不会看着这些聚居点演变为无官府状态的乱状,只要达到了一定的标准,他便会给与村的编制,更大的便授予乡的管理,再大的,便要给一个镇的名义。

至于一些比较特殊的堡、寨、关、津、场、院、务、井等,也会给与编制,务必使每一处聚居点都处于官府的管束之下,这样子才不会出现乱子。

这些所谓的编制,有些朝廷是认的,有些则是州衙这边根据当地情况给承认的,到了朝廷那边是不认的,但这些对于章衡来说并无所谓,这些聚居点,等到时候人更多了,随时可以调整到有编制的乡镇里面去即可。

十一月,秋收基本完成,经过统计,秋收收获的粮食,可以供五百万人口吃到明年秋收完成,可以说,广南东路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而这仅仅是粮食方面的收成,而鱼塘、瓜果之类的收成,也是给了章衡很大的惊喜。

广南东路产出的大量的瓜果与水产,在章衡的组织下大量北上,根据州衙的计算,这个冬天广南东路将会向北方输出大量的瓜果水产,而这部分的产出,将会给广南东路的农户增加将近上百贯的收入。

比如说宗保生这样养鱼比较早的,今年在顾上自家吃饭问题的同时,在鱼塘丰收之后,可以给家里增加二百贯的收入,除去成本之后,可以结余将近一百五十贯,基本上是实现了脱贫!

到了年底的时候,章衡主持广南东路转运使司对于广南东路全年的税赋统计,计算之后,得到的统计数据令得所有人都感觉到吃惊。

广南东路全年的税赋达到了三百三十万贯!

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大家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那么可以参考一下大宋朝的精华之地的两浙路,在这几年经济发展之前,两浙路最好的时候便是三百三十贯!

当然,这几年经济大发展,两浙路的年税已经达到了八百万贯,但广南东路这个税赋水平在大宋的十几个路之中依然已经挤入中上的位置,也就比几个江南东路淮南西路、福建路以及京东西路几路逊色而已。

而原本的广南东路是什么水平?

原本的广南西路在大宋十几个路中排名倒数第二,也就比广南西路好一点而已,而当时的广南东路的年赋税是多少?

四十万贯。

将近十倍的增长。

不过章衡觉得倒是没有什么。

将近十倍的人口增长,将近几倍的农田增长,大规模的工业投资,加上因此促进的商业消费,其实这个税赋的增长已经不如章衡的预期了。

因为这是个大发展时期,各种投资所促进的消费、经济作物的收入远胜于主食农作物、水产品这些也是高附加值的产品,就这样,也才让税赋差不多将近十倍的增长。

不过这里面的水分颇多,章衡为了鼓励垦荒与发展,采取的是低税率的发展方式,工业减税、商业减税,新开垦的农田更是税赋低到了可怜的地步。

章衡为了让官府有更多的力量帮助新来的流民,将一些税赋放在州县里面进行使用,所以这个税赋的增长才没有那么可怖。

不过章衡预计,等到明年,广南东路的税赋将会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明年全部的流民都可以开垦出来土地,官府便可以省去大规模的农业投资,加上工业投资明年也大约可以收到成效了,人口的大规模增长,对于商业的促进也是十分恐怖,明年广南东路的内部消费的总额可能将会十分迫近外销,这是人口本身带来的红利!

章衡认为,在未来的三年,广南东路有可能登顶大宋各路税赋的第一!

而现在这种水平,在章衡看来,不过是为了发展做出的妥协罢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章衡不太看得上,但在朝廷,却是如同一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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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尧左终究是当上了三司使。

之前张尧左的儿子张山甫因为与章衡发生矛盾,被曾公亮一同弹劾,后来张修媛也出来为张尧左站台,章衡所克,最终双方达成了和解,但对张尧左也造成了一定影响,憋屈了几年的时间。

但终究架不住侄女张修媛在赵祯耳边天天吹耳边风,这不,几年之后,他还是上了三司使之位了,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但宫中有人更好做官。

今年,也就是庆历八年四月,张尧左便当上了三司使,,虽说被包拯弹劾了,但依然是坐得稳稳当当的,再看当年挡住他道路的章衡,如今又在何处?

每次张尧左想到这个,便不由得得意——你章衡再横又如何,现如今我是三司使,你还在蛮荒之地折腾呢。

张尧左虽然靠侄女当官,但该说不说,工作态度还是蛮积极的,每日早上都早早来到三司坐镇,虽然各种事情都是依照原来的章程,他也从没有提出什么有建树的东西,但只要他勤勤勉勉的,便稳步升迁,这是谁也阻拦不了的。

到了年底,三司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张尧左也忙了起来,每日签字画押,当一个勤勉的人形印章,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

今日也是如此,早早便来了,然后伏桉工作,专心签字盖章,至于里面什么内容,他也只是草草看过——反正下面的人都会处理好事情的,不用他多耗费心思。

如他这样的官员在位,下面的人一般也不太敢耍心思,真要搞出了什么事情,都是下面的人去承担责任,下面的人也心知肚明,为了给自己负责,一般不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如此处理政务,自然是轻松加愉快,只用了一个时辰,一天的工作便也就完成了,张尧左让人泡了茶水,还点了一份茶点,美滋滋的吃着茶点喝着热茶,自己比神仙还逍遥。

正当他觉得美滋滋的时候,户部判官燕度匆匆而来。

张尧左看着匆匆而来的燕度,有些惊讶道:“燕判官,怎么这么匆忙,有什么要事?”

燕度脸上带着忧色:“今年各路赋税统计出来了,很不理想啊,恐怕明年日子要不好过了!”

张尧左闻言吃惊道:“有多严重?”

燕度忧虑道:“今年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以及江淮部分地区大旱,这三路今年的农税商税都大幅降低。

另由于宋夏交兵,宋朝陕西边境费用不足,下令铸造大钱,因而陕西、河东数州之地各种钱币同时流通,杂乱无章,物价飞涨,导致陕西河东经济萎靡,今年这两路赋税也是大幅度降低……”

听到这里,张尧左眉头一皱,因为这铸造大钱的建议是他提议的,六月的时候,他命知商州皮仲容采掘洛南县红崖山、虢州青水的铜矿,设置阜民、朱阳两个铸钱监。

其后,为了减少铸币成本,他建议铸造大钱,与原来的小钱同时通行,大钱一当小钱十枚。

这就带来了问题,因为小铜钱三枚即可铸成当十大铜钱一枚,所以民间私铸铜钱的现象十分严重,导致陕西、河东等地钱法大乱,物价飞涨。

可以说,这种乱状实在是因为他自己乱指挥的原因,现在燕度这么说,有点指责他的意思了。

不过燕度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在描述一个事实而已。

“……另外,成都府路、梓州府路今年改革盐法,遭到反对,虽说结果还是好的,但今年的盐税却是折损了大半。

总体而言,今年大宋各地动荡不安,商旅不行,所以赋税比之去岁下降了许多……”

张尧左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所以,比去年降了多少?”

燕度迟疑了一下道:“降了大约两千万贯左右。”

张尧左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去年开始,大宋的确动荡颇大,王则造反引起的一系列反应是很大的,跟随者众多,导致各地都有动荡,这商人不愿意冒险也是正常。

还有这几年的旱灾的确是影响很大,基本上整个北方这几年就没有怎么丰收,年年都是青黄不接的。

只是,若是他没有坐上三司使的位置也就罢了,现在是他在三司使任上,却遭遇了这种事情,总是难免遭人诟病的。

别人才不会体谅说大宋今年动荡不安,所以赋税下降也是正常,反而会抓住这一点来攻击他。

张尧左大约已经能够预料到这些人会怎么说了,无非便是【之前不也是年年动荡,旱灾这些年都有,那为什么其余三司使在位的时候年年赋税增长,到了你这里怎么就下降了】?

这个张尧左的确是无话可说。

实际上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呀,之前也大约是这般,但为什么到他这里就下降了呢?

张尧左一天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变得十分焦虑起来,因为每年统计出来,他都得去跟赵祯汇报,但现在少了两千万贯的税收,他该怎么汇报去!

虽说赵祯是他的侄女婿,他侄女现在也的确是很受宠,之前年初时候赵祯遇刺,是他侄女张修媛护驾有功,因此他侄女也因此被封为张贵妃,他张尧左也因此被提为三司使,甚至他母亲都因此被册封为越国夫人,但这不代表赵祯就能够看着赋税下降。

大宋每年的赋税这几年才涨到八千万贯,但这一下子卡察就掉到了六千万贯,别说赵祯受不了,这满朝文武谁都受不了啊!

少了这两千万贯,意味着大宋朝今年少了两千万贯的缺口。

当然有人要说,之前四千万贯的时候日子能过,怎么现在六千万贯就过不下去了?

这您就不懂了,从来都是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这些年大宋赋税蹭蹭的涨,各项花销自然也就上去了,现在突然说要将许多的支出给裁了,您看裁谁的比较合适?

裁谁谁都不乐意啊,被裁支出的曹署百司,到时候都要跑三司闹,闹大了,到时候还是三司这边理亏……哦,不,是他张尧左理亏!

他张尧左毕竟是这三司的当家人,有什么肯定是冲着他来的呀!

年底的开封,已经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但此时的张尧左却是额头冒汗了。

没办法,他心里着急啊!

这不是小事情,若是小事情,他可以将责任推到下面的人身上去,但这种大事,除了他这个三司使,没有人能够扛得起来,就算是身边这个燕度也不行!

张尧左阴沉着脸,跟燕度沉声道:“燕判官,你先将账本留下,待本官先行审核一遍,这消息你不要往外说,等我真正核实了再往外公布,你明白了吗?”

燕度看了一下张尧左,迟疑了一下道:“度支司那边也不能说吗,周沆已经与我说了多次,要我将数据统计给他,他着急着做年初的支出呢。”

周沆便是度支司的判官。

张尧左脸色一沉道:“没有核实过的数据,怎么能够给他,给了错误的数据,到时候缺口你去填吗?”

燕度赶紧道:“下官明白了,那就按照张计相您的吩咐来。”

燕度将账本留下,张尧左看着账本脸色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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