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太子的噩梦

现在有两个扫兴的人,一个是咸阳县令刘仁轨,还有一个便是眼前这位父皇的探子杜正伦。

身为殿中侍御史,此人的行为一切都是以皇帝为主的。

这人的脸上写着两个字,忠心。

李承乾在台阶上坐下来,揣着手闭着眼。

杜正伦低声道:“殿下,这是何意?”

“没看见孤在嗮太阳吗?”

闻言,他看了看晴朗天空中的一轮太阳,稍稍行礼。

听到他要离开的脚步声,李承乾问道:“走了?”

杜正伦回道:“殿下爱吃咸鱼吗?”

李承乾闭着眼没回话。

杜正伦识趣地离开。

皇帝收下了慕容顺的退位国书,将吐谷浑地界纳入大唐的版图,此事显得很轻巧。

正如李百药所言,其实吐谷浑的国祚早已名存实亡,从古来看本就是中原领土,现在只能说是归还而已。

那么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

李承乾闭着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些许温暖,独自一人闭着眼,享受着阳光。

又有脚步声传来,来人脚步停下,熟悉的声音传来,“殿下,阿史那杜尔求见。”

“他又怎么了?”

来人正是李百药,他道:“已派出人手去记录吐谷浑的人口,并且将慕容顺退位一事昭告天下。”

李承乾叹道:“这下全天下都知道慕容顺是个不孝子了。”

“殿下,慕容顺并不觉得羞愧,他昨夜在四方馆听到旨意后叩谢天可汗,并且喝得伶仃大醉,还很高兴。”

李百药接着道:“阿史那杜尔说他想要做突厥的可汗。”

李承乾终于睁开眼了,依旧坐在台阶上,揣手道:“不对呀,现在突厥小可汗还活着。”

“正是如此。”

“那他当什么可汗?”

“这……”李百药看了看四下,低声道:“杜尔口口声声说愿为太子殿下献上性命,若这样的人成为了突厥可汗,对太子殿下大有益处。”

“孤看他是想草原了,想要回去了。”

“那……”

“孤很忙,不见他。”

李百药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见到太子殿下嗮着太阳,还说着很忙。

恐怕太子殿下对吐谷浑的事千头万绪,还没有一个结果,心中想着这么多事的太子能不忙吗?

李百药点着头离开,去了朱雀门外。

阿史那杜尔道:“太子殿下是否答应了?”

李百药道:“太子殿下还未登基,这种事你要去问陛下,只有陛下能够给你册封,而且……殿下很忙。”

阿史那杜尔行礼,重重道:“知道,太子殿下登基了,我就能当突厥可汗。”

李百药走开了,他走入热闹的朱雀大街,不想搭理这个人。

该清闲的就要清闲,睡梦中李承乾梦见了父皇披上了战甲,策马远行,父皇还大喊着他不当皇帝了。

十万大军在后面追着父皇,就连弟弟妹妹也求着父皇留下来。

而父皇一路跑,又像是在逃命。

由此,李承乾忽然惊醒,也不知是不是被太阳嗮得,额头竟然有了些许细汗。

重新定了定神,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在一侧见到了坐在身边的明达。

她正在摆动这一圆规,在地上画着圈圈玩。

“咦?皇兄醒啦!”

李承乾拿起自己的杯子,杯中的水已凉了。

明达腰间也挂着一只陶土杯子,样式更小巧一些,她手里的圆规是从东宫拿来的,这是弟弟妹妹学习的文具之一。

圆规是用木架所制,上面用白石可以画出白色的线条,用来画圆。

“做了一个噩梦。”李承乾长嘘一口气。

“白日里睡觉就是容易做梦的。”明达好奇道:“皇兄做什么样的噩梦了。”

“没什么,只是梦罢了。”

明达穿着一身蓝色道袍,她在皇兄身边坐下来,问道:“皇兄,近来有很多烦恼?”

“可能是因为这些吧。”李承乾抚着额头慵懒地说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明达重重点头。

李承乾又看到身边放着几卷文书。

“皇兄睡着的时候,有几个人来寻皇兄,明达让他们将文书放下了,等皇兄醒来的时候再看,他们就先告退了。”

李承乾拿起文书看着,文书一共有五卷都是褚遂良对安西都护府的规划章程。

拿着这些文书,走入中书省,耐心做起了批注。

明达又拿出一个玩具,这个玩具是用曲折的木条拼凑而成的,也是东宫的玩具,是鲁班锁。

她坐在皇兄的桌边,小小的双手反复看着,想要解开这个鲁班锁。

李承乾提着笔,在这些卷宗上写着一条条的批注,褚遂良的章程写得并不好,而且还有许多错误的地方。

就譬如说设置驿站需要派遣官吏,这其实是吃力不讨好的。

西域的环境不比关中,设置驿站需要长久的粮食供给,这与西域围着绿州而建的方式不同,并且褚遂良的自以为是的方略是行不通的。

西域的房子不是你想建就能建的,因地制宜四个字他就没有考虑。

批注上,让褚遂良多去看看文学馆的地志,多了解西域的地理环境。

还有坎儿井可以应用在西域,这一点他没有仔细了解。

建设安西都护府不能自以为是,李承乾在批注上数落着他,应该多与西域人交流,多多听取当地人的意见。

写完这些批注,李承乾才带着小兕子离开中书省,将文书递给门外的侍卫,叮嘱道:“交给褚遂良。”

“喏。”

侍卫说过文书便快步地离开。

明达一路走着还在把玩着鲁班锁,道:“皇兄,褚遂良是个很笨的人吗?”

“也不算笨,就是不知听取意见。”

“为什么不听取?”

李承乾道:“因他觉得自己身居高位,又自以为得到了孤的器重,从而听不得批评的声音,其实谁都有这种情况,心气高了嘛,往后还要加强各部官吏听取意见的能力,不只是来自孤的批评。”

她蹙眉推动其中一根木条,鲁班锁的木条散架,从内部掉出一粒银豆子,欣喜道:“明达解开了。”

李承乾与妹妹捡起地上几根散落的木条,而后站起身走回东宫。

一路上,明达总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她能为解开鲁班锁高兴,也能因掌握了些许知识,感到自足。

夜里,长安城东市阳翟县男府邸,也就是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褚亮。

这处府邸中传来了褚遂良的声声哀号。

而褚亮是褚遂良的爹,现在褚亮也看着这些批注默不作声。

太子写得批注很明白了,甚至还指明了去哪里寻找方略以及询问西域人的情况。

褚遂良忙了一个立冬时节,他废了十余天精力,结果被太子殿下打了回来,而且还要重写。

眼看着大雪就要入冬至了。

褚遂良神色麻木地趴在桌上了,浑身无力的道:“父亲,孩儿好辛苦。”

褚亮的发间已有了不少的白发,他笑道:“太子器重伱,你万万不可将太子托付之事半途而废。”

这些天别人家都是省亲或者各自走动,在这个冬日里过得很痛快。

就连平日里军规十分严酷的太子右率都休沐了,一个个都回了家。

程处默与李景恒这些天很是招摇,也很神气。

褚遂良十分羡慕他们,羡慕得眼红。

褚亮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他觉得自己的儿子早晚会有一天成为朝中重臣,为此即便是儿子疲惫不堪,他心中还是很骄傲。

至于这儿子求助的目光,褚亮熟视无睹,因为太子种种方略与治理之策,都是现在朝中隐约出现的新理念。

褚亮虽说自觉博览群书,对文章更是过目不忘,可对太子的方略,他也无可指教。

这天,李泰先行回来了。

李承乾正在兴庆殿与妹妹包着饺子。

父皇不在,宫里几处殿宇也能自在地逛,今天来了兴庆殿,李承乾包着饺子。

明达心思明显不在包饺子上,她左看右看,见到兴庆殿内一张张拼图,她便将拼图拿了出来。

而后只听哗啦一声,父皇好不容易拼好的拼图被她翻倒,散落了一地。

为此明达还嬉笑着,很有信心地模样。

李承乾道:“没关系,让父皇再拼一遍就好。”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太监差点咬到了牙齿,要知道这个拼图可是用了工部两个多月的心血,用九百八十一块木片制成了拼图。

要拼起来可不容易。

她见散落一地的拼图,便开始拼凑。

李承乾由着妹妹玩闹,对她来说兴庆殿内处处都有好东西。

而太监自不敢吱声,毕竟是陛下与皇后最疼爱的女儿。

李泰穿着一身厚实的冬衣,走入兴庆殿,见到了正在悠哉包着饺子的皇兄,一旁的炉子上还放着一口锅,锅中正在煮着水。

见到来人,李承乾道:“你来的正好,恪弟不在,你与孤一起饺子吃。”

李泰注意到一旁的妹妹,忽然一笑道:“兕子!”

明达笑着道:“魏王兄又胖了。”

李泰看了看自己身形,咳了咳嗓子,神色严肃几分,“父皇让青雀来要粮草的。”

李承乾手中抱着饺子道:“父皇此次冬猎有三千兵马,粮草应该是足够的。”

李泰道:“父皇给陕州拨去了三百石粮草。”

“那确实不够了。”李承乾思量片刻,拿出一块令牌对一旁的太监道:“你去一趟渭南县,以孤的调令让渭南官仓放五百石粮草,给骊山大营送去。”

太监恭敬地用双手接过太子的令牌,脚步匆匆离开。

李承乾又包好了一个饺子,放在一旁的木盘上,道:“这样一来父皇可以在外冬猎一直到冬至天都不会缺少粮草了。”

李泰先是洗了洗手,帮着一起包饺子。

李承乾道:“现在羊肉的价格便宜了许多,今年的寒冬来得晚,北方突厥的羊群都长得很肥硕,送到了长安城还是很壮硕的,比之往年的价格便宜了三钱一斤。”

“可不要小看这三钱,一斤便宜三钱,一头羊八十斤,整头羊的价格也便宜了,关中还能买一些小羊自己养,好处是很大的。”李承乾一边说着,熟练地将肉馅放入饺子皮中。

“兕子,饺子皮不够了。”

闻言,明达这才停下动作,洗了洗手后来帮着皇兄擀饺子皮。

李泰听着皇兄的讲述,笑道:“没想到长安还有这种变化。”

“青雀,你常在父皇身边自然不知这些,孤守备长安时常会看京兆府卷宗,看看我们长安城的治安如何?看看物价几何,大有益处。”

李泰自觉惭愧地一笑。

饺子包完,李承乾倒入沸腾的锅中,等饺子熟了便将这口锅抬到兴庆殿外。

阳光下的兴庆殿门外,李渊拄着拐杖而来,他闻了闻道:“今天吃饺子?”

明达拉着爷爷的手坐下来道:“是羊肉大葱馅的,还有芹菜的。”

李渊道:“朕吃了一个月的羊肉大葱了。”

李承乾讪讪一笑,“长安城的羊肉都快不值钱了,多吃点。”

李渊闷声道:“这小福让人买这么多羊肉做什么?”

听着爷爷的抱怨,李承乾一旁的太监道:“余下的饺子你们都分了吃吧。”

爷孙兄妹四人坐在一起,吃着饺子。

李承乾吃饺子离不开蒜,爷爷吃饺子离不开醋。

李泰倒是随意很多,一口一个。

明达嘴里嚼着饺子,还要继续坐在地上玩着父皇的拼图。

长安城内,这些天侯君集与当初一起被罚的将士们共同修建着长安城的沟渠。

此刻他有些狼狈,身上沾了不少泥,道:“这图纸是甚!”

看着大将军瞪着大眼,工部侍郎徐孝德解释道:“这是沟渠呀,这条线就是标注沟渠的深度。”

五尺深三尺宽的沟渠,这两条沟渠顺着朱雀大街而下,贯通南北。

街道上还有不少吵吵嚷嚷的行人,徐孝德道:“大将军,今天有羊肉吃。”

“又是羊肉!”侯君集懊恼道:“长安城的羊肉闹灾了吗?”

“京兆府说了,长安城的羊肉快不值钱了,让各家都多买一些,我们京兆府买了六百头肥羊,这些天许少尹天天带着人烤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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