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平静的目光落在下方众人的身上,不过此时在场所有人都是不由的心中一紧。
就连刚刚被赞赏而心中欢喜的严世蕃,也是收敛面上的喜色和心中的喜悦。
坐在火炉边上的严嵩,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双手对着火炉烤火的模样,仿佛没有感受到陡然间,变得凝重的气氛一样。
裕王跟景王对视一眼后,神色平静异常,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下面的内阁众人。
要说此刻最紧张的,那毫无疑问是徐阶、高拱、张居正和赵贞吉四人了。
“踏!”这时,徐阶踏出一步,主动站了出来,来到大殿中间,神色平静的跪了下来,同时默默的摘下了头上的乌纱。
看到这一幕,张居正等人神色复杂,他们知道,徐阁老这是要把所有的事情扛下来了。
严世蕃则是笑了,虽然敬佩徐阶的胆识和魄力,但终究是他们严家笑到了最后。
裕王看着下方那满头银发,面容皱纹沟壑纵横,但背脊依旧笔挺的老者,眸子底也不由的闪过一抹复杂和不忍,最终这一抹不忍还是被他强行压下,眼底神色重新回归了淡漠。
这就是朝堂党争,自古如此!
他是皇族,天家,又岂能有亲?他心中应该牢记的,只有“取舍”两个字。
嘉靖没有理会在场众人脸上复杂的神色,只是目光平静的落在下方的徐阶身上,也不说话,等着他自己交代。
“簌簌簌。”大殿外,大雪纷飞,冷风呼呼,映衬的玉熙宫大殿内越发的安静。
“关于瀛州府走私一事,乃是臣的学生,张文远与松江府徐家勾结……”跪在地上的徐阶,目光低垂,语气平缓的开始交代。
张文远跟徐家是如何开辟走私航线,又是如何从瀛洲府走私灵物资源,运回松江府。
而这个过程中,为了航线顺利开辟,又是如何以仙法、资源等重利,买通南京各阶高官。
整个过程,可以说就是徐阶的给李承武等人做的局,此刻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当然,他没有说是给李承武等人做局,更没有说是他授意,只说这一切是自己的弟子张文远和松江府的徐家所为。
不过,这与他做的其实没有区别。
看着徐阶跪在地上的背影,张居正眼眶微红,高拱神色复杂,袖口中拳头紧攥,赵贞吉目光下落,心底发出一声轻叹。
新党三人,官场老手的胡宗宪和王崇古,看了看二王,又看了看火炉旁,昏昏欲睡的严阁老,最后又看向清流几人,知道这不过是常态。
而“新兵蛋子”的俞大猷,明明发现这大殿上没有什么刀光剑影,也没有争吵,但却让他浑身汗毛不自觉的炸起,鸡皮疙瘩直起。
他入内阁也有几年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见识到,大明权力巅峰之上的风景是何等模样!
“皇上,”徐阶说着,抬起双臂对着嘉靖拱手,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你何罪之有?”嘉靖语气始终平静。
此刻的嘉靖浑身惬意的靠坐在御座上,双手搭在御座的龙头扶手上,手指轻轻的摩擦着,有种说不出的放松。
“张文远是臣的学生,松江府徐家是臣的家族,他们敢如此放肆,皆因臣是内阁次辅,”徐阶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继而道:“南京城的事情发生后,臣也是第一时间知晓……”
“那么你是怎么做的。”嘉靖又问。
“臣选择了压下此事,”徐阶宽大袖袍下的拳头攥了攥,而后又继续道:“不仅如此,臣还利用家族,以及内阁其他人和他们身后家族的力量与臣一道,将南京城的事情彻底封死!”
“轰!!!”
随着徐阶的话音落下,张居正、高拱和赵贞吉大脑突然一懵。当然,三人的反应也不慢,瞬间便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徐阶的背影。
“徐阁老……”张居正浑身都在颤抖,眸底瞳孔震颤,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高拱双眼赤红,宽大袖袍下的拳头死死攥着,看向徐阶的目光中透露着恨不得吃人的神色。
谨慎了一辈子的赵贞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天塌了一般。
他明白了,徐阶这是要卖他们三人了!
当然,此刻震惊的可不光是赵贞吉三人,还有新党的胡宗宪、王崇古和俞大猷三人。
甚至就连裕王跟景王,也是一阵头皮发麻,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变化。看向徐阶的眼神,竟隐隐透露出了几分惊悚来。
至于司礼监一边,就连陈洪,都不由的眼皮跳了跳,下意识的看向徐阶,仿佛看一个疯子。黄锦和石三二人也是投去了惊诧的目光。
一番话落下,在这气氛凝重的玉熙宫大殿上,仿佛流星入大海,激起惊涛骇浪般。
而此时能保持面色平静的只有嘉靖、吕芳和严嵩父子。
嘉靖跟吕芳属于是信息全知,徐阶的谋划心里一清二楚,严嵩父子则是因为这本就是他们跟徐阶之间达成的一笔交易而已。
嗯,说一句他们是参与者也不为过,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大殿之上气氛的变化,身后张居正几人粗重的喘息声,徐阶置若罔闻,继续说着。
“以至朝廷政令不再下达,南京城消息不再上报,钦差海瑞的调查始终不能结案。”
“最终导致一发不可收拾!”
“臣之罪有三,”徐阶说着,语气微微一顿,而后继续道:
“罪之一,识人不明,以至于酿成大祸;罪之二,包庇徇私,身为内阁次辅,亲族学生,因为我而枉顾律法和朝廷利益,做出危害大明之事,非但没有严肃处理,反而选择包庇。罪之三,拉同为内阁的高拱、张居正和赵贞吉一起,让他们与臣一同包庇。”
“臣,恳请皇上降罪!”
说完,徐阶整个人匍匐在地上。
“噗通、噗通、噗通!”几乎是在徐阶认罪的第一时间,高拱、张居正和赵贞吉也跟着齐齐跪了下来。
随着清流所有人这一跪,大殿上的气氛被压到了一个极低的点,极个别人甚至将呼吸都放缓,比如俞大猷这个“新兵蛋子”。
这一刻,严世蕃却在心底笑了。
一切都在按照当初计划的那般进行着,徐阶说话算话,将张居正等人打包卖了。
事已至此,万事皆休!
清流一方还有李承武一方的势力,他们严家会全部打包,在其他皇子诞生之前,严家将再无敌手,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快速发展。
严世蕃心中美滋滋的想着。
裕王跟景王经过短暂的惊愕后,此时倒也反应了过来,虽然徐阶的举动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可结局却跟他们当初计划的差不多。
从得知父皇纳妃的一刻开始,他们就知道,太子人选不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当时他们就达成了合作,支持严嵩收割清流的势力。
至于原因?很简单!
徐阶等人必然是要支持其他皇子的,他们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人存在。
只要严嵩收割了清流的势力,那朝堂之上就是他们跟严家说的算了。
这么做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同时挤压将其他皇子的生存空间。
可以说,此刻徐阶卖张居正等人的行为,得到了二王和严嵩父子的认可和好感。
看着下方跪着认罪的徐阶等人,嘉靖神色始终平静,随意耷拉着的手,轻抬了抬手指,道:“你倒还算知趣,没有让朕浪费唇舌。”
这时,吕芳也从中间的案桌上,拿出几捆卷宗,然后大手一挥,卷宗全部展开在大殿上。
“这些都是不久前,海瑞和陆炳,从南京城送回来的案卷,上面记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伱们这些人是如何明争暗斗,如何为了党争,不惜把朕的大明,掀个底朝天的。”
坐在火炉旁烤暖的严嵩抬头看着,好像是个好奇的老头一样,不时的还抓住卷宗细看,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被惊到了虚假样子。
二王,严世蕃、胡宗宪、王崇古和俞大猷这些心知肚明的人,自然也是在此刻看了起来。
“嘉靖三十九年的时候,朕就说过了,这大明朝没有奸臣,全都是忠臣,”嘉靖的声音悠悠响起,“你们所处的位置不同,担责也不同。”
“为了党争,堂堂阁老,竟也能行如此下作手段,你们太让朕失望了!”说完,嘉靖面容严肃,道:“但有些事情没有后悔可言……”
“听着!”
随着嘉靖声音响起,众人心中一凛,知道帝王剑要斩下来了!
“徐阶罪犯欺君,当斩!”
冰冷的声音落下,众人心头一颤,徐阶也是身体猛的一抖。
就连严嵩也是抬了抬耷拉的眼皮,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知道皇上还有后话要说。如果真的要杀徐阶,是不会在这玉熙宫说出来的。
果然,紧跟着众人就又听到嘉靖幽幽的声音响起。
“不过,念在其为官期间,还算忠心,正直清廉,又是我大明朝第二批修仙者,肱骨之臣,然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着,徐阶即日起,解内阁次辅之职,贬为瀛州府知府,松江府徐家抄没家产,徐氏族人三百年内,不得入朝为官,不得修仙!若有踏上仙途者,废除修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望徐阶以此为鉴,痛改前非,勤勉政事,勿再辜负朕之期望。”
听到徐阶被踢出内阁,众人并不觉得意外,不过当听到徐阶被贬为瀛州府知府后,在场有的人,却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同。
严嵩耷拉的眼皮底下,眸子里莫名之色浮动。
不久后大明步入仙朝,瀛州府将是最大的灵物资源供给之地,此前瀛州府都默认了是内阁各方的势力地盘了,如今让徐阶坐镇瀛州府……
“皇上果然不会轻易罢手。”严嵩抬眼看了眼神色平静的嘉靖后,心底暗暗叹息。
严嵩看的分明,皇上这是要用瀛州府,钓着徐阶了。
皇上太清楚徐阶这么拼死铤而走险的目的是什么了,不就是为了留在内阁吗?
虽然如今把徐阶踢出了内阁,但只要守着瀛州府这个大明朝步入仙朝开始,最大的灵物资源库,那么这份功绩可是实打实的!
至于松江府的徐氏族人,虽说是徐阶家族,可对徐阶来说,只要自己跟儿子徐璠保住了,松江府的徐家舍了便舍了。
原本,他就是将徐家和张居正等人算在一起,要打包卖掉的。
别看瀛州府划到了南直隶,可就算是入籍的浙直总督唐顺之,也没有资格对瀛州府随意处置,一切相关政令都是朝廷直接下达的。
徐阶为了这份功绩,重返朝廷,必然会肃清瀛州府内,各方势力的!
而这也是皇上想要!
此前,谋划瀛州府是内阁派系争斗的结果,皇上也就默认了众人可以在瀛州府捞好处。
但现在,内阁的争斗,还敢引皇上入局,那皇上出手了,但代价可不光是徐阶那所谓的一座修仙大城,以及仙朝后大明第一试点就能平的。
皇上此举,这是在警告所有人,让他出手,代价可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愿意承受的!
想及此处,严嵩微微回头,瞟了眼面色僵硬的儿子严世蕃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后,便又恢复了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瀛州府舍了便舍了吧,好在,他早就开始做两手准备了,毕竟严家未来的目的是扎根大明朝,深入各行各业,让家族壮大。
他所谋划,乃永世之不朽家族路!
而一切果然如严嵩所料一般,徐阶在听到自己釜底抽薪,铤而走险一战,最终也没能让皇上放过自己,将自己留在内阁时,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可当听到让他任命瀛州府知府后,整个人顿时又如重视负的松了口气。
严嵩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他又岂能看不出来?皇上此举就是让他前去整顿瀛州府,将属于各方势力的利益,全部归于朝廷,这就是皇上想要的!
同时,皇上也在告诉他,请自己入局,要付出的代价,单单是一座修仙大城,还有一座大明步入仙朝后必须要发展的一个修仙试验点,还远远不够,还要加上一座瀛州府!
这一刻,徐阶的眼眶红了,心间不但没有因为被踢出内阁而失落伤心,反而感动。
没杀他,皇上终究还是对他网开一面了!
“臣,徐阶,谢主隆恩!”徐阶高声说着,继而向嘉靖开始重重磕起了头。
“臣远去瀛州,不能再伺候在皇上身边,为皇上分忧,徐阶,再拜稽首,泣血陈词,愿以余生,报答圣上浩荡皇恩!”
说到最后,徐阶已是泣不成声。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所作所为是何等的胆大包天,也知道嘉靖此举又是何等的网开一面。
雷霆雨露皆君恩,谁说皇上薄情寡恩,至少在这柄帝王剑落下时,还裹挟了一份温情。
随着徐阶的哭声,大殿上令人压抑的气氛也似乎是在这一刻被嘉靖对老臣的温情消融。
严嵩眼皮抬了又抬,目光微微瞥向后方徐阶的身影,眼神中神色莫名,不知想到了什么。
“高拱、张居正、赵贞吉……”嘉靖继续神色平静的开口。随着被点名,高拱张居正和赵贞吉三人,身体俱是一怔。
想到徐阶被踢出内阁,贬为知府,松江府徐家被抄家,族人三百年内不得入朝为官,不得修仙,好不容易培养的修仙家族就此覆灭。
甚至,徐氏家族从此以后,就只剩下了徐阶跟徐璠二人。
皇上对徐阶这个内阁次辅可以网开一面,那是念着与徐阶的君臣恩情,可对他们呢?
一时间,几人心头开始忐忑也开始后悔,当然更多的是对徐阶的痛恨!此劫若是能躲过去,定要徐阶付出代价,此仇,不算完!
“念在尔等为朝廷鞠躬尽瘁,尚有劳苦,然身为内阁大学士,尔等却结党营私,致使朝廷利益受损,虽罪不至死却也活罪难逃。”
“张居正,即日起解原职,任南京吏部尚书;高拱,即日起解原职,任南京兵部尚书;赵贞吉,即日起解原职,任南京户部尚书。”
“此外,原任南京城六部,一律官降一级,以示警戒。望尔等以此为鉴,深思己过,恪尽职守,勿再有违朕意。”
“臣等遵旨!”张居正等人纷纷应承。
当然几人心中更多的,还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虽然被踢出了内阁,贬去了南京,可身后的家族,这些年的谋划准备,终究是没有被收回。
至此对徐阶等人的处理算是落下了帷幕。
大明步入仙朝前,内阁也完成了最后一次的权力洗牌,至少在百年之内不会变动。
此时,场中的内阁成员为,严嵩、严世蕃父子,新党的胡宗宪、王崇古和俞大猷五人。
裕王跟景王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清流被踢出去,就意味着这些在朝中拥有极大影响力的大臣,支持不了任何一个皇子。
内阁他们一人手握一个新党。
至于朝中其他势力,他们相信,严家父子自会全盘接收,剩下的他跟景王会笑纳。那些还没有出生的弟弟们,他们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人。
“至于卷宗上的,六部、督察院、翰林院等高官,”这时,嘉靖再次开口,“严阁老……”
这次,嘉靖没有再亲自任免,而是点了严嵩的名字。
“臣在。”严嵩颤颤巍的起身。
看着这老东西这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心中略有些无语,不过面上却道:“这些人就依大明律严办把,六部的缺口就从今年的科举中选。”
“皇上放心,老臣一定安排好。”严嵩躬身保证道。
“今日还有一件事,”这时,嘉靖再次开口,而后看向吕芳,“给他们说说吧……”
听到皇上还有一件事要说,包括跪在地上的徐阶等人,都下意识的朝着吕芳看去。
“是。”吕芳知道皇上让自己说的是关于本命和本命物的事,当即开口道:“此前朝廷灵物资源不多,诸位修为也尚未达到要求,因此关于修行路上的一些事宜,尚未公布。”
事关修行的事宜尚未公布?闻言,众人先是一愣,继而肃容听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可以马虎,唯独修仙不可以。
“那便是,当修为达到筑基,诞生神识开始,便可沟通识海中的本命,所谓本命……”
跟着,吕芳便在所有人震惊、狂喜的目光注视下,将本命和本命物一事说了一遍。
“呼,呼,呼……”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变得急促了起来。
此刻就连老神在在的严嵩,也是浑身颤抖,瞳孔地震,嘴唇哆嗦不停。
严世蕃等人更是面露狂喜!
有救了,老爹有救了,本命和本命物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条让老爹在仙路上越走越远,甚至是成仙的希望!
若是此前,就像老爹自己担心的那样,在炼气期寿元耗尽前不能突破筑基,可现在知晓本命物可以反哺本命,本命反哺自身后,那岂不是说,只要有足够的资源打磨本命物,永远不用担心不能突破境界,寿元耗尽的一天?
修仙最重要的是什么,资源!
可对于一个站在偌大仙朝权力巅峰的内阁首辅来说,修行资源恰恰是最不用担心的。
此刻别说严世番了,就算是严嵩的心态也颇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他的万世谋划,为严世蕃跟孙子严绍庭的铺路,为的就是自己寿元耗尽之前,可以让严家步入正轨,可是现在他看到了希望。
这个希望……他现在心很乱,他需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严嵩的心,第一次乱了!
当然此刻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徐阶,心情可谓是复杂至极!
他铤而走险,不惜釜底抽薪,冒死去争那一线生机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在儿子徐璠身上,看不到肩负起家族的希望吗?
若是,若是他早些知道本命和本命物的话,他何至于如此?他还不至于如此没有耐心。
虽然心里有悔,但他心里却没有怨。
因为是他没有沉住气,同时也明白,恐怕皇上早就知道,在面临寿元耗尽之前,发展修仙家族的自己跟严嵩会做出何等选择。
甚至,他猜测,皇上很有可能早就知道自己会走上这一条路!
因为五军都督的出手,推出李承武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内阁和五军都督之间会有一战。
严嵩能看得透的,他自然也能看得透。
朝廷不需要一个可以跟内阁分庭抗礼的存在,就算李承武胜利了也会被提拔入阁。
朝廷的权力划分,依旧是内阁之下,一切政令层层向下递进。
李承武的背后是五军都督,跟严嵩于皇上的意义是一样的,一个是刀,一个是手。
皇上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刀和手打起来的!
严嵩就是那把刀,而五军都督府,就是那只手,刀子不顺了可以换,可是手就在那里,这是不能换的,那么这只手就必须要有一个对手。
这个对手,只能是内阁的清流!
而他正是因为清楚的看到了这一点,所以面对李承武,他必须要迎战。
虽然整件事看起来,就是李承武为代表的五军都督府在单方面无风起浪,可皇上终归是皇上,他不会干预臣子的争斗的。
即便,李承武可以胜利,但这份胜利也在他看来,毫无意义,毫无必要!
而这也是对自己的一个考验,可惜,这个考验他没能接住,他没能沉住气!
也是在这一刻,徐阶突然发现,自从踏入仙途以来,他变了,变得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以前的自己,不论面对如何强势的严嵩,他依旧能等,能忍耐,甚至是伏低做小。
难道凡人的时候,他就没有寿元耗尽,要是没能斗倒严嵩,家族未来如何的焦虑吗?
也有,可为何那时可以忍,可以等,现在反而不可以了呢?看看他从陛下放弃选修,理政以来做的那些事,处处充满了惊险刺激!
虽然处处化险为夷,可一路走来,家族一落千丈,如今更是把自己走到了退出内阁的地步。
这一切要怪谁?
这一刻,徐阶开始反思了!
“科举之后,变法顺利,公布仙朝后,朕会从内阁开始,公布尔等本命,并赐下本命物。”说话间,嘉靖缓缓起身,摆手道:
“好了,都散了吧……”
众人经过短暂的愣神后,回过神后,纷纷大声叩谢,恭送嘉靖。
玉熙宫外,大雪纷飞。
包括二王在内的内阁众人,此刻可以说是心情复杂无比,有人欢喜有人忧!
首先就是走在最前面的高拱、张居正和赵贞吉三人了。
此刻他们心中可以说蕴藏着滔天的恨意!
如果说此前,因为徐阶的出卖和背刺,导致他们被皇上踢出内阁贬去南京,没有抄家灭族,心中还松了一口气的话,此刻在得知本命和本命物的存在后,心中那一点侥幸早已荡然无存。
此刻,他们心里剩下的,只是对徐阶的无穷无尽的恨意!
整件事,若是从大局出发,貌似只有他们损失最大,徐阶被贬去瀛州府,可皇上显然给了他积攒功绩,甚至是重返朝廷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偌大的瀛州府,大明步入仙朝后的另一座国库啊,有徐阶看管!
远的如重返朝廷先不说,若是稍微做出点成绩,皇上提前告诉他本命,并赐下本命物,那仗着偌大的灵物资源库,徐阶反而因祸得福了!
可他们呢?科举之后,皇上会先告诉内阁成员本命,并赐下本命物,是没他们的份的!
也就是说,他们若是在南京,没有重返朝廷的机会,那就只能苦熬,熬到筑基。
可是他们也不敢自己能在寿元耗尽之前,突破到筑基期,尤其是不在阁内,那京城的府邸可是通着灵脉的,天知道会便宜给谁?
没有灵脉那浓郁的灵气,单靠日后,仙朝发放的那点微薄的灵物资源俸禄,何时筑基?
可以说,徐阶此举,不仅断送了他们的官途,很有可能连他们的仙途也给断送了。
中间位置,严嵩父子走在漫天大雪中,二人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朝堂争斗,严家坐收渔利,仙途之上,更是柳暗花明。
“……瑞雪啊!”突然,严嵩轻笑一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满天的大雪,笑道:“汝贞,世蕃,瑞雪纷纷,为谁而落啊?”
听到这这话,严世蕃难得的没有给胡宗宪甩脸子,而是笑着道:“为我严家!”
一旁的胡宗宪轻抚胡须,严肃的面庞上,露出笑容,抬头看着满天大雪,略一沉吟道: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冬雪覆我以银装,长空赠我以清光。”
“会灵园之盛会,庆胜局之乐事。群英俊秀,皆为同道;吾人咏歌,独步云端。”
“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雪,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
“如诗不成,罚酒三杯。”念完最后一句话,胡宗宪突然摇头一笑,道:“借诗仙之作,聊表我此刻的心情,让阁老见笑了。”
听到胡宗宪的话,严嵩则是哈哈大笑,而后拍着严世蕃的手,道:
“难得见汝贞也有如此一面,哈哈哈……好啊,好啊,既如此,那今日便于严府灵园之中,大摆筵席,为陛下,为朝廷,为瑞雪庆贺!”
“是!”严世蕃这一次没有扫老爹的雅兴,对胡宗宪冷嘲热讽。
大雪纷纷,寒风呼啸,众人身影渐渐隐匿茫茫雪雾之中,再也看不到影子。
玉熙宫阙外的最后方,一道身影孤零零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行走在漫天雪雾中。
大雪将红衣官袍覆盖,化作了一片白。
徐阶手捧着乌纱,这一刻满头银发与大雪交融,他停下‘引气诀’的运转,没有用灵气将风雪阻挡,也没有抵御这刺骨的寒冷。
“哼!”突然,徐阶发出一声闷哼,脚下一个不稳,猛的一划,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上,抱在臂弯处的乌纱帽也滚落出去。
“咳!”刺骨的寒冷,冰凉的雪地,让徐阶发出一声咳嗽,他想立刻站起身,却是一时间用不上力,浑身酸软,疼痛。
撇头看向滚落在不远处的乌纱帽,他伸直了臂膀想要够到,却是太远,怎么也够不到,最后只能爬着挪动身体,这才将乌纱帽捡起。
“嗬,嗬,嗬……”喘息着,拍了拍乌纱帽,坐在雪地上的徐阶看着眼前的乌纱,严肃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神情。
“父亲!”不知道坐了多久,雪雾深处传来阵阵呼唤,徐璠快步来到跟前,看着坐在雪地里,仿佛一个雪人似的父亲徐阶,顿时大惊,当即关切道:“父亲,可是皇上降罪了?”
“父亲,快起来,您怎么不运转功法御寒?”说着,徐璠就要扶着徐阶起身。
被扶起来的徐阶,没有理会给自己拍打身上积雪的儿子徐璠,手捧着乌纱帽,看着阴沉的天空,漫天的大雪,深吸一口气后道:“曾覆雨翻云,孤鸿踏雪又何妨……”
“父亲?”听到这话的徐璠一愣,看向徐阶,就要伸手去搀扶,却见徐阶周身灵气涌动,霎时间卷起漫天大雪。
“居内阁,手握重权,心系社稷,凡朝中大事,无不参与其间,一时之间,声名显赫,人皆仰望。”徐阶踏着稳健的步伐,迈入风雪中,但声音却清楚的传入儿子徐璠耳中。
“世事无常,风云变幻。观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心中百感交集。往昔,春风得意,群臣俯首;今朝,孤影踏雪,万籁俱寂。”
“然则,雪虽厚,不足以掩春之将至;路虽远,不足以阻鸿鹄之志。身处逆境,心志不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静待时至,再展宏图。”
“自幼饱读诗书,阅尽诸贤。太公垂钓渭水,子牙八十遇文王;韩信受胯下之辱。天地逆旅,诸贤为我而歌,以雪为镜,砥砺前行。”
“雪落无声,心潮澎湃。此番经历,尚不能损吾志之万一!”
“待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必将重返庙堂,再掌国柄,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展吾宏图,不枉吾此生所学,亦不负吾平生所愿。”
“夫雪中之梅,愈寒愈香;风中之竹,愈压愈直……吾亦如是!”
“父亲!”听着父亲徐阶这一番慷锵有力的自述,徐璠浑身一震,继而快步跟上。
……
嘉靖五十二年正月初四。
五军都督赤着上身,负荆请罪,嘉靖玉熙宫召见了五军都督,之后五军都督离去,没有人知道嘉靖跟五军都督说了什么。
嘉靖五十二年,正月初五,朝中迎来巨变。
兵部尚书李承武被贬辽东,担任副将。吏部尚书王景明,被贬为庶人。
吏部侍郎陈国忠,作为王景明的得力助手,任人唯亲,霍乱朝纲,斩首示众。
礼部尚书赵崇礼,被指通敌,流放。
礼部侍郎周文远,被视为赵崇礼的同党,同样被流放。
兵部侍郎黄文杰,因李承武一案受牵连,被发配边疆。
刑部尚书徐正直,因贪污受贿,判处死刑。
刑部侍郎宋安邦,因徐正直一案受牵连,被贬为庶民。工部侍郎孙建业,作为朱兴国的副手,流放。
督察院左都御史张廷瑞,结党营私,意图颠覆朝廷,抄家灭族。
大理寺卿李维清,包庇罪犯,滥用职权,削职为民,于家中自裁。
通政使司,通政使赵文轩,泄露机密,以大明杂报官商勾结,罗织罪名,霍乱天下,抄家,本人被流放至辽东。
翰林院,翰林院掌院学士杨守诚,撰写文章诽谤朝政,贬为庶民,禁止再入仕途。
钦天监,监正,方天一失职,官降三级。
六部尚书,除了工部、户部并未被处理,其他空悬的职位,暂由没有参与此次党争的那一批中立者顶上。
……
时间匆匆。
来到了嘉靖五十二年,二月初九。
朝廷科举正式开始!
关于朝堂巨变引发的轩然大波,很快被人遗忘,天下百姓的目光都放在了科举上。
……
嘉靖五十二年,九月初一,科举结束。
嘉靖五十二年,九月初三,一道圣旨从京城发出,宣告天下。
朝廷正式对全天下宣布,大明步入仙朝。
“奉仙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天地有常,五行有序;”
“道法自然,万物归一。古之圣贤,皆能体天行道,修身立德,以至长生久视。”
“今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崇文尚武,内修政事,外安边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然则世事无常,治乱相循,唯有道者,方能超脱于斯。”
“嘉靖五十二年,九月初三,此日天象昭昭,瑞气盈空,朕得上天垂示,悟道修真,欲引领我朝子民,共赴仙途。”
“故今日特颁此旨,宣告天下,我大明正式步入修仙之道,愿与万民共享长生之乐,同登仙班,永保江山社稷,万世基业。”
“自即日起,举国上下,当以修心养性为本,勤练道术,广施仁义,弃恶扬善,以期达到天人合一之境。凡我臣民,务须遵从教化,敬天爱人,助我大明,成就仙界盛世。”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仙朝永在!”
随着圣旨颁布,一时间天下哗然,这一日,全天下都记住了一句话。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仙朝永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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