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大风~”
西秦首都咸阳正中央的地方,号角之声响起。
麒麟殿,百官汇聚。
西秦丞相,当代秦墨巨子马跃站立在百官之前,望着面前的高台上供奉的象征着西秦最高权力机构国民大会的玉玺。
那高台之上曾经端坐过几十位秦王,不过,那都是过往了。现在的‘秦王’正惶惶不可终日地窝在函谷关圈地自萌,纠结着一群遗老遗少做着反攻回咸阳的春秋大梦,想把秦国再变回那殉生人的黑暗时代。
奥,按照西秦的叫法,现在函关那一位,高情商一点叫‘伪秦王’,低情商一点,叫‘贼酋’。
马跃开口说到:“蜀郡突发大灾,十余座县城自未时之后再无半点消息传来,周围郡县,四十一座城池不同程度受灾,近两百余座城池有受损报告呈递,全国俱有明显震感,灾祸之重,可见一斑。”
“灾情就是命令。”马跃登上高台,手持玉玺,“百官听令。”
“唯!”
百官单膝下跪。
“丞相长史,令你为灾情总指挥,抽调丞相府骨干组成工作组,即刻启程前线,统筹一切。”
“太尉,调动九原及蜀郡部队奔赴灾区,重建秩序,捕杀一切作祟之牛鬼蛇神,若有乱民趁机为祸,许你便宜行事。”
“少府卿,立刻开国库支取钱银,亲赴灾区。麾下太医令,抽调医者组成救援队;驰道丞,着手恢复灾区交通;轨道丞,航空丞,做好调度,确保搭载救灾物资畅通无阻;能源丞,调拨灵石保障灾区各残余大阵运转无虞。”
“卫尉卿,动员各地巡捕支援灾区,切实维护灾区秩序。”
“大鸿胪,通告诸侯大会,请求国际援助,再传音齐国赵国,请求其三十六天之上以及域外圣人战场之中研究所提供关于蜀郡的遥感信息……”
“钦天监丞,全力运算灾区情况及可能的余波,一有所得,立即上报,不得延误。”
“御史大夫……”
“甘泉宫值守丞……”
“墨家家令……”
“石渠阁使……”
“……”
随着马跃一道道命令的颁布,秦国的国家机器,悄然转动起来。
……
玉川,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然形成的杀阵威能终于减小,再也不能维持禁空和禁法之规则,瓢泼的大雨也渐渐小了,废墟之中,一处依稀能见到旧时城墙样子的地方动了动。
季洵和田衡合力将压在头顶的城墙残骸等建材推开,众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然而当他们看到玉川县城样子的时候,都停住了呼吸。
满目疮痍,残垣断壁随处可见,全城没有一个能高过一层的建筑能够幸存,鲜血味,黄泥味,各种味道弥散。
就这他们的不远处,季承看见了一摊血色的烂泥,隐隐可见肠道之类东西被雨水冲刷着。季承心中一阵不适,干呕起来。
有时候,看得太清楚竟也成了缺点。
“呃啊~”
一声痛呼声在他们边上响起。
“还有活人,快,快救他!”
众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季洵气化巨手,扒拉起堆积的乱石,田衡何未平,甚至何耽季承还有病号孔浩也帮忙刨着砖石。
慢慢地,砖石中露出一个埋藏的人来。
“能看见了,大家加把劲。”
众人将这人从残垣中刨出来,季洵见这人不动作了,伸手一探这人的鼻息,呆住。
“没气了。”
“死,死了?”季承颤抖地说到。
季洵点头,缓缓地将尸体的眼睛合上,道:“找个地方埋了吧。”
众人无言。
季承呆立在原地,蓦地想起自己曾经问季洵的一个问题——“爹,死,意味着什么呢?”。
“原来这就是死啊,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再也醒不过来了。”季承喃喃,“原来,人真的很脆弱啊!”
众人一起就地挖了个坑,将尸体放了进去,盖上土,堆了个土包。
而此刻玉川县城中,侥幸得活的人纷纷从躲避处或者空地走到废墟边上。
“还有人吗?有人活着吗?”
“妈,妈你在哪?”
“欣然,欣然你醒醒!”
“啊!!!”
“我的儿啊!”
“……”
县长和县尉两人站在化作了废墟的县衙门前,短短地说了几句。
然后,县尉拿起号角,吹起了集合的号角。
“呜~~~”
号角声在县城响起,在这已然化作了鬼蜮的玉川之中,显得格外的悲怆。
“诸捕快,官吏与将士,速速集合!”县尉吹号的同时,县长也失声地大吼着。
“呜~呜~~~”
许久,县衙集合起一群人来。
县长看着人群,又等待了很久,落寞地确认不会再有人过来之后,说到:“清点人员。”
没人动。
“县丞呢?彭安那小子呢?”
没人说话。
县长抬头,瞅了一眼人群,看见县主簿在,叫到:“杨籍,轻点人数,还有,暂代县丞之责。”
“是!”
另一旁,县尉不再吹集合号,强打起精神,吼到:“全体都有,报数!”
“一,二,三,……,二十三,二十四,……,七十七,七十八!”
士兵中一个打头的人泪流满面,失神地对县尉报告到:“报告百夫长,集合完毕,应到一百二十人,实到七十八人,请指示!”
县尉咬牙,说到:“稍息!”
“立正!”
县尉一扬手中虎符,说到:“分做四队,两队人留下听县长差遣,参与救灾;一队去把守住建设钱庄,一队随我去驻守官仓。”
“报告!”
“说!”
队列中出列一个士兵:“百夫长,我家被埋了,我要请假!”
县尉看了眼那出列的士兵,手一颤。
“不准!归队!”
士兵呆住。
“归队!”
士兵听见县尉命令,一下子跪了下来:“百夫长,求你了,让我回去吧!”
县尉看着眼前的士兵们,一滴眼泪滑落,再次狠心叫到:“军法官何在?”
那请求归家的士兵爬到县尉面前,撕心裂肺地吼到:“哥!你就真不顾咱家的安危了么?咱爸还在病床上啊!”
县尉的手颤抖着,眼泪顿时止不住地落下。
“哥,我只是个民兵……”
队列一阵骚动。
“是啊,百夫长。”
“百夫长,你就让二郎……”
“一级响应下,你现在就是我麾下的兵!”县尉再次扬起手里的虎符,“姜仲,归队!不要抗令!莫要让本将动用军法!”
士兵沉默着从泥地里爬起,站回队中。
县尉看了一眼雨中站立的士兵们,没精打采地说到:“四队,跟上我,跑起来。”
“三队全体都有,向右转!目标建设钱庄,跑步前进!”
“……”
“一队队长陶豹……”
“二队队长蒙宇,向县长抱到,请指示!”
“稍息!”
此时,负责清点人数的主簿这时也完事了,与县长报告了一下人员情况。
县长听着主簿的报告,越听眉头越皱。
突然,一道烟火自天边升起,光芒透射天际,随后,一声龙吟接踵而至。这道烟火来自都江大坝方向,显然,此种程度的求救,只能是都江大坝的求救信号。
“不好,都江大坝危急!”县长见状大骇,“二队全体都有,速去支援都江大坝!”
“是!”
“一队,还有所有县衙所属人员,与我一同抢救废墟之中民众!”
……
咸阳机场,三架机关造物已经准备就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三架机关造物是西秦机关术的最巅峰体现,大即是美,多即是好,流线型的造型将机械的美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乃至这一批次的机关造物在交付使用后,有了个最恰当的名号——鲲鹏。
工作人员不断地将筹备来的救灾物资装进鲲鹏,而它的边上,丞相长史李斯以及他抽调的丞相府骨干已经准备就绪,等待登机。
“那十余座县城还没有传出一点消息传来吗?”李斯一脸焦急问着周围的人。
“回长史,没有。”
李斯望天,长叹:“哎,贼老天。”
“长史,成都机场已经协调好,腾出降落的地方了。”
“还是找不到更进的机场吗?”
“没有,成都已经是最近的机场了,而且说实话,成都也很危险了,毕竟不确定会不会有余波,卑职觉得还是降落在……”
“不用再说了,就成都了。”李斯打断了来人的说话。
正说着,又有一批人走了过来。
“黑冰台下总务局第一司,郝宝宝,领特派组二十八名成员,向长史报到!”
众官员听得‘黑冰台’三字一阵肃穆,仿佛这个名字有莫名的威慑力。
李斯拍拍来人的肩膀,道:“你们来了,就好办了,稍作休息,等待物资装机完毕,我们就出发。”
“是!”
李斯背过手,回头继续看向鲲鹏。
一名官员凑上前,小声问到:“长史,他们怎么过来了,救灾用得着……”
李斯冷了一眼那官员,道:“有些事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谁都向往人性本善,但绝对不能低估人性的恶,时刻记得,诛心,比一切都重要。有了他们,才能将那些作恶的心,诛干净。”
“是不是多虑……”
“你比巨子想得更清楚?”李斯道,“还有,你没犯事,怕他们干嘛?”
那官员尴尬笑笑,虽然话是这样,但,被捕食者,没法不怕捕食者啊。
“完事了,启程吧。”
。。。。。。
蜀郡,震感不再,得到咸阳的命令之后,驻守部队就已经动员起来,驻地鱼贯而出,奔向灾区。
见山开山,遇水搭桥,争分夺秒恢复交通的通畅是他们现在主要的任务。一道道浩荡的攻击被驻军发出,道路上的阻拦之物不断被轰开。
又一道攻击过后,气喘吁吁的千长停住了动作,吼到:“休息半刻钟,饿了的都吃点东西,做好昼夜作业的准备。”
千长一屁股坐到地上,朝边上看了眼,说到:“地图!”
一个士兵立马将地图递给了千长。
千长看着地图,愣住。
地图上显示,面前这条驰道曾经是夹在两座接近万丈高的山峰之间的。而如今,山峰崩塌了,压住了通过中间的驰道。
“顷刻之间,沧海桑田。”千长说着,“地貌全变了,该死!”
千长立即挥毫写了道文书,然后叫到:“通讯兵!”
“到!”
“传回去。”
“是!”
估摸着部队休息够了,千长起立,吼到:“起立,大家伙,继续干!”
“……”
玉川。
众人顺着依稀可见是民宅的痕迹,又在浅层的废墟中救出一个男人。
“还活着,还活着!”何未平叫嚷到。
季承一脸灰尘,用袖子擦了擦汗,一脸欣慰。
“水,水~”
何耽找来一葫芦干净的水,喂这人喝下。
男人咕咚咕咚一顿牛饮,恢复了一点意识,看向众人:“谢谢了,各位恩人,可在附近有见到别人?”
众人一阵沉默。
男人意识到不妙,拨开站在自己边上的何耽,看到了旁边的景象。
孔浩开口:“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你还有别的亲人埋着么,指个方向让我们挖。”
男人没说话,失神地走向旁边摆着的几具尸体,轻轻抱起,脸颊蹭着亲人的脸颊。
“兄弟,节哀。”何未平递给男人一块饼,“吃点东西吧。”
男人接下饼子,但又退给了何未平,道:“恩人,我不用了,我不饿,中午吃挺多的,恩人你留给其他人吧。”
何未平收回饼子,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将饼子收进自己贴身的兜里。
季洵眨眨眼,将眼泪憋回去,对众人说到:“继续挖吧,时间越久,埋的人生还希望越渺茫。”
众人点头,再次救起人来。
“啊!贼老天!”
一声痛呼响起,众人顿觉不妙,季承猛然回头:“不要!”
嘭!
男人顺着墙壁倒了下去,头摩擦着墙壁,一道血印子被划了出来。
亲眼看着一个人在绝望中选择了离开,季承瞳孔放大,双腿不停地抖动着,最后无力地瘫坐下来,面对面前凄凉的场景,说不出话,泪止不住地流淌,恐惧,恻隐,哀愁,各种情绪交织。
“起来帮忙,坚强点。”季洵一边挖掘着,一边说,“承儿,我们没时间悲伤。”
“贼老天,贼老天!”
季承起身,悲愤化作力量,每刨一下,都咒骂一句。
季洵无言,望着天空,漠然道:“或许承儿你是对的,并没有什么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