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近雅典城门的地方,锁链被打开了,这让“药剂师”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士兵们将他驱赶出城门,便不再跟着他,而是目视他沿着小路走上通往港口的道路。此时,正是一年中波塞冬统治雅典的最后一天,而东方升起的太阳仿佛在欢送着海神的离开。
“药剂师”却庆幸没有人来为自己送行,当然,高悬的太阳让他毫无孤独萧索之意。然而,一阵寒风吹过,提醒了他自己此时仅仅穿着一件短袍,而那件皮革外套已经被士兵抢走了。
他不名一文,身上还有不少伤痕,尽管他对此并不在乎。他此时最需要的是获得制药的材料,他想也许附近的山上会有一些常见的药草。“只要有了材料,我就能获得一切。”他这样想着,“制作一些草药卖给港口的水手,我就能换取乘船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换到一些钱。”
进入城外的树林,阳光在这里闪烁着斑驳的影子,“药剂师”快速地辨别着草丛中的植物,他的经验丰富,分辨起来毫不费力。
“这里什么都没有。”他失望地停止了寻觅,“是因为离城太近,已经被城里的医师采光了吗?”
他感到一阵饥饿,显而易见,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努力在冬季的林中寻找残留的果实,但鸟类和野兽已经将它们搜刮得干干净净。
很快,他渐渐走入了树林深处,那里有一片空地。一个用原木搭成的小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一定是伐木工人歇脚的地方。
“只好去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了。”“药剂师”这样想着,推开了木屋的门。
“有人在吗?”他最初提高了警惕,但很快释然了。这座小屋显然已经荒废很久,看起来,雅典的冬天并不需要太多木材取暖。当然,更不需要伐木工天天住在林中。
“木材,火炉,斧头,火种。”“药剂师”清点着木屋中剩余的东西,“看来他们并不会在这里烹制食物。”他想如果“魔术师”在这里,一定会对这些收获十分满意,但他并不是靠纵火为生的疯子,而是需要吃饭的常人。
“笃、笃、笃。”一阵木头敲击的声音打断了“药剂师”的思绪,他赶紧提起了斧头,闪身藏到门后。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药剂师”紧绷住后背,右手紧握着斧头,身子贴在门后的墙壁上。
“看来这里的主人很不好客。”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还是说,这里的人已经死光了?”
“不要苛求别人的招待。”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了他,“至少,在这里,我们可以暂时充当一下主人。”
“药剂师”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一个箭步跳出来,手中的斧头脱手而出,砸向其中的一人。与此同时,他向着门的另一侧冲过去,希望抢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逃出小屋。
“嘭——”一声闷响,斧头正砍在已经关闭的木门上。随着木板震动发出的声音,那个嘶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药剂师’,请接受你的审判吧。”
“安提斯泰尼!”当他看清了挡住自己出路的那个老人时,“药剂师”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冲动,“第欧根尼,你们不能伤害我,我已经接受了城邦的处罚!”
“城邦的法令只是世俗的规则,而我将对你进行自然法则的审判。”安提斯泰尼仍然坐在一把不属于这间房间的扶手椅上,他形容枯槁,脸上不带一丝血色。
“你们一旦动手,城邦的士兵一定会发现,是你们杀了我。”“药剂师”似乎抓住了一线生机,“而这样你们照样会被城邦的法律审判!”
“所以,你会死于不知名的智术师之手。”安提斯泰尼淡淡地说,“比如,高尔吉亚派的门徒。”
“你?”“药剂师”大骇之下,瘫倒在地上,“为什么?我只不过与你交手过一次,而且还是为了防御自保。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泰阿泰德是苏格拉底的学生,也是我颇为欣赏的朋友。”老人缓缓地举起了右手,按在了对方的额头:
“无物存在!”
……
欧多克索快步走在路上,他已经从护卫队长那里得到了“药剂师”的去向,当他看到城外树林时,略微停了一下,便走进了树林。
当他走到伐木屋的时候,太阳已至中天,阳光穿透了树叶照射在林中空地上。欧多克索远远看到,空地上有一个人形的物体,他定睛看去,正是被驱逐的“药剂师”。
他看起来全身没有任何伤痕,只是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证明着他还没有彻底死去。
“神秘的智术。”欧多克索想起了相似的情景,那是几个月前,发生在入侵学园的灰衣人身上。
他举起了双手,似乎想要抱起“药剂师”的身体,但他的手并没有接触对方。
“阿波罗在上!”他的声音震动了树林,树叶纷纷飘洒下来。而正午的太阳突然放大了,仿佛就要直接降临在地上。那来自日神的火焰一经接触到“药剂师”的身体就燃烧起来,瞬间将对方化为一片灰烬。
欧多克索缓缓转过身,走出树林。在他身后,飘落的树叶覆盖了曾经属于“药剂师”的身体,仿佛它原本就属于那里。
……
“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就不要犹豫了。抓住每一次提问的机会吧。”
“那个技艺……”
“高尔吉亚的智术?这是我年轻时误入歧途的结果。你应该知道,我最早求学于高尔吉亚,之后才转投入苏格拉底的门下。”
“但是,智术师的技艺是一种幻术。”
“没错,幻术就是欺骗。也许你还记得,智术师们选择了一条意见之路。而意见之路的终点自然就是意见,说服对方相信这个意见。”
“那么,然后呢?”
“那个人只是被意见欺骗了,不过期限是,永远。”
“您完全可以不这样做,这不值得。”第欧根尼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老人,“我可以代替您做这件事情。”
“属于上一代人的恩怨应该由上一代人终结。”安提斯泰尼露出了笑容,“可惜,属于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应该怎么做?”第欧根尼俯身在老师的床前。
“去科林斯,查清那件事情的始末。”安提斯泰尼看向墙角,“拿起那柄银杖。从今天起,它属于你了。”
“老师!”第欧根尼抓住了银杖,泪水却不自觉地流下来。
“无需悲伤,我的朋友。”安提斯泰尼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还有最后一个决定,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弟子,你被驱逐了。”
……
亚里士多德独自徘徊在圣林的小路上,他认真回想着前几天接收到的知识。他一抬头,突然发现阿里斯塔坐在小路尽头,他对着一块巨大的泥板,正在仔细地勾画着什么。
“阿里斯塔,你在干什么?”亚里士多德好奇地问道。
“我在解题。”阿里斯塔的脸色十分难看,“今天父亲突然考我几何空间的结构,要我去解释一个平面切割圆锥之后得到的曲线的规律。”
“那么,你有什么成果吗?”亚里士多德显然没有弄懂这到底是个什么问题。
“完全没有。”阿里斯塔叹着气回答,“这明明是导师们研究的课题,为什么会交给我一个刚刚入学的学生啊!”
“因为你的父亲希望你获得更多的知识。”亚里士多德说道,“也许,单纯按照课程安排进行学习并不足以让你取得更多的进步。”
“不,我不需要进步。”阿里斯塔的声音充满了苦涩,“我还想把课余的时间用在写写戏剧或读读诗歌上面。”
“不过,亚里士多德。”他话锋一转,“最近父亲和其他导师们都十分忙碌,似乎在筹划着什么。”
“有什么事情呢?现在学园的危险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阿里斯塔又忍不住透露了自己知道的秘闻,“不过我听父亲和其他人交谈时,提到了一句,‘公共课程’。”
“公共课程,那是什么?”亚里士多德和阿里斯塔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语。
“算了,我们一起去广场上看看,有没有人可以为我们解答这个问题。”阿里斯塔拉住亚里士多德,向学园中心走去。
当他们来到广场,却发现已经无需去找人来解释“公共课程”的问题了。因为在广场醒目的位置贴着一张通知,许多学生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亚里士多德挤到人群前排,看向那张羊皮纸,纸上是欧多克索导师那熟悉的字迹:
“自本月上旬第五日起,学园全体第一年至第三年学生,均需参加每旬一次的公开课程。该课程面向全体学生,由学园导师轮流主讲。”
“本课程为参加奥林匹亚之必备前置课程,凡未通过该课程者均将被取消参加学园考试资格。”
“课程主题:智术的原理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