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夏能仁也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他还是想抓住最后的机会,为攀上副处长的位置再作一番努力。

姚天啸局长虽然拒绝收取重礼,但有了送礼的过程,起码能让他感觉到我夏能仁愿意和他走得更近,靠得更紧,是可以依靠的力量。万一有了提拔的机会,想必姚局长也不至于跟自己过不去。有机会了再给他撂句话:只要在我夏能仁提拔的问题上帮了忙,我有恩必报,有情后补,绝对亏不了他局长大人。至于那位主管副市长,尽管嘻嘻哈哈半开玩笑说要把恐龙蛋化石送到N市规划中的博物馆,但这只是一句话,既然他把那东西收下了,关键时刻总能关照一下吧?问题在于副市长不管组织工作,要是在能找个人在市委组织部长那里做做文章,让人家把我夏能仁划到圈圈里面,这样才有进一步操作的余地,否则,连圈子都进不了,别的都是扯淡!可是,谁能给组织部长做做工作呢,夏能仁还是想到了曾经对他老婆冯雪宜有过一点点意思的那位人大副主任陈正堃,他不仅是市上的领导,更重要的是现任组织部长的老上级和同乡,据听说对组织部长颇具影响力,他的侄子也在组织部,据说是提拔副部长热门人选。陈正堃这个关系要是能利用上,那可就意义非凡了!

老婆,有件事还是去要你出马。晚上,夏能仁在床上对老婆刻意奉献了一次,趁冯雪宜还处在兴奋中,躺在一旁对他含情脉脉,于是就抓紧谈事情。

家里的事,还是你的事?冯雪宜问。

就算是我的事吧。我的事不也就是家里的事吗?

你说。

这话还有点儿不好说呢……嗯,不好说也要说。是这,我提拔副处级干部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关键是受年龄限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所以必须抓紧,今年以内争取解决这个问题。你知道,春节前后我把该疏通的关系都疏通了,该拜的佛基本上也都拜了,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十分把握。我就想,我就想恐怕还得你出面,去找一找人大的陈副主任。你说呢,老婆?夏能仁硬着头皮总算把话说出来了。

陈正堃?你是说让我去找陈正堃给你要官?甘文秀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坐起来了。

说要官太直接了。不过意思也差不多,就是给他说说,看能不能帮帮忙,给组织部长说说话,给主管我们局的副市长加把劲儿。夏能仁脸还是有点儿红。

我不去。当初人家陈副主任对我不过热情些,不见得就有非分之想,你看你那时候的样子,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坚决不许我跟人家再有任何来往。都搁了这些年不理人家,逢年过节没有去看望过,平常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现在有事情了临时抱佛脚?我这是张脸还是屁股?你不嫌难堪我还抹不开脸呢!再说啦,我跟人家有啥关系?人家堂堂人大副主任为什么就要给我一个不相干的平民老百姓这么大的面子?你简直是异想天开嘛!

哎,老婆,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是女人,你不了解男人。你别看现在的男人又有老婆又有情人,个个身边都不缺女人,但是任何一个男人对于真正动过心的女人,永远都记挂着呢。你去了再对他好点儿……

啊呸!你这样说是不是要叫我出卖色相,对陈正堃搞“性贿赂”?亏你想得出来!夏能仁你还是个人不是?再说啦,你怎么就知道人家陈副主任当初对我就动心了?让我看,人家只不过是对我有点儿好感,并没有非分之想。当初你就像打翻了醋缸,现在怎么就舍得把自家老婆贡献出去?你以为你老婆是西施貂蝉杨贵妃?你以为别人还会喜欢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我看你是想当官想疯了,想得走火入魔了!这事情免谈,你爱当官不当,我没有本事,也没有脸去给你做这样的事情!

老婆呀,这可是关系到咱全家人幸福的大事呀!你想想,我要是成了处级领导干部,办公室能换成大的,就连办公桌椅子沙发都能换成豪华型的,打水扫地都有人给做,平常出门有车坐,手中有权找别人办事也就容易多了。更重要的是工资和各种津贴都会上台阶,钱一下就多了。钱多不好吗?咱可以过更富裕的日子,住大房子,买私家车。这多好!人家陈副主任赏识你,这就是个有利条件,别人想高攀人家还攀不上呢。这么好的条件不利用,那也是资源浪费……夏能仁喋喋不休,目的仍然是动员冯雪宜用姿色到陈正堃那里去攻关。

夏能仁,我算看清你的嘴脸了!你咋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羞耻二字呀,你豁出去自己的老婆为你在官场上铺路,你都不怕你家先人地下有知会在棺材里面撞头?你死去吧!冯雪宜真的很恼怒,将老公骂得狗血喷头。

夏能仁动员老婆到市人大副主任陈正堃那里去攻关遭到拒绝,仔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以来,再往“上面”使劲儿夏能仁似乎再找不到新的着力点,于是他就想回过头来巩固巩固“下面”的群众基础。回想起前面请同事吃饭,到处陪笑脸的做法收效甚微,关键的问题还是背后有小人作祟。一个关键的因素就是要找出日鬼捣蛋的,然后想方设法让这种人不能再继续搞破坏。其实不用花大气力寻找,夏能仁猜都能猜到,本局和自己作对的主要是同一科室姓田的副科长。他之所以搞夏能仁无非是想要取而代之。这样,要排除干扰,就必须将此人置于死地!可是,要搞田副科长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首先是不能找局长或者别的领导去告状,去败坏他。原因在于人家本来就是你夏能仁的副手和下属,他即使有什么问题在本科室内部解决就行了,找上级领导状告下属无疑是一种愚蠢的做法。其次姓田的这小子人也很聪明,平常为人处事滴水不漏,你很难找到他有明显的劣迹,你告人家拿什么告?

后来夏能仁就想出了一个以毒攻毒的方式,那就是写匿名信。当初你田副科长之流不是就拿匿名信告我,结果让上级纪检部门来查我夏能仁在执行公务过程中是否收礼受贿,弄得我很狼狈嘛。那么现在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姓田的也尝尝匿名信告状的滋味!反正现在写信都用电脑打字,别人也不好查笔迹,即使是诬告,写信的人一般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我为啥不搞他一下子?搞,坚决地搞!

具体要怎样搞呢?你姓田的不是工作中没有漏洞吗,那我就从生活作风、家庭关系这些方面给你制造点儿事端!别看现在男女关系不算什么事儿,但仍然可以拿来臭人,党的纪律还规定只要党员嫖娼一律开除党籍呢,我就不信在这方面做不出些文章来!

夏能仁一连给上级纪检监察部门和几乎所有的相关领导发了一大堆匿名信,上面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说“xx局xx科副科长田xx在xx地方嫖娼”,要求上级派人来调查,署名都是“一群众”“一知情人”之类。另外,夏能仁还给在某集团公司机关上班的田副科长妻子寄去了一封匿名信,说田副科长最近正和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姓哈的回族女子打得火热,经常在饭店酒吧甚至旅馆出双入对,很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等等。

夏能仁花大气力搞的这些匿名信当然不会没有一点儿效果。上级领导明明知道这种用匿名信告人嫖娼的做法很卑劣,但还是不能不例行公事查一查。结果上面来的人和姚局长就把田副科长找去谈话,本局不明就里的人们也议论纷纷,有的说“田副科年轻精力旺盛嘛,做这种事完全有可能”,有的说“现在的男人有几个不到灯红酒绿的地方去,田副科被查是有人缺德告黑状嘛”,有的说“谁知道姓田的小子把什么人得罪了,这属于狗咬狗一嘴毛”,等等等等,总归也弄得田副科长声名狼藉。好不容易这件事有个了结,上级说查无实据,不予追究,但也告诫当事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一定要检点自己,田副科长很气恼但也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没有料到后院起火,家里老婆又跟他闹得天翻地覆。

田副科长老婆之所以闹得凶,是因为夏能仁匿名信中所说姓哈的回族女子确有其人。这女子是田副科长在老家上中学时的同学,两人高中阶段曾有过一段朦朦胧胧的感情。后来这女子兰州大学毕业以后去了沿海,在厦门一家大公司里很有发展,事业蒸蒸日上但感情上却始终不如意。此次回本省探亲,他便绕道来到N市与老同学相会,心中不无再叙旧情的渴望。田副科长错就错在背着老婆接待了这位姓哈的老同学,尽管两人并无男欢女爱,交往过程中田副科长比那女子还要矜持,还要坚守原则,但他老婆接到匿名信后经过缜密侦察还是抓到了他与那女子在宾馆单独呆到夜深的现行。老婆不可能不闹,田副科长不可能不陷于被动。

田副科长的老婆也是个大醋罐子,再加上女人一到接近四十岁的年龄,本来就对变老变丑有一种恐惧,对老公也就有了更强的防范意识,所以这件事把田副科长弄得就像掉了一层皮,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顾不暇,在单位上也垂头丧气的,好像也再顾不上跟夏能仁争权夺利了。

在田副科长最狼狈、最苦恼的时候,夏能仁就像看耍猴一般欣赏对手的狼狈相,心里暗自得意:小子哎,你也有今天?让你也尝尝被人使绊子的味道,让你长点儿记性,省得老是在背后琢磨怎么害人!

田副科长的漂亮女同学走后,慢慢慢慢他消解了家庭矛盾,与妻子又重归于好,在单位所承受的压力也逐渐淡化了。仔细分析自己这一场劫难的由来,田副科长最终还是把问题归结到了夏能仁身上:肯定是老夏感觉到了我对他的威胁,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整倒、或者整走我,给他自己排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除了这种可能性,几乎再无别的可能性。好你个老夏,你等着,都在同一个单位,同一个科室,我就不信抓不住你的一点儿把柄?等我抓住了机会,不把你整得趴下我姓田的就不算个男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出水才看两腿泥,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田副科长分析出背后戕害他的人是夏能仁,本想韬光养晦,慢慢再出一口恶气,但是他的涵养也有限。有一次,一年轻同事给孩子过满月,请了本科室的全体同仁。这种为私人贺喜的酒席虽说要随份子,但喝起酒来没有压力和负担,男人们就都开怀畅饮,结果田副科长喝得大醉,酒后指着鼻子将夏能仁一顿痛骂:老夏,夏科长,夏能仁!你、你他妈还是人不是人?你以为、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别人都不知道?你、你把别人都当二百五?……怎么啦,你、你说怎么啦?你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明白?你没装糊涂?去你妈的!……我骂人怎么啦?老子、老子今天还揍你哪!……你是好汉你别走啊,看我一凳子不砸死你这个狗杂种,这个背后捉弄人的小人!……你不怕我?好好好,我也没说你怕我。……你让我给大家说说你怎么啦?……好、好好好,那我就、就说啦。你说,夏能仁,前段时间写匿名信告我,挑拨我老婆跟我关系的是不是你?……不是?你敢说你是?……你想想,除了你还会有谁?那他妈不就是想当官、想爬上去吗?有本事你当呀,爬呀!……你不想?得啦吧!你恨不得把脑袋削的尖尖的,你恨不得变成一条狗去舔领导的“沟子”!……什么,你嫌我说、说话难听?难听的还在后头呢。……对你这种畜生,我、我这嘴巴没法干净!……你他妈的爬不上去着急,就认为是我影响了你。……啥,你说我是做了贼三天不打自招呢?好好好,就算、就算以前给上级反映你的问题有我一份,你敢不敢拍着胸脯、当大家的面说说,你对人家那些个体从业者敲、敲诈勒索了没有?敢不敢?……没有?你没有?你咋不敢拍胸脯?你咋声小小得跟蚊子哼哼一样?你心虚吧?你黑心背到脊梁上!……算、算你本事大,算你糊弄得好,你跟泥鳅一样,领导没抓住就溜了……我告诉你姓夏的,老子不会放过你!你决不会有好下场!……你以为我像你?你以为我、我把当官看的那么重要?你他妈真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看你使的那些手段,简直是下三滥嘛!挑拨关系还弄到我家里去了!……不是你?去你妈的!有一回,有一回我跟我那同学——就那个漂亮的、让你这种人能、能流涎水的女同学——到咖啡馆里去,你、你悄悄跟在后面,跟个狗似的!我当时就、就觉得奇怪,后来才、才明白你是跟踪我,找缝儿下蛆呢。你说你卑鄙不卑鄙?你说你下流不下流?……我喝醉了?去你妈的,老子就是真、真醉了,那也是酒后吐真言!不像你,是个、是个十足的小人……

田副科长这一顿痛骂,最终夏能仁一看占不了便宜,只好落荒而逃。

夏能仁一走,在场的同事难免又是纷纷议论。有的说:你看你看你看,还是老夏心虚,都不敢说了,都跑了!有的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夏科竟然是这种人!有的说:田副科要是不说,咱还都蒙在鼓里呢。跟这种人一起共事,他还是我们领导,妈呀这怎么得了?有的说:真是阴险啊,真是卑鄙下流啊!

结果,夏能仁搞田副科长这件事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如果说硬要分析出是非成败,那也只能算是两败俱伤。时候夏能仁手拍胸膛想一想,终于弄明白了一个道理:踢别人一脚,无论如何反作用力也会弄得自己脚疼。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