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云渐深

田衡打开孔浩的眼皮,瞅见了他涣散的瞳孔,一番计较,将孔浩上身扶起,接着将孔浩双腿盘好,摆成一个打坐的动作。

弄完,田衡看向边上的季洵。

季洵没理会田衡,而是两眼注视着孔浩,查探着孔浩的情形。

“呀,这是咋了,怎么一点生气没了?”

“看样子要遭啊。”

“三魂七魄没得差不多了,我看可以准备后事了。”

“哎,现在的小年轻啊,一句话不和就是动刀动枪的。”

“……”

围观的路人们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一时间交通阻塞住了。

田衡起身,对向瑞说到:“这里太吵了,得寻个安静的地方。”

向瑞朝周围看了看,没有主意。

守城门的卫兵见得向瑞动作,将向瑞的爵位牌子归还给向瑞,然后说到:“大人,跟我来吧,我们休息的那地方蛮僻静的。”

“行吧,劳驾了。”

“乡亲们,麻烦让让,谢谢了!”

卫兵拨开人群,清出一个通道来。

“哎那个谁。”田衡看向季洵。

“季洵,于嗟洵兮,不我信兮的洵。”季洵答到。

“嗯,季洵,托大叫你一声全名哈。”田衡一边运气,一边说到,“搭把手,运灵气做个轿子把他抬上去。”

季洵会意,撸起袖子,左脚前移,重心向下,手作野马分鬃式。

向瑞想上前帮忙,田衡却拒绝说到:“你别来帮倒忙,你这杀胚出手没轻没重的。”

向瑞嘴角抽搐了几下。

两人一左一右,分别外放出两股气,交汇到一起,形成一个虚幻的垫子,垫住了打坐中的孔浩。

接着,两人又各自放出一股气化作两根扁担,垂下几缕丝线穿过孔浩腋下,捆住孔浩腹部,又连接住孔浩坐着的灵气垫子。

“起!”

看着孔浩缓缓飞起,真真像坐着个轿子一样,围观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

“这个厉害了!”

“好!”

“灵气化形,这是元婴大佬的手段啊!”

“哇,这是哪两个副县长啊?”

“……”

两人抬着孔浩跟上带路的卫兵,上到了城门楼子的房间里。

卫兵找了个垫子给孔浩垫上,然后将房门轻轻关上,站到了房间门口开始守着。

季承等人也跟着上来了,一时间没事做,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田衡瞅了眼紧张兮兮的向瑞,然后看向季洵,说到:“看出来咋伤的了没?”

“引动了大杀招,精气神全部耗尽,不过被丹药吊住了命,暂时没死而已。”季洵答道,“观他肌体冰凉,生门主动大开,魂魄垂垂老矣,若我猜的不错,那大杀招,是‘万类霜天竞自由’吧?”

向瑞看季洵说的分毫不差,顿时有了主心骨,说到:“先生,正是如此。”

季洵缓缓蹲下,又接着说到:“而会这招的,西秦,怕是只有……”

向瑞点头,道:“对,先生,是我们。”

季洵点点头,没好气地看了眼田衡,道:“服了吊命的丹药,他身体机能没坏,按照你们那地方出来的人的能耐,差不多也该有意识了,而今未能苏醒,看来是紫府损毁,上丹田的内循环迟迟不能恢复导致的。”

“那,那先生,该怎么治?”

“紫府,照应外宇宙,所谓命星是也,要治,说简单也简单,找个修阴阳释道之类的参禅谈玄修士就能治,说难也难,此类修士不入红尘,隐在烟霞里,在当今这盛世,找一个挺费劲的。”

季洵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自己被田衡摆了一道,但无可奈何,又不能见死不救,慢慢闭上眼。

“啊,先生……”

“静!”

紧闭的房间,突然起风了。

季洵全力运转周天,将自己内宇宙撑开,刹那间房间内白昼变幻黑夜,众人只觉得自己此刻已经置身星空,凭空而立,迈步间好似太空漫步,一阵恍惚。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若遥在星际之间。

季承和何耽何未平三人第一次见季洵动用这般手段,有亿点点小激动。

何耽拳头紧握,第一次除了当兵上阵杀敌之外,生出别的渴望来——我,何耽,想要摘星辰。

蓦地,季洵眼睛睁开,瞳孔亮似流星,眼白却如同黑洞,周身出现点点荧光,季洵将手一招摇,像水中捞月一般将那些荧光聚拢到了一起。

紧接着,季洵将手按到孔浩眉心上三寸之处,做扶顶之姿,荧光慢慢沁入孔浩脑海。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东方不可止些……南方不可止些……西方不可止些……北方不可止些……”

季洵用雅言唱着不知名的歌词,一遍一遍地摩挲着孔浩额头,将荧光输入到孔浩紫府内,修复着孔浩的上丹田。

不知过了多久,孔浩的手指动弹了一下。

又过了会,一声‘唏嘘’,孔浩睁开眼来。

“孔大聪……”向瑞兴奋地想喊一句,结果看见田衡正盯着他,喊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孔浩虚弱地对季洵说到:“恩公,可以停下了,我无事了,剩下的损伤已成遗憾,不用再劳神为我医治了。”

季洵见状,打住了动作,用手遮住孔浩双眼,然后将内宇宙收起,阳光再次照入房间内。

“慢一点点睁眼,太阳可能会有点刺眼。”

“孔大聪明,你没事了?”向瑞冲上前,想要抱住孔浩,却又怕惊了他,一时间手足无措。

孔浩将眼睛缓缓睁开,问到:“离我叫你去县城的时候,已经过去多久了?”

向瑞回答:“半天。”

孔浩了然,找了个东西靠住,劫后余生,竟生出一丝高兴,好笑地说道:“这样啊,说起来,我梦见自己被军校里的教官拿来当做心肺复苏教材了,逮住我对着我胸口就是一顿摁,哎呀,疼死我了。”

向瑞一时间像是吃了黄莲配白糖一样,不知该哭还是笑。

突然,孔浩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到:“你去发通缉令了没?”

“啊,还没,我进城门的时候遇到先生,就一直待在这了。”

“你个呆货,你又不会救人,你在这等什么,就不会去县衙发通缉令捉拿那些人吗?”

向瑞闻言,向季洵道了谢,麻烦他照顾孔浩,然后转身就要走,但刚走到门口,孔浩就叫住了他:“慢着,记着,就发那六个人的通缉令,不用发田衡的,毕竟,在他们视角里,田衡是被我俩抓住了的。”

听了孔浩这话,一声像是捏着鼻子发出的声音响起:“为何不抓田衡呢?”

孔浩一边回答,一边看向声音来源:“终究是老大兄的人,还是别让他露馅了,毕竟他的……”

孔浩停住了说话,他看见了一身道士装扮的田衡。

“孔浩……”

向瑞以为孔浩会有什么动作,结果孔浩摆摆手,说到:“快去发通缉令吧,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发传音符给你嫂子让她白担心。”

“好!”向瑞转身跑了出去。

孔浩看着向瑞跑出去,没再多说话。

“我承认我做事不地道,不过我不会给你道歉的,你知道我的立场。”田衡大咧咧坐下,“对了,给你们黑冰台报备一下,以后我还是叫田衡,不过转行当算命的了。”

一旁的季洵听着三人讲话,说到:“听此话,似乎田博士和那晏吉不是一伙的?”

孔浩看向田衡,田衡耸耸肩,道:“没事,和他们说吧,不说出真相他们不会信我的,而且反正过了今天他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回恩公,田衡确实和晏吉不是一伙的,他是北晋克戈伯的人。”

“什么?”

季洵和季承听到俱是巨震,对视一眼。

季洵生出点点怒,看向田衡,问道:“你们还存在着?”

“残部而已。”田衡一脸落寞,“和大晋解体成了赵魏韩一样,我们当年也分裂了,一部分想着解体之后不能没有秩序,归顺了赵国,一部分和《西游记》里那猪八戒一样,把行李分了之后消失了,剩下的,也就是我们,托庇在第三洞天,熬过了寒冬。”

田衡说着说着,看着愤怒中的季洵,眉头皱了一下。

季洵闻言,怒气渐渐地消散了:“你们有智伯的消息吗?”

“智瑶?”田衡一愣,想了想,说到,“那匹夫听说是自刎了,不过不知道真假,毕竟,那一年后,晋阳不知道什么原因,结界自成,封闭了起来,里面再也没人出来过。”

田衡撇撇嘴,带点恨意又带点无奈地摇摇头:“那老匹夫,呵呵。”

季洵一悸,眼神黯淡。

季承看见父亲的样子,心中暗自记下了智瑶这个名字。

“说起来,你问他……”田衡说着,突然恍然,“奥,你是该和他有关系。”

季洵抬头,对田衡说到:“既然知道你的身份,那你走吧,我信你会保守秘密的。”

田衡行了个礼,说到:“行,走了,就此别过。”

“他们说的都是些啥?”何未平挠挠头,问向季承。

季承摇摇头,道:“这事我也说不清,何叔。”

“咕咕~”

一道肚饿之声响起,众人看向声音来源。

何耽被众人盯得发毛,结结巴巴地说到:“我,我,我饿,饿了。”

孔浩笑笑,颤巍巍站起来,说到:“如此啊,恩公,到现在我还没谢过你的救治呢,不若这样,我做东请诸位吃一顿饭。”

“田博士,啊,不,田半仙,你也来吧。”

田衡摸摸肚子,孔浩不说则以,一说还真是饿了,他想起来自己除开中间小女孩给的半个馒头,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停住了往外走的步伐,道:“行,吃一顿,不吃白不吃。”

。。。。。。

玉川建设钱庄之外,一个少爷打扮的人走出来,身后跟着五个小厮打扮的人。

几个人站在街上,看见钱庄面前布告栏前围着一群人。

“逃犯晏吉,初入金丹修为,犯下偷窃罪……提供线索者,奖钱五十块,生擒其人者,奖钱二百。”

“逃犯汤大斌……”

“……”

“哟,好久没见过县衙发通缉令了。”

“这几个好勇哦~”

“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偷东西。”

人们看着布告栏上晏吉六人的通缉令,一阵指指点点。

“师…公子,你看那。”

晏吉摸了摸脸色易容的痕迹,确信自己还了张脸之后,说到:“看到了,赶紧走吧,去找那黄牛,和他谈过了,让他留了车票给我们。”

晏吉抬头看了眼天上厚重的乌云,只觉得眼皮跳的厉害。

黑云压城城欲摧。

“但愿通缉令还没贴到车站。”

“玄鸟保佑。”

“……”

轨道车站,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蹲在栏杆上,嘴里叼着根牙签,手里则甩着一沓车票,周围三三两两或站或蹲着几个二流子。

“大兄,那几只肥羊不会走了吧。”

“不会的。”汉子拿车票擦了擦自己肚子上的疤痕,对着几个小弟说到,“刚吃饭的时候,没看见那贴出来的六张通缉令么?”

“通缉令?大兄,你是说那六个人就是通缉令上面画的六个人?”

汉子点点头,狞笑:“肥羊啊。”

“不是啊,他们和通缉令上面那几个人完全不一样啊!”

汉子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弟,小弟咽了口口水。

“你在问我?”

“没,没,大兄,我没这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们万一搞错人了咋办?”

汉子数了数六张车票,然后将剩下的藏起来,说到:“有枣没枣打三竿,总不会错的,待会看我眼色行事。”

说完没多久,晏吉等人过来了。

“汉子,六张去南郡的票。”晏吉拿出五张票子,“说好的价,五百块。”

汉子从栏杆上跳下来,盯着晏吉看了许久才开口:“六张票,五百块?你当我没读过县学呢?”

晏吉愣了下:“你要反悔?”

汉子扬了扬手中的票,说到:“就剩六张票了,一千八,要不要?”

晏吉大怒,抬手就像打,但手扬起了又放了下来,强忍着怒火伸手去拿汉子手里的票,说到:“行,一千八,拿来。”

汉子突然将手中的车票往后一藏,说到:“哎,你看,你叫我们这些兄弟等了这么久,我得收你一点服务费吧?五百块。”

“没完了是吧?”晏吉转身就要走,汉子立马拉住晏吉,“你不给我这五百,我可要去别的地方赚三百了哦~”

六乘五十,等于三百。

晏吉拿过汉子手里的车票,手在口袋里数了数,又摸出一千八,加上本来就有的五百,全放到汉子手里,说到:“两千三,好数字,拿好了。”

“诶~谢少爷赏~少爷,提醒您,您的车还有半个时辰到站,您要不要去我兄弟家的面馆先吃点东西?”

“不用了。”晏吉一甩手,看向自己五个师弟,小声说到,“走,跟上我,把身后的尾巴甩掉。”

师弟们闻言立马跟上晏吉。

那黄牛看着晏吉离开,说到:“你们追上他们,别让他们跑丢了,我去报官,回来少不了你们的花红。”

几个小弟没动作。

黄牛丢给他们几张票子。

“是,大兄。”

黄牛撇撇嘴,看向离去的晏吉等人,不屑道:“就这?不吉利?两千三再加个三百不就是好数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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