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里奥·弗丁陷入了复杂的思绪。
在几天前,他尾随着一个兽人的脚印,一路追踪到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废弃哨塔,并在这里和那个兽人打了一架。最终塔楼崩塌,他却被一个不知名的好心人给救了,然后整整昏迷了四天才醒;
现在,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他再次骑着马拜访了那座塔楼,并在这见到了那名孤独的兽人。他按照兽人的礼节,举起两个拳头,放在自己的胸前。令他惊讶的是,那兽人竟然也按照人类的礼节,抬起右臂,手指合拢并放在斑白的眉毛前。
提里奥更是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会说通用语。接着,两人便用通用语交流了起来。兽人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做“伊崔格”,还和提里奥谈了许多许多。
“在我祖父的时候,我的人民纯朴而自尊。那时有几十个部族。他们生活,在我们的世界的野外打猎。回到那时,他们都是猎人-强大的战士们都以一条荣誉的规范活着,并且他们自己也崇拜元素之灵。雷鸣闪电流过我的祖先们的血液!”伊崔格当时骄傲地告诉他,沉浸在朦胧的回忆当中。“英明的萨满引导着他们,并且保持各个部族间的平和。”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提里奥身体前倾,思考着老兽人的话。和戴琳、吉恩、瓦里安等人不同,他并不主张处决所有兽人俘虏,但这不意味着他的耳朵以前听到过这么多兽人的历史。
“然后呢?”提里奥焦急地问着。
他很想知道,这是否就是他给儿子讲睡前故事时泰兰的感受。
“然后一个新的组织从氏族中崛起”伊崔格闷闷不乐地说,此前的自豪早已荡然无存。“他们允诺说,将联合所有的兽人并且把我们打造成一个强大的民族。
很多萨满摒弃了他们古老的传统,开始练习黑暗魔法。他们开始称他们自己为术士。
为了一些邪恶的目的,他们用暗影的力量腐化了各个部族,并且迫使他们进行可憎的暴力行为。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成功地联合了我的人民,但只是勉勉强强。”
伊崔格表情冷漠地叙述着,就好像他自己是一个旁观者。
“在术士的统治下,各个氏族被联合起来——变成了一个横冲直撞的部落。我们崇高的战士传统被扭曲了,要向他们黑暗的鬼鬼祟祟的目标服务。就是术士把我的人民带进了你们的世界,人类。就是他们迫使我们向你们发动战争。”
提里奥摇着他的头完全迷惑了。
“难道没人向他们说句反对的话么?整个兽人一族,如此多的战士,没一个人愿意挑战他们的权威么?”提里奥激昂地问道。
“很少有谁敢于公开表示不服从。意见不同的氏族确实有一个,是被名叫杜隆坦的兽人所领导的,他们公然挑战术士,并且试图说服其他部族放弃他们的愚蠢。
我清楚地记得那位强大的杜隆坦。他是位了不起的英雄。不幸的是,很少有兽人留意杜隆坦的警告,术士对于他们心智的控制使他们失去了理智的思考。
由于他的勇敢,杜隆坦被放逐了,一道的还有他的部族。我听说术士的刺杀者们最终杀了他,那是几年之后了。这就是部落的命运,”伊崔格说完了。
等等,我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个故事?提里奥·弗丁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过了约摸半分钟,他想起来了,是他的另一位老朋友,格里安·斯托曼告诉他的。
迪菲亚兄弟会的负责人曾经向格里安讲述过一个类似的故事,证明“绥靖政策只能助长邪恶”的道理,那位负责人以此来论证他们报复暴风城贵族的正当性,而格里安对此很是受用。
后来,格里安·斯托曼因为对白银之手骑士团援助暴风王国深感失望而自杀了,愿圣光保佑他的灵魂。
“在那些日子里,一股令人敬畏的趋势紧紧地咬住了我们,人类。杜隆坦被排出以后,恐惧与偏执妄想压倒了我的人民。没人会站起来对抗术士。”
伊崔格悲痛地说,“你曾经站起来对抗过一整个民族的意志吗,人类?你曾经,在明知道不遵从就会立刻身败名裂甚至死亡的情况下,置疑过一个绝对权威的组织吗?”
不,他几乎不能想象那会是个什么样子,也不敢想象自己在那种环境下会怎么做。
“但是我的一位朋友确实做出了他的选择。”沉思片刻后,弗丁说。“我们接到了命令,去帮助腐败的暴风城贵族,镇压一群由工匠和农夫组成的反叛军。他们被暴风议会给欺骗了,最终一无所有。”
“那么你显然不应该服从这样的命令。”伊崔格说,“我们兽人瞧不起这种背信弃义的做法,我想或许人类也是一样。”
“如果你确实对人类社会足够了解的话,兽人,你就应该知道,我们的荣耀就是忠诚。如果不能恪守忠诚的美德,我们就会失去自己的荣耀。”提里奥·弗丁咬着牙说,“我起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随着事情的真相逐渐浮现在我的面前,我感到惶恐不安。有时候我非常怀疑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我向圣光祈祷,但却没有回应。
在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里度过了许久,我的那位朋友自杀了。他用他的死亡来进行极端和最终的抗议。随后我们的命令被取消了,战争也随之结束。”
提里奥的目光移向别处,不再与伊崔格对视。他有时候很怀疑,自己能否向格里安·斯托曼那样——
“我不认识你的这位朋友,”伊崔格说,“但根据你的描述,他显然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不过兽人的经历远比这更加糟糕。
传言说术士与恶魔合伙,并且利用了恶魔的军队和恶魔的魔法来控制兽人的心智。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没有恶魔,黑暗不会从我的人民的心中诞生。
我的同胞都迷失了。我没有杜隆坦那样的勇气去反抗他们。不,我只能保持沉默,然后在某个时刻逃了出来。”
“事实上,”提里奥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很相像,你和我。我们都是老战士,牺牲了很多,为了我们的——”
伊崔格一挥他肌肉发达的手,打断了他。
“我们一点都不像,人类,”兽人咆哮着说。“我是个叛徒,作为一个在敌对土地上过活的流亡者!而你是个富有的领主,被一帮自由的人民爱戴,能够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们一点都不像!”
被他的爆发弄得有点窘迫起来,老圣骑士愁眉苦脸,目光转向远方。他思考了一会儿兽人刺耳的言语,然后才说:“你是对的,当然。但我们的人民此刻还在战争中处于敌对状态。
因此我必须问你,伊崔格,凭你的荣耀起誓——在我的领地里还有其他的兽人吗?部落此刻正计划进攻这个区域吗?”
伊崔格沉重地叹了口气,又坐下来。
他沮丧地摇着头,看着提里奥的眼睛。“如同我所告诉你的,人类,我一个人住在这。我已经对与我的同类中的其他人往来没有兴趣了。我也有快十年没见过其他兽人了。我没法告诉你部落现在在谋划什么。
我只能向你担保,我这个受伤的老战士绝对没有什么突袭你城堡的计划,也无意给你或者你的领民制造任何麻烦。我只想要自己在外面一人活着,在偏僻的地方度过余生。在毫无成就的一生征战之后,和平是唯一留下让我安心的。”
提里奥点点头。“作为一名荣誉的战士,我接受你的话,伊崔格。并且,作为救我一命的回报,我要向你批准你的隐居居所。只要你保持隐居,并且让我的人民平安无事,老死不相往来,你可按自己的意愿,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伊崔格不敢相信地轻轻傻笑。
“我觉得你的手下们会来猎杀我而不是你,人类。”他说,“对于他们而言,我是个传播恐惧的源头,必须被彻底地粉碎。”
“可我是领主,伊崔格。他们会照我说的做。我郑重地向你发誓,作为一名向圣光发誓的圣骑士,你的秘密居所将是安全的。当我有能力阻止的时候,没人会猎杀你。”提里奥发了誓。
过了一小会儿,老弗丁有些懊悔做了这样一个冒失的陈述。
他想到,如果情况变得复杂,要完全履行这个誓言,将是相当难的。如果他的同僚们发现他曾作出过这样一个协定,他们肯定会将叛徒的恶名加在他头上。尽管如此,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他站起来,下定决心。
伊崔格满意地发出咕噜声。“以你的荣誉担保,那么,”伊崔格说,再次挣扎着站起来,向弗丁敬礼。
“以我的荣誉担保,”提里奥重复道,他注视着兽人的伤腿,接着说:“你知道的,伊崔格,作为圣骑士,我能治疗你的伤口。”
兽人像消遣样的哧哧地笑。“谢谢你,不过用不着,”伊崔格说着。“痛苦是个好老师。显然,甚至在我所有的战斗之后,我还有很多要学。”
提里奥大笑不已,他真的开始喜欢这个老兽人了。
“也许有一天,我能回来和你好好聊聊。”。
伊崔格巨大的发黄的獠牙在他笑时候好像延展开了。“我也想和你好好聊聊,人类。”
提里奥又敬了个兽人的礼,然后发出一声咕噜声骑上了米拉达。他把马刺刺入了公马的侧身,然后骑行在兽人的视野范围外消失了。
在提里奥沿着蜿蜒的小径骑马回家路上,越来越复杂的思绪涌进他的意识。
弗丁考虑着,在自己的土地上给这个兽人提供庇护,究竟是不是个错误。
然而,他的承诺已经做出了,他就该保证那个兽人的藏身之处的安全,就是这样。
当他骑回来进入城堡的马厩的时候,都快到黄昏了。疲倦地,老弗丁把他的缰绳递给小马倌,然后向里走去。
他现在就像睡觉然后在脑子里梳理一下当天的事。当他伸手去够去厨房的门把手的时候,一只强壮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提里奥抬头看,发现巴瑟拉斯挡住了他的路。这位副官的眼睛里闪着光,让提里奥觉得非常不自在。
“老爷,”巴瑟拉斯开始冷冷地说,“我们得立刻谈谈。”
提里奥沮丧地叹着气。“我累坏了,巴瑟拉斯。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明天早上再聊。”
“我清楚你知道在壁炉谷有兽人,提里奥。从你眼睛里我就看出来了。我向圣光祈求,你并没有撒谎,也没有掩盖掉所有相关的信息。”
提里奥闻言汗都立起来了。
“我以前跟你说了,巴瑟拉斯。你称呼我的时候要带着适当的尊敬。”他相当生气地说,“作为圣骑士,我仍然是你的老师和长官。对于你所关心的事,我已经判断出我的遭遇是一次孤立事件。如果贸然地动员军队和搜捕队,只会大大地加深不必要的恐慌,影响到人民的正常生活。
就现在来讲,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我建议你忘了这事,让这事消停下去。现在放开我的手,在我真正生气之前让我过去。”
慢慢地,巴瑟拉斯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他那像穿刺一般的目光一直就没离开提里奥。老圣骑士转身粗率地进了城堡。
提里奥到他自己的私人房间里去。他很讲究地卸下铠甲,把战锤放回到壁炉架上。他进了卧室,重重地倒在床上。在这世上他想要的就是睡上几个小时。他脑袋刚碰上长毛绒枕头,卡蓝德拉就进来了。她很惊讶于在这里看见他。
“哦,亲爱的,你回来了。”她甜蜜地说。“早上你跑哪儿去了,提里奥?我问了阿尔顿和巴瑟拉斯,不过他们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心。
提里奥的精神变得更加紧张了。
他不想谈关于兽人的事,因为他已经承诺过要保证伊崔格的藏身之处安全。
作为圣骑士,他不能对自己的妻子随口说谎,那么他只能选择性地告诉她部分的真相。不过,看着她的眼睛,提里奥敢说,她不会勉强接受任何事情,除非告诉她整个故事。
“我去检查我发现兽人的地方了,卡蓝德拉。我需要确认在我的土地上是不是有更多的兽人,”他说,带着点暴躁。“我想一个人去,所以我既没有告诉卫队长阿尔顿,也没有告诉副官巴瑟拉斯。”
卡蓝德拉皱起眉头,把胳膊交叉在胸前。每次他让她不高兴的时候,她都那样。
“你打完架刚几天就又一个人跑出去了?你怎么能这么鲁莽,提里奥?你到底想要证明什么呢?你已经不再像你年轻那会儿那样健壮了!”她性急地说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呢?我和泰兰怎么办?他才十几岁!”
提里奥在惊惧和恐惧中说不出话来。
思索了片刻,他发觉自己不得不拿出领主的派头来转移话题。“这远不需要你担心,亲爱的!我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去听一堂课,学学怎么管理仆人们,把我的家务做好!”
提里奥很少对她那样说话,看他这样子,卡蓝德拉也有些吓坏了。
“你找到你一直想要找的了么?”她问,尽量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无辜。
提里奥促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过他知道这条新问题还是不会让她停下来。“是的,找着了,”他用平稳的语调说着。“我相信我的遭遇是一次孤立事件,并且不会由兽人而产生什么值得恐惧的。”
卡蓝德拉高兴起来,在床上坐到他旁边。她抓着他的手。“我放心啦。这就好了,提里奥,但是你怎么能那么确定呢?”她问。
提里奥的心一沉,他没法向她撒谎。“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爱。”他温柔地说。
“为什么不能?有什么好怕的,就像你说的,那么告诉我不成什么问题,不是吗?”她问。在她的话里有些东西听来刺痛。
“这事关荣誉,卡蓝德拉。我不能告诉你,”他重复着。
猛然地,卡蓝德拉把手扯向一边,从床上站起来。提里奥心里已经有点准备应对从她眼睛里迸发出来的雷光弹。
“荣誉。你总是把自己扯到那上面,提里奥!你那珍贵的荣誉对你来说真的比你自己的老婆还要重要吗?”她用手捂住脸,看样子马上要哭出来。
“你不会明白的,亲爱的。我是一位圣骑士。我有很多事情.......”他说,声音减弱了,充满着不自信的腔调。
“你是说得对,我不明白!但是我知道有什么事情指望你,”卡兰德拉大声喊着,眼泪从脸上流下。“你该小心谨慎并且一直活着,这样我们的儿子就不会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
提里奥站起来抱着她,安慰道:“我知道,亲爱的。我冒了不该冒的险。不过你已经对此很信任我了,卡蓝德拉。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擦着流出来的眼泪,看着弗丁的脸。她想努力地相信他的看法。但就在这时,一个少年走进了屋子。
提里奥和卡蓝德拉转过目光,看见他们的儿子在门口站着。很明显,他们把儿子吵醒了。
“你们俩在吵架么?”男孩很小心地问,话语中缺乏安全感。
提里奥走上去把男孩抱进怀里。“没有,儿子,你的母亲只是担心兽人,仅此而已。”
泰兰看起来想了一会儿。“爸爸,兽人像大家说的那样卑劣残忍吗?”他问
提里奥对这样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毫无思想准备。他思索着与伊崔格的对话,然后慢慢说:“好吧,儿子,这回答起来很难。”
他说得很慢。和儿子四目相对,完全没注意到卡蓝德拉正怀疑的盯着他。
男孩听得很专注,而父亲则继续温和地说:“我觉得有些兽人会是好人,就是这样。”
卡蓝德拉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那衰退了的愤怒又向她涌回来。提里奥,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真的吗,爸爸?”泰兰问。
“我认为的确如此,”提里奥回答。“我们不能太过于草率地判断别人的好坏,儿子。”
男孩看来对这回答很满意,但卡蓝德拉绝非如此。女人相信,如果她继续让老提里奥这样对孩子的脑袋灌输该死的无稽之谈,她的灵魂一定会遭诅咒的。
“别对他谈那些!”她咝咝地咆哮道,“兽人都是些没脑子的野兽,他们都该被猎杀弄死!弗丁,在明知道他们对我们世界的所作所为后,你怎么还可以对孩子那么讲!
难道你脑子进水了么,提里奥?”她大喊着,从老圣骑士的怀里一把将泰兰夺过来。感觉到了母亲出离的愤怒,泰兰开始哭起来。
卡兰德拉转身离开时,深情地捋着泰兰的头发。
“别担心,宝贝,”她说,“爸爸只是累了,都开始说胡话了。我们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他就会恢复正常了,好吗?”
她一边说着,迅速地离开了屋,甚至没有转身向提里奥道晚安。
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提里奥长叹一声,倚靠在窗边眺望星辰,他心里充满了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