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闯和罗汝才磨刀霍霍准备将傅宗龙和杨文岳的会师一举击溃的时候。
身在辽东山海关的蓟辽总督洪承畴则更被动。他率领八总兵十三万人,号称三十万大军,北出山海关外。
七月末的时候,东北的秋季来的比往年更早一些,树叶微微泛黄,秋风萧瑟,旷野无人。
如今山海关外,明朝的国土除了被围困的锦州之外,只剩下了以宁远为中心的狭长的一条。因为担心陆路随时会有清军骚扰,所以往来的运粮基本靠海运。海运事故率极高,因此运粮艰难,十分不便。
如今渤海海面上,数十艘杨帆的运粮大船沿着浩荡的岸边直奔觉华岛而去。
洪承畴带着吴三桂等八位总兵和狗皮膏药一般尾随而来的监军张若林乘船来到了觉华岛。
觉华岛是重要的屯粮所在地,位置极其重要,因为曾经在天启六年发生过努尔哈赤偷袭的战役。因此岛上现在修建了十米高的城墙。派驻两千名士兵防守。四面仅有一北门。
如今岛上桃花已谢。洪承畴更是无心观看。他带人查看了囤积数万担粮食的屯粮所。随后又拜祭了当年觉华岛战役中阵亡的明朝守将金冠父子的墓碑。
看着金冠的碑文,洪承畴心中十分惆怅。
对着身后的几位总兵官说道:“觉华岛是我军重要的屯粮所在,万不可有失。”
监军张若林接话说道:“如今海运十分困难,路途损失极多,况且朝廷不堪重负,应该及早北上与东虏决战,以解锦州之围。”
赞画刘子正针锋相对地说道:“张大人,如今我们已经出兵山海关,眼下我们要商讨的是如何保护好重要的屯粮所,以便我们在前线决战的时候不因此事而受到影响。”
洪承畴马上对身后的吴三桂说道:“吴将军,我们马上离开宁远城和觉华岛,这两地乃是我军重要的屯粮所在地,你务要小心加派兵力防御,要抢修炮台和加装箭楼,防止满清铁骑前来偷袭,万一烧毁我军的命脉所在。全军的士气必然受挫,那样就不利于我军长期与满鞑子周旋。”
吴三桂马上躬身说道:“大人说的是,卑职马上就派人去办。”
吴三桂如今三十余岁,因为久居山海关据守满清,因此脸上饱含风霜。
洪承畴点了点头,他对吴三桂的忠于职守感到非常满意。吴三桂是祖大寿的外甥,因此身在锦州的祖大寿投降满清与否,吴三桂也会深受其影响。但是一想到吴三桂的家人都在京师,他又放下心来。
洪承畴关切地问道:“你父亲吴襄老将军近来身体可好啊?”
吴三桂赶快躬身说道:“多谢总督大人关心,还好,就是每每上朝看到皇上郁郁寡欢,他也常常叹气。”
洪承畴也百感交集地回道:“是啊,如今内忧外患,国事糜烂。皇上自然身心俱疲。”
吴三桂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众人回到宁远城之后。洪承畴有意想跟久经戎马的吴三桂谈谈。
吴三桂也是好客之人,他马上吩咐亲兵将在宁远城的房舍打扫干净。
晚饭时间,洪承畴和刘子正以及监军张若林来到了吴三桂所住的客厅内。
吴三桂客厅墙壁上挂着正是王昌龄的出塞七绝诗。
吴三桂本是武将出身,他喜欢附庸风雅,因此在客厅内也照着文人墨客挂了几幅山水图和这首诗。
张若林正摇头晃脑读了一遍不过瘾,又反复诵读“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一句。
一旁的刘子正嘴角咧出一丝嘲讽的神色。
监军张若林却赞叹道:“吴将军好雅兴,我看你的志向远大,而今北行在即,你就是咱们大明朝的飞将军李广。这一次正是你建功之时,等到凯旋之时,我必然上奏皇上,给你报功。”
随后,他便站一旁的洛神赋图前不肯移步了。
等到吴三桂来到近前。
张若林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画中美若天仙的洛水女神称赞道:“这洛神风姿绰约,含情脉脉,缥缈入仙。真是令人浮想联翩啊。这可是真迹?”
吴三桂并不知道这是一幅高仿的水货,这是他的下属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孝敬他的。
他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洪承畴,不敢马上将此画赠给张若林,只得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声。
张若林这才满意地含笑点头。
等到酒菜都上齐后。
洪承畴首先敬了三人一杯。随后又和吴三桂单独饮了一杯。
洪承畴说道:“白天我观察风势突起,因此我觉得应该将宁远城周围十里的草木都全部放火烧毁。倘若东虏铁骑前来,兴许会就地取材,在城角堆柴放火,或者往城内乱射火箭。也有可能偷袭觉华岛,放火烧毁粮食。所以还是要谨慎为好。”
吴三桂则十分关心宁远城内将士们用柴草的情况。
因此说道:“那城内将士取柴做饭要费些事了。”
刘子正在一旁说道:“可以事先多囤积一些,让老百姓也囤一些。”
张若林却不以为然:“我看是总督大人多心了,宁远城和觉华岛城高十米,除非攻进城内,不然即便有大风也无济于事。满鞑子注定徒劳无功。”
洪承畴没有过于跟张若林争辩。他一笑置之。
酒宴完毕,洪承畴又对吴三桂问道:“你看我军北上该如何打法?”
对于北上与满清决战的情况,已经议论过几次了。
吴三桂与满洲铁骑征战过数回了,他深切了解胡人作战的勇猛和善于野战。也很赞成洪承畴稳扎稳打的策略。
于是开口说道:“大人,卑职也认为应该步步为营,不宜冒进。等到东虏粮尽之后,自然会退兵。到那时,锦州之围自然可解。”
洪承畴对于吴三桂的主张,二人想到了一块,不免有意无意斜眼看向一旁的张若林。
张若林哪里听得懂这是洪承畴在点醒他。
他丝毫不顾地说道:“步步为营虽然好,但是身在锦州城内的祖大寿将军可等不了,在京师的圣上也等不了,我军的粮食供应恐怕比东虏也强不到哪去。依我看应该依仗士气高昂,一鼓作气,直接内外夹击,一举击败东虏。”
对于张若林不知天高地厚的夸夸其谈。
刘子正实在忍无可忍。
他大怒地回击道:“你这是纸上谈兵,经过辽阳和大凌河之战,我明军在关外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满洲八旗满兵十八万人,这一次围困锦州,虏酋皇太极并没有全军出击。皇太极不是草包,或许他正等着我们前去呢。”
张若林正要驳斥,却被洪承畴拦了下来。
洪承畴硬是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此战系我明朝最关键之战,皇命不可违。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众人的谈论因此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