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的行动远比逃离巴东时更顺利。
廖化一行只有十二人,借助夜色掩护,不太容易被敌人察觉。
所以,廖化并没有派人和山里的部队取得联系,更没有请求詹晏接应。
将士们快速穿过敌军的封锁。
逃亡过程中,廖化几人倒是被吕蒙军斥候发现了,但是,在这场追与逃的战斗中,廖化的将士可没有吃亏。
不少士兵受伤,幸运的是,并没有出现死亡。
进山之后,吕蒙军放弃了追赶。
廖化也很快遭遇了山里的斥候。
斥候认识廖化,立即放行,廖化带兵返回驻地。
还没有到大营,在半路上,廖化看到了一名身穿道袍,白发飘飘的老者。
詹晏跟在老者身后半步,姿态毕恭毕敬。
由于常年接触军机,廖化对仙风道骨的‘高人’并没有敬畏心理。
山里出现一位‘高人’,这本身不是一件合理的事情。
担心詹晏被骗,廖化抛下队伍,立即上前。
跟詹晏打了个招呼,廖化看向那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老先生,您是什么人,熊山山势险恶,大晚上进山,您不怕遇到危险吗?”
老者抚须大笑,没有正面回答廖化的问题,“廖将军有所顾虑,倒也是人之常情,你可以放心,我对贵军的情报毫无兴趣,也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指派。”
“我叫左慈,只是恰好游方到这里,听说詹将军麾下有人生病,就赶过来治病而已。”
“我只是一个没用的老头罢了。”
被老者看出了小心思,廖化更加警惕了,他虽然不认识左慈,但他对一些游方道人怀有极强戒心。
不论张角的黄巾道,还是张鲁的天师道,都在打着治病救人的旗号谋私利。
拱了拱手,廖化开口询问,“不知道,仙师您使用了什么手段救人?”
詹晏连忙出声喝止,“廖将军,不可以对仙师无礼,今日午时,我的亲信在营帐里昏迷了,还是多亏了仙师的帮助,才把人救醒。”
看向左慈,詹晏拱了拱手,“仙师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左慈摆了摆手,“三粒药丸而已,不值一提。”
看向廖化,左慈若有所思,“老将军肩负重任,谨慎些是对的,但是,我希望您能明白,并不是所有方士都像张角一样,希望天下大乱。”
盯着廖化看了一会,左慈语言又止。
叹了口气,迈起脚步,左慈缓缓离开。
左慈的语气似乎很真诚,而且,确实对山上的事情漠不关心。
廖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误会了对方,连忙出声道歉,并且进行挽留。
这名老者却不以为意,边走边摆了摆手,“扁鹊功成日,寓蝶成庄梦,深藏身与名,鸥闲退白翎。”
扁鹊是春秋战国时期名医,左慈用扁鹊自比,似乎是在安廖化的心,表明他上山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人。
庄周梦蝶的典故,似乎也在感慨生命无常。
最后两句更是告诉廖化,对方并不想得到什么,也不希望受到束缚。
廖化认为自己读懂了左慈的真意,所以没有继续挽留。
等到左慈离开后,现场只剩下廖化和詹晏。
廖化倒是有很多话想问,但他眼下特别在意的,是詹晏士兵的伤情。
“詹将军,你的兵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请左慈这样的方士来治病?”
似乎想到了什么,廖化又追问了一句,“莫非,他昏迷不醒?”
詹晏点点头,似乎感慨万分,“不仅仅这样,他的皮肤惨白,简直就跟死人一样。”
“我这个亲信跟随我很久了,我不愿意就这么放任他不管,所以,我派人下山,寻找名医,没想到,左慈正好游方到这里。”
相同的症状与相似的解药,勾起了廖化的回忆。
如果廖化没有记错,刘封中箭昏迷的症状和詹晏描述的相差无几。
再次找到关平和士兵们,廖化要求对方停止入营,在附近安营休息。
随后,廖化让詹晏带路,去看望昏迷刚醒的那名士兵。
廖化很确信,大营里已经不安全了,所以,他没有暴露身份,甚至简单的遮挡了一下面部,这才跟着詹晏进入大营。
很快,廖化见到了那名士兵,对方还很年轻。
廖化直接了当的提问,“你为什么得了这种怪病,实话跟我说,不准隐瞒。”
年轻的士兵似乎很紧张,眼睛到处打转。
一番犹豫后,士兵告诉廖化,他不小心踩到了毒蛇,这才被咬到了。
廖化完全没有按照对方思路来,直接掀开了对方腿上的衣物,查找伤口。
青年的谎言轻易被戳穿,他的身上并没有伤口。
詹晏本来并不理解廖化对士兵伤情重视的理由。
但是,自己的士兵当面撒谎,让詹晏很没面子,他大声呵斥,要求对方实话实说。
士兵支支吾吾的开口,他觉得,很有可能是吃东西把肚子吃坏了。
中午的时候,士兵遇到了申仪的一名部下,对方表示,申仪打到了不少猎物,给詹晏挑了一只野猪尝鲜。
士兵觉得野猪很新鲜,所以,给詹晏送过去之前,自己先偷偷取下一块,自行烧烤之后,吃了下去。
对于士兵口中的答案,廖化早有准备。
哪怕野猪肉真的有毒,中毒者也不应该表现出和刘封一样的症状。
重新回忆起刘封中毒事件,孟达并不是唯一的受益者。
孟达虽然与刘封一向不合,但是,他和刘封一样,刚刚抵达上庸,根基不稳,杀死刘封之后,仅仅依靠自己的实力,没有办法独立控制住上庸。
申氏兄弟却不一样,他们在上庸一带经营多年,是当地的绝对豪族。
如果刘封意外身死,孟达必须更加借助申氏兄弟的力量。
如果孟达需要承担起刘封死亡的责任,那么,申氏或许可以成为刘备在上庸地区的代言人。
毒猪事件似乎与之前的毒箭事件,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
廖化下山救人,詹晏就是山里的最高统帅。
如果在詹晏的身上发生点什么意外,那么,身份地位最高的申仪,可以轻松获取山上的全部军队。
那时候,申仪带领部队北上,返回上庸城,申氏兄弟的话语权会进一步增强。
詹晏虽然没有廖化考虑问题更复杂,他的反应也慢一点,但是,他还是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詹晏开口骂了起来,“申仪这个混蛋,老子跟他无冤无仇,他居然下毒害我,这件事情没完。”
廖化却摆了摆手,“詹将军,你请名医为士兵治病的事情,相信申仪已经知道了。”
“这个时候和申仪发生冲突,我担心,人心会不稳。”
詹晏也冷静了下来,“既然他能害我一次,他就可以害我很多次,咱们总不能一直放任他在背后做小动作吧。”
“一个邓凯,就让咱们畏手畏脚,申仪的身份更高,如果不立即解决,后果不堪设想。”
廖化点点头,“没错,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忍下去。”
“咱们不仅不能忍,而且,要一次彻底解决申仪的问题。”
廖化并不赞成对毒猪事件借题发挥。
只要是猎物,就会有食物中毒的可能,如果申仪真抓住这点进行辩解,廖化真没有办法对申仪治罪。
即使申仪不在猎物上做文章,他也可以在送猎物的士兵身上做文章。
毕竟,青年士兵接受野猪的时候,申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那时候,申仪完全可以辩解,一切都是自己士兵擅作主张,对方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廖化的神情变得严肃,“咱们需要沉得住气,掌握申仪作恶的决定性证据,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了,就一定得把申仪证死。”
“只有证明申仪确实有问题,这样,咱们才可以把影响降到最低,避免将士们胡思乱想。”
詹晏叹了一口气,“廖将军你说吧,我的智谋不如你,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转身走出营帐,廖化确认帐外没有人偷听或者偷看。
“你立即派人通知申仪,就说,被毒蛇咬伤的士兵已经苏醒了。”
“你就说,士兵告诉过你,申仪送了一头野猪给你吃。”
“你不愿意吃独食,好菜又怎么能没有好酒,为了表示感谢,你请申仪来喝酒。”
如果按照廖化的计划进行,等于把问题又推回给了申仪。
申仪没有办法确认詹晏说的是真是假,一切都靠判断。
如果申仪心里有鬼,选择逃亡或者是趁机起事,那样,廖化可以快刀斩乱麻,迅速解决问题。
如果申仪耐得住性子,继续观望甚至赴宴,那么,廖化和詹晏将会进行后面的步骤。
总之,廖化接下来使用什么手段,这完全取决于申仪的表现。
詹晏接受了廖化的建议,派人通知申仪共同进餐。
廖化也重新离开大营,找到关平,把自己的猜测和应对方法告知对方。
如果敌人藏在暗处,那么廖化和詹晏需要随时小心提防,甚至是背后的冷箭。
但是,既然申仪已经暴露了嫌疑,廖化接下来要做的,仅仅是抓到申仪的马脚。
这个日子,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