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管吗?那就无所谓了。
他想倾听,我想诉说,在我眼里缘一和刚才被我赶去睡的孩子是不同的,有些不能说给刚才那孩子的,倒是可以说给他听。
内心无来由的这么觉得。
他是特别的,我再一次这么认知到。
此刻距离天亮还早得很,我倚着树,将思绪沉入过去,一些因为执着而被污染的东西早在放下那一刻变得澄净透明,也让我看见了藏在恐惧后的无能为力和不甘。
"要从哪说起好呢......"我斟酌好一会才想好如何开头,"大概,是从被否定开始吧。"
从那一刻起就不对了,被刺伤的我奋力用最激烈的话语回击,却只是让心中被刺出的空洞更是扩大了些许,迫使我只能从伤害自己中得到慰藉,一切都变得不重要、可以放弃,所谓最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不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一个罢了。
"好像天塌了似的。"回想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才意外自己居然笑了,而这笑却怎么也止不住。ぷ99.
那个小小的我看著书中的一行行字句无声流泪,终于还是将书合上扔一边去,把自己关进房间、关进黑暗里。
然而那时的我很怕黑。
黑夜中仿佛潜藏的无数怪物,他们都在对我虎视眈眈着,连夜晚的梦境都是被拿着刀叉的怪物追逐,我拼了命的跑却还是被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的怪物将我慢慢分割成小块。
我连哭都忘了。
因为太常,反而连哽咽都懒得,只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恶梦",于是他们就真的当我无所谓,然后我也懒得再去诉说。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在意他们说的话呢?我的人生是我的人生,轮不到其他人来指手画脚啊。"为什么呢?
"只是因为人从出生就被局限在一个框里,他们不断地给予评分、叫你改过,告诉你什么才是正确的,于是就会不自觉的越来越在意他人的眼光,从而将自己给束缚住。"
有趣的是,当我已经做好随时面对死亡的准备、甚至会自己刻意往他人口中的黑暗中走时,那些被分割、被吞食的梦却是再也没出现过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被丢下了的梦,我追在他们后头,哪怕将所有负重都扔了,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我越来越远,心灰意冷之时,我背对他们远去的方向自高处一跃而下,转身却发现他们忽然离我好近,可惜,他们和曾经的世界都是假的。
我没空去想自己的存在是真是假,哪怕他们和世界都是谎言也想回去,但我回不去了。
"我也不例外。"缘一走到我旁边学我倚着树,我说着的同时扫了他一眼,而后目光再度顺着思绪飘向远处。
梦醒的那一刻说不上是庆幸还是绝望,但梦中很难过就是了,醒来时脸上的泪都还没干,连枕巾都给沾湿,而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确认他们有没有不见。
好矛盾啊。
我一边在意着他们的看法又一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但是所有人都应该如此,这是规则。"我无奈地笑了笑。
被道歉了、我开口原谅了,但我知道自己始终没忘,就那么一句话,我上辈子记了整整八年有,一直记到终结也没能忘记,更是因为其不久后的第二次否定而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因为从小到大都在被评分,所以在意便成了本能,于是人能够轻松的用几句话逼死人,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走来的,从而养成了差不多的人。
少数人能够无视他人眼光自己走出一条路,然而我并不是那个少数人的其中之一。
第一次被否定时,我觉得这世界错了,在第二次被否定时,我知道是我错了。
人生来就要被困入规则、被改变,但我无法接受这种改变,只想将自己关在一个只有自己的空间里,外面的人太可怕了,我能接受的只有家人。
"他人的反应决断了一个人的行为是否正确、该如何应对,没人能够完全随心所欲,因为这世界满满的都是他人。"哪里都逃不掉的,就算躲起来也会被人闯进舒适圈指指点点,忍着恐惧走出去还能稍微好点的活着。
他们笑着说话,于是我连自己正在被伤害都得不晓得,他们难过了生气了,我就得立刻发现自己错哪了,惨的是,我适应不了规则,怎么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因此他们的反应更大,而我更恐惧。
"人分出对错、决定对错、造出规则,适应不了的活该灭亡,这就是规则,因为适者生存。"
不在规则内的人没资格活着。
也活不久。
"但世界哪管什么规则不规则呢?它想存在就存在,人这种生物就算消失了对它而言也无所谓,我们所谓的世界其实不是有人的世界,而世界里的人啊。"我感叹道。
缘一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虽然他已经收起面上所有表情,但我能够感受到他的专注。
想着生命如果就这么结束就好了,可是这么做也是错了,所以过一天算一天,等着情绪累积到忍无可忍,迎来解脱。
从此生命成了永无止尽的恶梦,明明脆弱却顽强地看不到尽头,不怕黑夜了、不怕一个人了,连其他人的话语都不在意时,完了,更痛苦了。
在意他人是一种对自己继续活着这件事某种方式的挽留,而人活着这件事本身是没意义的,简单来说,就是保持呼吸,等待死亡。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懒得挣扎,如果地震,我会待在原地不动等着屋子塌,如果打雷,我会期待雷劈到自己身上,如果有所谓的灵体附身,我甚至想雀跃地说,快来吧,来了就别走,未来交给你替我活着,随便你怎么做,我要走了。
我连自己死后还要再怎么死都考虑过好一阵子。
但是,没有如果,我始终等不来如果。
我和世界间有道门,第一个否定在门环上上了锁,但我还能将门拉出一道缝隙让光透入,而第二个否定则是将门的门栓也给拴上了,拉都拉不动,我只能贴着门缝努力往外瞧,但收效甚微,光甚至连我的一丝颜色都照不出。
门将我困住,但同时它也是我用来防御外敌的面具,曾经它敞开,后来连我也打不开。
不开玩笑哦,我真的超害怕的。
怕的,想立刻动手解决自己呢。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或许偶尔会累,但我好像也能感受到几分那种想要活下去的心情呢,很奇妙的感觉。
我会期待明天的天气、雨后是否会有彩虹、飘过的云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形状,哪怕活着本身是一件无意义的事。
可能笑的时候还是会有点想哭,但我知道明天里藏着自己的期待,哪怕哭完了也会继续笑,因为那不仅是我对之后的期待,也是他人对我期待。
"看,这世界没了人存在也会一如往常,所以’世界’是没有错的。"故事到此结束,最后结论落下时,我心头一松,说着话的同时还忍不住笑得有些得意,因为完美解释了自己的论点。
但缘一重点却不在我刚才说的话上,他只是耐心的等我说完才郑重对我道,"世界没有不对,你的存在也没有错。"
我微微怔住。
因为他说,"......你只是太害怕了。"
愣了好一会,嘴角无法抑制的上扬了几分,我忍不住将手按在他头顶上,笑骂道,"给我这个不成熟的大人留点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