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大凉山早早地进入了扶贫者的视野,但扶贫所带来的成效或许并不像人们想象的来得那样快。
摆在大凉山面前的,依然有贫困、毒品等多道难题。
李毅曾经在网上看见过一篇题目叫《泪》的小学生作文,这篇作文被称为“最悲伤作文”。
文章作者是一个来自四川大凉山的12岁女孩木苦依五木。
舆论围绕文章是否为女孩亲笔所写,及作文是否反映了真实情况,引发了一番争论。
然而,争论归争论,这篇作文还是令大众的视线再一次聚焦在这个许多人都曾听说过的贫困之地—大凉山。
“饭做好,去叫妈妈,妈妈已经死了。”
李毅查阅资料了解,大凉山由两个地区—西昌地区与lsyz治州合并而成,下辖17个县市,其中13个为国家级贫困县,是sc省扶贫开发的重点区域。
其中,凉山州是我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总人口473万人。
因该地区海拔高、地势陡峭,河流湍急,自然条件恶劣,大凉山地区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地理单元。
就像“最悲伤作文”透射出的浓郁忧愁一样,大凉山长期被贫困所缠绕。
曾有媒体如是记录在大凉山见到的一间民居:“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屋子分成两半,左侧是牛圈,杂草上散落着牛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右侧是人居住之地,借着手机光亮才能看到床铺—一块木板搭在4摞砖头上。”
当地的地理条件,是造成这种艰难的原因之一。有当地农民曾向媒体坦言,哪怕再勤苦劳作,有时也会颗粒无收,“比如在山上种东西,长好了突然来场暴雨,一场小泥石流过后,什么都不剩了,又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把土地归置清楚,再次耕种。”
生活的贫苦致使当地彝族地区适龄儿童入学率低,受教育时间短,文盲、半文盲人数多年来不降反升。
2013年年末,媒体曝光大量大凉山童工的照片,有些孩子为了每天二十多块钱的工资,去小煤窑里当童工,只是为了能吃饱饭,他们在小学一二年级就辍学,甚至得到父母允许外出打工。
2014年1月,就在深圳一批年幼童工被遣送回大凉山后不久,lsyz治州布拖县警方再次出动大批警力,在路上拦截下35名正欲外出打工的少年。
这些被拦截的十几岁少年为此十分沮丧,准备接孩子回家的家长们脸上也充满质疑:“出去打工至少能吃饱饭,为什么不让出去?”
.......
李毅和孟子艺在大凉山主要走访了布托、昭觉、金阳三个县。
最后的落脚点是金阳县丙底乡打古洛村。
从西昌开车到打古洛村是当地扶贫干部丰国军来接的他们。
丰国军开的是一辆十分破旧的手动挡赛欧,足足走了七个多小时才到。
这是李毅到过最偏远的山村。
有一种让人绝望的远离繁华的感觉。
在这里李毅和节目组的众人感觉到大凉山扶贫确实比其他地区要艰难太多。
这不禁也让他们对在这里的扶贫工作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到村里后,几人就看了一个7.8岁的男孩背着满满一大竹楼杂草在路上行走,看起来十分吃力。
孟子艺见状喊了一声:“小朋友。”
小男孩闻声吓了一跳,背着竹楼怔怔的站在路边,看着这群陌生人。
打古洛村一共有300多户人家,但却因为是高寒山区彝族聚集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张陌生面孔。
现在小男孩似乎一下子把一年的陌生人都见完了。
“小朋友,你割草回家吗?”李毅向小男孩身边凑了几步,开口询问道。
小男孩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有些慌乱的背着竹楼警惕的后退了两步。
不过当他看到丰国军后很快放松了警惕,叫了亲切的叫了一声:“布吉叔叔。”
丰国军走上前,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尔古,你一个人出来割草,你姐和弟弟妹妹呢。”
被叫做尔古的小男孩咧着嘴冲丰国军露出了一个笑脸。
“姐姐在家做饭,弟弟妹妹都和姐姐在家里。”
李毅走到丰国军的身旁,看着他背上的背篓说道:“你叫尔古是吧,今年几岁了,背这么大一个背篓累不累?”
小男孩这次没有退后,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丰国军一眼。
丰国军笑了笑,说;“尔古,哥哥和姐姐都大明星来自很远的大城市,他们到村子里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丰国军说完,下意识看了李毅一眼。
李毅倒是没怎么在意,和丰国军一样亲昵的摸了摸尔古的头。
“尔古,可以带我们去你家里看看吗?”
小男孩尔古澄澈的目光盯着李毅几人看了好一会,这才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好。”
“你家在哪里?”
“前面。”
“你累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
一问一答,很快李毅一行人便来到了一座小院前。
闻声,从院子里走出了一个看起来稍大些的小女孩。
“吉布叔叔,她们这是干啥的?”
孟子艺解释道:“我们是来看你们的。”
随后她又看了眼小男孩尔古问道:“你是她的姐姐吗?”
女孩点头。
“是。”
“他这么小就要背这么大一箩筐呀?”孟子艺有些心疼。“你们割草这是要干嘛,给牛吃嘛?”
“给猪吃。”
“你弟弟多大了?”
“12岁。”
“你多大啦?”
“14岁。”
这时,李毅发现还有两个更小的男孩和女孩在院子里玩耍。
“这也是你的弟弟妹妹吗?”
小女孩点头。
“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去外面打工了,妈妈去银行还钱了。”
李毅打量了一下院子。
夕阳的余晖洒在凉山深处的一座院落上,将瓦片的棱角勾勒出淡淡的金边。院落简陋而静谧,一堵斑驳的围墙围着几间青灰色的水泥房,门前的青石板路因年久失修而显得凹凸不平。
几只瘦弱的鸡在院子里寻觅着食物,偶尔发出沙哑的叫声。
院子的角落堆放着一些干枯的柴火,还有一台已经生了锈的打谷机,仿佛诉说着这个家庭往日的辛勤劳作。
墙上挂着的篮子和簸箕,显露出主人曾经努力地想要维持生活的痕迹。
屋檐下悬挂的风铃,随风轻轻摇摆,发出幽幽的叮咚声,给这沉寂的院落带来一丝生机。
他小时候也经常去农村的爷爷奶奶家,但这样的场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准确的说是在现实中见到,不免觉得有些心酸和震惊。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到房子里面看一看吗?”
“嗯.....可....可以。”
虽然短暂的迟疑了一下,但是小女孩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小女孩略带拘谨的站在人群中,眼神不安地闪烁着。
她略微低下头,不敢直视他人的目光,仿佛躲避着世界的审视。
她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关节微微发白,看得出来似乎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
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木香扑鼻而来。
屋内昏暗,只有透过窗户的几缕阳光照亮了斑驳的地面。
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几条缺腿的木凳,墙角摆放着几件泛黄的农具。
桌子上上面堆满了吃饭的碗筷和一些散乱的零钱,还有几本泛黄的书籍,那是孩子们的课本,边缘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
屋内杂乱无序,一床破旧的棉被随意地卷在角落里,棉絮凌乱地从破洞中散落出来。
屋角堆放着一些杂物,包括几件打了补丁的衣服,和一些农具。
一扇木头门半开着,微弱的光透过门缝照进屋内,一缕炊烟从不远处的灶台上升起,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空气中混合着柴火的烟熏味和衣物的霉味。
墙上斑驳的石灰剥落,露出了下面灰暗的泥土墙体。
唯有挂满半墙的奖状格外显眼。
曲比午牛、曲比尔雅,这是这些奖状主人的名字。
“你叫曲比尔雅吗?”
“我叫曲比午牛,曲比尔雅是我姐姐。”
“你姐姐在外地上学吗?”
“她去打工了.....”曲比午牛的话语中透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无奈和心酸。
“你姐姐,她多大了?”孟子艺追问道。
“她17岁。”
“可她看起来学习很好啊,怎么就去打工了?”
“因为我和弟弟要上学,小弟和小妹也要花钱.....”
空气在这一刻突然凝滞住了。
是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床是用几块木板搭成的,上面铺着薄薄的床垫,床头挂着一件女式的旧背心,颜色早已褪得辨认不出本来的图案。
孩子们的玩具简单而稀少,一个用竹子编的简易风筝静静地躺在角落里,等待着下一次风起的日子。而父母的希望,就像那只风筝,虽然飘忽不定,却依旧在空中挣扎,不愿轻易坠落。在这个杂乱无章的空间里,一家人紧紧相依,用彼此的体温和坚强的意志,抵御着外界的严寒与世界的冷漠。
一个小小的布包随意地扔在床边,里面装着几件破旧的衣服,衣物上打满了补丁,显示出这个家庭的贫困与艰辛。房间的另一角,堆放着一些未完成的手工活计,那是母亲为了补贴家用不得不接来的活儿,可收入却微薄得可怜。
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透露出一种无奈与落寞,尘埃在空气中漂浮,仿佛连空气也停滞了时间。
这里,是一个梦想与现实交织的场所,虽家徒四壁,但杂乱之中,仍能窥见一丝不屈的光芒,在静默中等待着改变。
窗外的光线透过不规则的裂缝洒进屋内,斑驳陆离地照在地面,随风摇曳的枝叶投下了摇晃的影子,恍如世间繁华在这一隅无声地演绎着悲欢离合。时而有几声鸟鸣从窗外传来,给这死气沉沉的空间带来一丝生机。
“布吉书记,这是做什么的?”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突然出现的中年女人。
“妈妈。”
随着曲比午牛和曲比尔古的一声“妈妈”,李毅和节目组的众人才醒悟过来。
这是房间里四个孩子的母亲,这家的女主人。
很快李毅等人从驻村干部丰国军的介绍中得知女人叫做阿妮基洛。
李毅和孟子艺坐在院子里和阿妮基洛聊起了她的生活。
阿妮基洛生于1990年,满面陈霜,生有三女一子四个孩子。
她们原先住的是木板房,后来国家给予贫困户每家5.6万元建房补助,她们才推倒旧房子建起了水泥小院。
她丈夫在外面工地做小工,一天能有200多元。
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
他们家里养着两头牛、两口猪、七只鸡,还种着几亩苦荞,一年能收1200斤,1.8元一斤。
两亩土豆一年能收4000斤,0.6元一斤。
如果不是丈夫在外面打工,一年大概只有1.5万元的收入。
他们家有一辆摩托车用于出行,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1-2千元。
以前只能吃土豆和苦荞活下来,现在主要买大米吃。
他们家大女儿在外打工,二女儿午牛在读初中,三儿子尔古在读小学,小女儿在读幼儿园,小儿子只有两岁。
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有幼儿园读,孟子艺好奇的问丰国军幼儿园的来历。
丰国军说是2015年建好的,叫“一村一幼”工程,保证每个村的幼儿都有学可以上。
孟子艺沉默了一会,鼓足了勇气又看着阿妮基洛终究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曲比尔雅得了那么多奖状,为什么让她辍学出去打工了?”
“这……”
阿妮基洛面露囧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李毅想应该没有父母愿意在子女面前,坦露家里贫穷不堪的一面。
即便这是一个子女从懂事起,就明白的事情。
“因为高中已经不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范畴内。”
“可即便不在九年义务的教育的范畴内,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的教育吧?”
孟子艺说着目光又看向了曲比午牛,“她初中毕业后不会也会辍学打工吧?”
曲比午牛澄澈的目光中划过一抹忧伤,起身向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