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少年眼中的光亮越来越弱,越来越黯淡。
他低下头,嗓音苦涩,“没想到,到头来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而我所做的牺牲,不过只是一场笑话……”
沈灵犀:“……”
她的心情,也随着少年眼底黯淡的光芒,而变得复杂艰涩起来。
很难告诉这样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残酷的真相。
可这,的确又是一切的真相。
他那样至纯至善的灵魂,以为自己不为父皇所喜爱,却从未生出一丝怨怼,反而愿意用自己的死,化解皇帝心头的阴影。
这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感受到多少爱的孩子。
从始至终,他不欠任何人的。
却愿意了结自己鲜活的生命,
只为了素未谋面的母族,和这所谓的楚氏皇族江山永固。
沈灵犀的心忽然疼得发紧。
她好像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曾经的身影。
同样的十五岁。
同样是皇族之人。
同样都不受父亲疼爱。
同样年纪轻轻便以身殉国,却根本只是一场荒谬闹剧……
她眼眶越来越热,鼻尖的酸涩也越来越难以控制。
突然之间,她很想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
至少,让他能够安息,安心上路,下辈子投户好人家。
入夜,皇帝、赵太妃如约来到了安王府,与之随行的,还有长公主楚瑛,和皇太孙楚琰。
皇帝楚业神色沉郁地走在最前面,时隔两年以后,他再次登上这间阁楼,那份丧子之痛,依然刻骨铭心。
在他身后,并排跟着赵太妃和长公主,再往后便是身穿玄衣蟒袍的楚琰,和神色憔悴的赵栋。
打从崔驸马和常公公的事情败露以后,长公主便对赵家深恶痛绝,连带着对屡屡为赵家求情的赵太妃都疏远不少。
再加上皇帝轻轻放过了卫国公府,更令她怨气丛生,意难平。
此番她来安王府,纯粹是找茬来的。
是以,长公主跟在皇帝身后,登上阁楼。
一见到沈灵犀假扮的“张仙长”,那副老态龙钟、颤颤巍巍的模样,长公主便毫不留情地讥讽出声,“张仙长连路都走不稳,还能出来骗人,果然是勤勉,也不怕折了寿数,天打雷劈。”
“张仙长”掩唇,用力咳嗽两声,嗓音苍老沙哑,“多谢娘娘关心,贫道已行将朽木,能在临死前,再替安王殿下尽最后一些绵力,让殿下能在九泉之下安寝,是贫道之幸,也能以此报答君王恩泽。”
长公主冷哼一声,还欲再说什么-——
“行了。”皇帝沉声道:“阿瑛,仙长此番是来替九郎作法的,你少说两句。”
话中尽显对张仙长的维护之意,瞧着正如传言那般,对张仙长深信不疑……
长公主知道皇兄的脾气,不再多言,只冷冷睇了“张仙长”一眼。
在皇帝落座以后,找了离赵太妃和赵栋最远的地方落座。
楚琰就坐在她旁边。
长公主压低声音,“你们怎么会放这个神棍进京,若他在皇兄面前胡说八道,你们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玉竹已死,他能招魂,将玉竹魂魄招来与赵栋对峙,岂不正好。”楚琰意味深长地道。
长公主全然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种话,一双凤目难掩诧异。
“六郎,你以前从来不信这些的。”长公主唏嘘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沈家那丫头,连这种神神鬼鬼的事,都不再抗拒了。”
楚琰略略扬眉,不置可否。
这样的态度,令长公主也不禁生出一些好奇之心,更想看看今天那老道招魂到底能招出什么来。
两人说话间,阁楼的烛火陡然暗了下来。
白布屏风的位置和布局,与先前在锦绣阁那次,别无二致。
阵法正中,在安王自尽的那根房梁下,也置了一个明黄的蒲团。
道童阿圆,将赵栋请去蒲团之上,又交给他一把短剑,“仙长说,让您和锦绣阁那次一样,与招出的亡魂周旋,再伺机将他刺死。”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这一次,沉甸甸的短剑入手,赵栋想到上次不费什么力气,便将贞娘魂魄刺死的情景,心下大定。
“仙长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张仙长”朝他点头,立在白布屏风前,用苍老的嗓音,沙哑地道:“招魂术开始后,还请各位贵人勿要轻易出声,以免将亡魂惊吓走。”
皇帝和赵太妃自是见过这样的场面,颔首示意。
长公主向来不信这些,看着蒲团上端坐的赵栋,冷嗤出声。
而楚琰,神色淡然地端起旁边的茶盏,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阁楼里仅剩的烛火被阿圆熄灭,“张仙长”苍老的诵经声在铺满月光的房间里回响。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诵经声戛然而止。
一盏烛火在白布屏风后面点亮,摇曳的烛火,在屏风上照出一个虚影。
那虚影就站在屏风后,身形消瘦,头戴冠帽,看着像个少年人。
赵栋只觉得这亡魂瞧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他唯一能肯定,此人并非玉竹。
“你是何处来的孤魂野鬼,速速报上名来!”
那少年轻笑出声,似在嘲弄,“卫国公,才两年未见,你就已经把本王忘了吗?”
这声音一出,在场众人皆变了神色。
皇帝猛地坐直身,一双眼睛紧盯着屏风上的魂影。
在那魂影还未出声之时,他就已经认出,这是他的儿子,他的九郎。
整整两年过去,每当午夜梦回时,皇帝都会想起当初,少年在他检查课业时,因为答错,而惶惶不安的眼神。
彼时他一心只想拔苗助长,想让少年能够独当一面,将来继承大统。
没想到,最后却是阴阳两隔,终成一场空。
今夜,皇帝得知张仙长时隔两年以后,重新出山,要在此作法。
便特地赶来,为的便是能像当年,见到自己母妃时那样,再见九郎一面。
睿智如他,如何不知,这“张仙长”不过是一介江湖方士。
那所谓的“招魂术”,亦只是一些旁门左道骗人的伎俩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想再见儿子一面。
现如今,他见到了,明知这魂影是假的,他却不敢出声,生怕九郎因畏惧自己,而逃走。
皇帝的眼眶微红,眼底泛起了泪光。
一旁的赵太妃,也低呼出声,“这是九郎,是九郎啊……”
长公主原是不信,可当她听见那魂影几乎和已故安王一模一样的声音时,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九郎……”
而独坐在蒲团上的赵栋,却快要吓出魂儿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招魂之术,没把玉竹这个恶鬼招出来,却招来了安王!
倘若安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他的脑袋岂不是要搬家。
“安、安王殿下,怎会是您?”赵栋僵硬地干笑两声,“我怎会不记得殿下,自然是记得,我逗、逗您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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