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满脸横肉，在酒吧糜烂的灯光里似乎散发着腐臭。
“嘻嘻嘻……宝贝儿，叔叔让你快活快活啊——”他毫不怜惜地扯住顾怜的手腕，扣住顾怜的腰肢，任她无力地又踢又打。
油腻的身躯压在顾怜身上，男人一口咬向她纤长白润的脖颈。
“滚啊！”
顾怜嘶吼一声，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又是这个梦。
乌黑的发凌乱不堪，眼眶中的液体已有凉意，睡衣已被冷汗濡湿了些，半粘不粘地贴在身上。
顾怜平稳着呼吸，伸手摸起床头柜的手机。
凌晨四点半。
浅色窗帘外，还是黑透的天。
顾怜熄了手机，轻轻向后一仰，靠在了床头。
木质床头板冰凉的触感浸透肌肤，顾怜的心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仍旧毫无睡意。
顾怜叹了气，起床洗漱。
昨晚将近十二点，众人才回到公司，待洗漱完收拾完，已经十二点多了。现在这时间，除了顾怜，所有人都在睡觉。
镜子里的人有些疲惫，下眼窝处有淡淡的乌青。
顾怜叹了气，认真的护肤后，化了个淡妆。
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直觉——她的状态如何，宋亚轩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还是别让他担心了。
待顾怜收拾好，刚好是早市准备开市的时间。她轻脚离开公司，出了长江国际后，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自从顾怜答应高涵等人留在公司后，顾怜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转账。她是对生活无甚要求的人，舒适便好，不喜奢糜，因此每月都会余下些生活费。
攒着吧，顾怜想，毕竟现在公司在她身上所付出的，她将来得连本常利一起还上。
宋亚轩八点多出的宿舍，一边懊恼自己睡过了头，一边纠结要不要给顾怜发消息。
他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去上课。
却没想到，对方倒是先来了消息。
顾怜：醒了？
宋亚轩：嗯。
指下键盘上的“你在哪儿”还没打完，对面就又发来一条消息。
顾怜：来小厨房。
宋亚轩心中一喜，回了个“好”，抬步向小厨房走。
顾怜热着早餐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你没去上课？”宋亚轩问。
顾怜盛好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在宋亚轩面前，“嗯。”
“高涵姐呢？”
“有事。”
“哦……怎么没见师弟他们？”
“上课去了。”
“这样啊。翔哥呢？”
“回北京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的航班。”
“为什么那么早？”
你一言我一语，顾怜已经将热好的早餐端到了餐桌上。
“躲私生。”顾怜说。
宋亚轩没话找话，随顾怜在料理台和餐桌前来来回回。
“下次我也试试凌晨走。”
顾怜抬眼，取纸巾擦手，“吃早饭。”
“哦，”宋亚轩站到桌前，“一起吃吧，我知道你还没吃。”
“不用。”顾怜直接拒绝。
看她准备离开，宋亚轩赶紧站到了她面前，“你……”
顾怜停步看着宋亚轩，双臂环在身前，一副示意他说完的样子。
“你今天有安排吗？”
“上午文化课补习和舞蹈课。”
“行吧。”宋亚轩垂眸，若是他长着尾巴的话，此时一定亳无精气神地耷拉着。
顾怜偷偷勾了下嘴角，若无其事道：“换到朋天了。”
宋亚轩立刻抬起头，“换到明天了？”
顾怜点头。
宋亚轩眼中立刻有了光彩，面上也笑意明媚，“那你今天……还有事吗？”
“有，”顾怜认真道，“宋老师的声乐课。“
待顾怜后半句话说完，宋亚轩脸上因一个“有”字僵住的笑才解了冻，“你吓我一跳。”
顾怜浅笑，没讲话。
“阿怜变了。”宋亚轩坐到桌前，拿起勺子。
“嗯？”顾怜坐到了宋亚轩对面。
“变得……比我刚遇到你时活泼了。也感觉……我离你没那么远了。”
宋亚轩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目光也落在碗中，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更温柔的，是他的神情。
顾怜的心跳漏了半拍，转身就迈步，“吃你的饭。”
“阿怜！”宋亚轩随手放下勺子，站起身，声音放大了些。
顾怜停步，回头看他。
许多许多次，自相识到现在，再到后来——
都会像这样，他唤她，她便回头。
顾怜是风，是只会萦绕在宋亚轩的身边、停留在宋亚轩的指尖的风。
宋亚轩抿唇，声音弱下来：“我……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没。”顾怜故作漫不经心。
“那你陪我吃个早饭？”宋亚轩眨巴眨巴眼，满脸都写着“阿怜最好了”。
“……我没吃早饭的习惯。”
“以后会有，”宋亚轩笑得像只萨摩耶，“我给你盛粥。”
话落，宋亚轩走进小厨房。
顾怜愣了一瞬，旋即想起什么，三步并两步冲进小厨房，声音也放大了几倍：“你别动！”
宋亚轩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就被顾怜的双手握住。
他转头，对上她刚藏起慌乱的眸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颀怜动作一顿，当即放下宋亚轩的手，转身面对料理台上的电饭锅，顺手取来一块干净抹布，垫在不锈钢制的勺柄上，盛了一碗粥。
宋亚轩还呆愣着，维持着被顾怜握住手时的动作。
手上还残存着她的余温。
她怕他被烫到。
顾怜已经拿了一套餐具，端着碗走出了厨房，宋亚轩还在原地傻愣着。
顾怜慢条斯里地喝了口粥，冲宋亚轩的方向说：“你还吃不吃？”
“来了来了！”随着爽朗的声音，宋亚轩笑着快步走过来在他的位置坐下。
两人安静进食，没再说什么话。
宋亚轩时不时偷瞟一眼自己对面的顾怜，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
许亦放下手中处理好的文件，扫了一眼坐在一旁沙发上的人后，又拿起一份新的文件。
“大清早的往我这里跑，不单单就送个早餐吧。”
许文转着手里的打火机，看着认真处理文件的许亦，“哥，我现在‘改耶归正’还来得及不？”
许亦笔尖顿了一瞬，没看许文，“你算哪门子邪？在警校的时候，你受得表扬可比你哥我多多了。”
“你这是终于承认，你能力没我强了？”许文笑道。
许亦也轻笑，说：“是啊，不然……潜伏在阴暗里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呕——哥，你现在怎么这么做作？我要听吐了啊。”许文一本正经地白了许亦一眼，可别煽乎这个，他受不了。
许亦抬眼一瞬，直接将手中的笔朝许文丢过去，“滚出去吐，别在这儿打扰我。”
“行行行，说完事儿我就滚出去吐。”许文随手接住许亦丢过来的笔，顺势转起笔来。
许亦看了一眼一手转打火机一手转笔的自家弟弟，取了桌上另一支笔继续处理手上的东西，“说。”
“等交接完手上的这些事，我就回家。”
“你说什么？”
许亦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入目的是放下了打火机和笔、一脸严肃的许文。
“申请已经交上去了，局长他们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许亦气笑了，“你一个警校毕业的，回去能帮老爹干啥？给他当保镖？”
许文靠着沙发背，“学呗。你不是也承认我能力比你强。”
“不喜欢当警察了？”
“喜欢啊，但是喜欢不能成为推却责任的理由。”
许亦不知说什么好。
许文笑了笑，接着说：“哥，其实我挺开心有你这个兄弟的。你常着咱们的梦想继续前行，我回去承担起咱们该承担的责任。”
许亦白了许文一眼，“你也挺做作。”
“那等你忙完，咱哥俩出去对着吐。”
许亦又拿起文件，“小文，其实不用这样的。过几年，哥就回去了，不用你牺牲梦想来承担责任。”
许文摇头：“你还不了解我？我现在，已经静不下来心了，当不了一个好警察。”
“为什么？”
“还记得两年前，咱们查到的那个进行非法交易的夜总会吗？”
“记得。”
“我在与那个夜总会合营的酒吧里救了一个女孩，就是两个多月前骑我的车还超速的那个女孩。”
“只是因为这个？”
“是也不是。我没告诉过她我的身份，还带她见过这个社会的太多阴暗面。总前言之……我把她推进深渊里了，我欠她。”
“你欠她？”
“对。而且，我还，喜欢她。”
许亦处理文件的声音都没了，办公室中，兄弟两人面面相觑。
许文笑，接着说：“她现在要进娱乐圈了，我得能护着她才行。梦想不够用，责任才够。所以说，四五入一下，我是自愿回去找老爹的。所以，哥，你不用纠结什么，也不用替我可惜。”
许亦轻叹了口气，并没表态，只是转移了话题：“小姑娘才十五岁，你个二十一的老男人挺畜牲的。”
“二十一就老？你可还比我大一岁呢。”
“你真没有恋童癖？”
“去你的！我是最近才发现我有点喜欢她的。”
或许，爱起于愧，难以收场。
那就，先跑几步，在她以后会走的路上，斩些荆棘。
……
早饭后，宋亚轩先去乐器室调试乐器，顾怜则留在厨房洗碗。带着早晨三代的师弟们泡在洗碗池里的餐具一起，还真不是个小工程。
洗到一半时，耳边响起“嗷呜”一声状似狗叫的声响，吓了顾怜一跳，让她下意识转过身寻找声源。
膝盖撞在料理台下的橱门上，发出“嘭”的一声。少女娇软的唇瓣擦过少年光洁的下巴，咫尺间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两人都愣住了。
也许过去了很久，也许，只过了几秒。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宋亚轩的手扶在顾怜腰间，稳住后者差点倒下的身体，却忘了拿开。
顾怜的双手撑在宋亚轩的胸口，他今天穿了一件奶蓝色错位领毛衣，体温很快由毛衣浸到了顾怜手心。
有心跳声，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亦或是……彼此相互交织的。
顾怜终于回过了神。
手忙脚乱地推开宋亚轩后，顾怜转身面对着洗碗池，想压下心中的慌乱。
然后，她看到了冼碗池中有些眼熟的手机。
顾怜赶紧伸手捞出手机甩几下，奈何手机已经黑屏，不辨生死。
估计抢救无效了。
本来这手机也该换了，就是她舍不得花钱而已，一直想着能用就凑和着用。
眼下倒是不用凑和了，就是得破费一下。
“阿怜，对不起啊……”目睹全过程的宋亚轩已经缓过了神。
顾怜转身，“没事，这手机也该换了。”
“你膝盖疼不疼？”宋亚轩有些不知所措。
“我心疼。”顾怜随口答。
“啊？”宋亚轩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我把剩下的碗洗了。”顾怜平静地放下废弃的手机，双手又伸进了洗碗池。
感觉到身后的人没动，顾怜回头看他，“怎么了？”
宋亚轩站在顾怜几步之外的位置，低着头，没说话。
顾怜感觉到了不对劲，擦干净手走近宋亚轩，语气比之前软了些：“怎么了？”
视野中多了一双白色帆布鞋，接着，宋亚轩的脸被一双柔软的手捧住，抬了起来。
“怎么了？嗯？”
女孩儿像是在哄他，语气柔和的像滩水。
宋亚轩抿着嘴，眼里满满的歉意，还带着些委屈。
他就着顾怜的手摇头，说：“阿怜，对不起啊……”
“没事，我今天穿的外套的口袋有点浅，手机掉出来的事之前也发生过。”顾怜放下手之前，捏了捏宋亚轩的脸，“而且这手机太旧了，也该换了。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别不开心了，乖。”
“真的？”
“真的。”顾怜又揉了揉宋亚轩的头发。
“你好像在摸小狗……”宋亚轩这么说着，却没有拒绝顾怜的举动。
“宋老师就是小狗啊。嗷呜！”顾怜即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宋亚轩，水眸中尽是笑意，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叫了一声。
她很少对他露出这种表情，除了在哄他的时候。
宋亚轩耳根红透，吐着舌头别开眼，“那你继续洗碗，我出去了。”
顾怜笑着点头，“好。”
宋亚轩的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
许文给顾怜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联想到之前高涵告诉他，顾怜要封闭学习一段时间，许文叹了口气。
算了，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还能见到的，许文想。
交接事务和之前递交的辞职申请都有了结果，许文也挺突然的。
他今天就可以离开重庆了。
惊讶之余。许文已经订好了机票，想着离开前给顾怜打个电话。只是没想到，这么不巧。
既然封闭式训练，那就算了。
许文也怕，他若是见到了顾怜，就不想走了。
简单地收拾些行李，许文将机票换成了时间最近的航班，打的前往机场。
一路上，他想了好几次，是否通过高涵联系下顾怜。最后，还是作罢。
这小姑娘不喜欢被特殊照顾，要是知道他因为一个电话麻烦高涵，她指定接过高涵手里的手机就挂掉他的电话，都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不知道，顾怜已经结束了两个月的封闭训练。
他不知道，顾怜的手机刚好坏掉了。
他不知道，他喜欢的女孩，对另一个男孩，好到没有原则。
登机前，许文给顾怜发了条微信。
“小怜，训练加油！我要离开重庆很长一段时间，等我回来，给你讲个故事。”
……
顾怜洗好碗后，又整理了一遍厨房。待收拾好一切，她才离开小厨房。
声乐教室、舞蹈训练室、休息室……顾怜连找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在乐器室发现了一张贴在钢琴上的便签。
“宋老师出门录个视频发微博，顾同学乖乖等宋老师回来哦！”
语句的末尾，还画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涂鸦。
顾怜笑着，将便利贴折叠整齐，放进了钱包里。
考虑到身上穿着的薄外套的口袋很有问题，顾怜回宿舍换了件厚一点的白色帽衫，然后将换下的浅色长袖和外套洗好，并用洗衣机烘干，送到了楼下捐赠旧衣物的爱心箱里。
虽不是什么奢华大牌，但也舒适。
她不需要，就给需要的人好了。
回到公司后，顾怜直接去了声乐教室。
练了几首歌，有些倦意。顾怜翻出一本《飞鸟集》，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
眼皮越来越沉，不知过了多久，顾怜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