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部下所率的贼兵,有相当多一部分是由沂、海两州勾押来的,兵头几乎都是十多年前杨安儿起事时,跟着各部红袄军首领奋起的人,最年轻的也都接近三十岁,全都打过不少仗,这样的军队应该算得上是李蜂头军中的精锐。张友也很有经验,懂得不少与敌接战的方法、阵势,能对战场上的情况做出因应对策。贼兵们由其指挥下排出的防守战阵倒也中规中矩,看来相当不错。从千里眼中望去,一排防止敌人冲阵的鹿角栅已经在阵前立好,稍后是密集的弓箭手、盾牌手,间中斜插出无数丈许的长矛,再后一点则由近身博战的步军组成适合进退拼杀的阵形。
刘全所在的左岸这里,贼兵也同样排出攻防两用的阵势,这一面仅有弓箭手,没有床弩。但林强云的船队若是进入到五十丈一一弓箭的射程内,遭受两面三数千弓箭手的攒射,肯定有极大的伤亡,绝对不会好受。
非仅是主帅林强云自己,就是已经配上了小型千里眼的子母炮旗头,各哨长、部将等,都能看到贼兵阵里点燃有不少火把。到时候一旦密集的火箭射来,没有做好防火准备,人数又少的三十艘防沙战船,无论如何当不起火箭的攻击,没准一上阵就会被烧得精光大吉。buhe.org 非凡小说网
眼看敌阵越来越近,已经进入最前面先行几艘战船子母炮的射程内了,炮手们随着距离的接近,不住调整炮管的仰角。以期能打得准确些。别浪费能值不少钱地火药和子窠。
位于右边第一艘船上地哨长,面对运河左右两岸排得密密麻麻,怕是有数万人组成的贼兵阵势,恐惧的情绪就像无孔不入的北风。逐渐侵入到全身地每一个角落,慢慢占据了大脑。他觉得,以自己这方三十艘小战船的千余水战队,即使连已经上岸的一千余护卫队。也没可能与数万贼兵硬碰。如果不趁距离还远时利用兵器的优势先行攻击,自己这两千多人马上会被如同大海般多地贼兵给淹没,是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哨长不想死,由山东南下前的两个月才娶了老婆,他还只有二十多岁,好日子才刚刚开头,家里的新婚浑家还等着自己回去团聚……
他的额头、鼻尖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脸色越来越白。举着千里眼的手不住发抖,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胸腔。心里不住地埋怨的同时。更是生出一股恨意:“现在点火发炮,刚好能打中一里半处贼兵地弓箭手,怎么还不下令开打?他这个局主倒好,自己在后面的船上躲得稳稳地,让我们这些小兵小卒做挡箭牌去送死。”
他不明白,局主为何还没有下达开炮的命令,也没想到只是自己这艘船上单边的三架子母炮射击的话。根本不能对贼兵造成多大的杀伤。
“二百一十五大……二百丈……一百八十丈……”用一具小千里眼负责测距的了望兵,在望斗上不时探出头,朝下面的林强云高叫报出敌阵大约地远近:“一百六十丈……好啊,进入一里(一百五十丈)了……哎呀,一百三十丈……”
“所有能发射的子母炮,瞄准两岸的贼兵阵营,集中火力,立即开始点火轰击!”林强云听到进入一里的范围内,也就是说即使走在最后的两艘战船,也进入了可以击中敌阵的射程,三十艘船上的一百八十架子母炮,都能同时将子窠分别射到河两边的贼阵上了。他不敢再迟疑,马上下令开炮。
林强云通过陈君华了解到,好的强弓由臂力大的好箭手使用,最远能将箭射至七八十丈,甚至射达百丈远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曾经听人说起过,本朝南渡初年的岳飞等名将,就是能挽射两石五斗力强弓的好箭手。并且,林强云也向其他制弓的高手匠人请教过,两石半,大约是三百斤力,这样的强弓再配以制作精良的好箭,确实是能射到百丈远。陈君华也告诉过林强云,他在使出全力时,也能将这样的硬弓拉开射出,但最多只能有三数发的力气,绝对没法持久。陈君华也肯定地对林强云说,他宁可使用现时背着的两石半力的钢弩,也不愿去用那种同样大力的弓――太累人了,稍有半点疏忽,极容易会伤了自己本身。
再者,林强云还考虑到,若是贼兵有床弩,虽然其射速和威力较子母炮不可同日而语,但射程却并不比子母炮差。过于接近的话,自己的船队将有很大的危险性,不可不小心行事。另外,他们还要抢在陈君华的护卫队到达战阵与贼兵交锋前开炮,一是将贼兵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运河中的这些战船上,让岸上的小炮能有布好发射阵地的时间;二则可以先把敌人杀伤部分,减轻护卫队万一会进行肉博战时的压力。
林强云和护卫队的兵将们所担心这些,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李蜂头的贼兵中,受过正规训练的弓箭手并没有多少。即使有一些从宋军中投到李军这里的弓箭手,只是贪其薪饷丰厚而来,也因终日无所事事从不练习,而致疏荒了射技。
挽弓射箭,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抓到一把弓就能拉圆,搭上箭就可射出的。一个弓箭手从生手到能熟练地掌握射箭,最少也须花去三年以上的时间。这期间,要有教头的悉心指点,再经自己本人用心努力的勤学苦练,才会稍有小成,做得到开弓射箭,其间的艰辛实是不足为外人道。
能开弓射箭,还只是学会了基本功,要达到准确地射中目标,所需的时间就更长了。即使一个弓箭手已经能比较准确地射中数十步、百步的目标,也须不间断地经常练习,稍有懈怠。便很难保维持最佳射击状态。
另外。贼军中所得到的弓也是赵宋、金国朝庭这数十年所制,弓箭地质量,特别是弓地质量极差。真正称得上强弓,能将箭射至五十丈以上的。在所有得到的弓里头可说得上是凤毛麟角,千不得一。
宋军的船队每船相隔三丈,拉开地长度有七十多丈――半里左右。接近到一里内的距离,几乎是在子母炮射击的同时。张友也在此时下令军中仅有的三具还能发射,却是陈旧破损地床弩射出大箭。
各有上百个子窠落入两岸贼阵爆炸的同一瞬间,对方的六支大箭也呼啸着飞来,非常准确地射中右侧领先的第一艘――也就是那位面对贼兵心惊胆颤哨长所乘一一战船,当时就有十个子母炮手在这六支大箭下身亡。既便是三具已经不能及远的三具弩床,它们射出的这种四尺长大箭,其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力道大得惊人不说,其箭镞既有大如平头锅铲的铲型。也有手掌般宽带倒钩的三角形,更有可以插入坚硬砖墙成四棱状地枪形。当着大箭的人。不是手脚脱体而去受重伤致残无再战之力,就是胸腹破裂当场死亡。其中有两支四棱大箭射穿右舷高有四尺,以寸余厚木板制成地垛墙,撞歪了一架子母炮后,又把两名炮手贯腹钉在船板上。这两位炮手只发出几声短促的惨叫,便再不能发声,不久就猛烈地抽搐了几下。然后断了气。
同一艘船上的三十多人,有十个人死于此种大箭之下,去掉几近三分之一,而且死得骨肉分离惨不忍睹,实在是十分恐怖的一件事。船上还没受伤的炮手、水夫,连同哨长都惊呆了,平日里都是只有他们发炮打别人,何曾有像今天这样受到别人猛烈攻击事发生过?
看着船上死去的人如此惨状,人们发了好一会呆,首先受不了的,是战船上地最高官长――那位水战队的哨长,只见他丢下手里的火把、千里眼,惨叫一声“天哪”,踊身越过齐胸高的船舷跃入河中。另外四个水战队的兵卒也被吓得失了魂,跟在哨长身后攀过护垛跳进运河,拼命向数丈外的岸上游去,以图求生逃命。
让船上的人没想到的是,这位哨长惊惶失措间胡乱丢下的火把,正好扔在一个炮位旁的子炮边,火把滚动了一下,刚巧将那子炮的引线点燃。船身刚才受六支大箭击中而晃动,那半截大头小尾锥柱状的子炮,随之也在滚动中变了位置,其炮口正对着船内,一旦引线燃尽,怕是又有数人会死伤在自己所用的兵器之下。
眼看引线快燃到头,片刻间就会将子窠射出。一旦让子窠在船上炸开,不但能伤到自己人,船上的其他装好药弹的子炮、子窠和火药也会被引爆,这艘战船也就完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这千钧一发间,一位叫耿四三的瘦小炮手突然想起,这个子炮曾由自己亲手装上了子窠,并还因太松了点的缘故,被他用木片将子窠塞紧在子炮内。惊出一身汗的耿四三不及多想,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地猛扑上前,抱起那个子炮就向船外丢。耿四三子炮方才离手,就听得轰然一声爆响,子炮内装的子窠打在他右边三尺的船外舷板上。
“快伏倒……”耿四三的叫声未落,船舷外“轰”地一声,那个子窠将舷板炸掉两尺来长的一大块,幸好有船舷板挡住,没让这个子窠伤着人。
“呸,胆小鬼,真让你们这些人丢光了我们水战队的脸。”耿四三愤怒地对还在河里游动的哨长他们五个人大声咒骂,转过身朝还是呆若木鸡站着的其炮手吼叫:“你们刚才为什么不伏倒,想死还不容易,自己拿刀往脖子上一抹就成。快,没死没伤还能动的人都过来,马上取下打空的子炮,再装炮为我们兄弟报仇,向贼兵发射。”
不一会,这艘战船上又有四架子母炮开始向贼兵战阵发炮。
这艘先行船上发生的一切,都被山都用千里眼看了个大概,也不管那么远的距离别人是否能听到,竖起大拇指向前方大叫:“好,你这人为我们小个子争气,是英雄好汉。
林强云也在那艘船上的惨叫声起时。看到了其上被弩箭射中的情况。立即向本船地炮手喝叫:“向前后地战船传,瞄准敌人的床弩打,一定要将那几架床弩打掉。”
子母炮的发射速度比床弩快得多,还没等贼兵的弩手将弓弦拉开。数十发子窠已经落到三架床弩附近,立时将其中地一架弩床打翻,没法再用了。另两架床弩也因为实在是太旧,一发后各处的棒头俱都松动。瞄准了也是很难射射中。此时弩兵再次击打弩机各射出两支大箭,有两支射入河里没击中目标,另两支钉入一条战船的外舷上没伤到船上的人员。这两架弩床刚射出大箭,马上又是一阵子窠飞来,把一架弩床轰得稀烂。再过一会,又一次上百枚子窠到达,总算把最后一架弩床炸飞,不能威胁到战船队了。这一块摆放弩床地地面。经两、三百枚子窠的集中猛烈打击,一千多在此忙碌的贼兵非死即伤躺倒大半。能完好无损站着的没剩下几个。
这样惨烈的结果,给能看到这里情况的贼兵以强烈的震撼,这一幕深埋在他们心里造成永难磨灭的记忆,此后看到宋字白云旗就会打从心里冒出“快逃”地念头。
子母炮的第一轮轰击,并没有吓住在弩床前十多丈列阵地贼兵,第一次发射出来的上百枚子窠零零散散地在贼兵战阵前后左右落下,直接打到贼阵中的少之又少。对贼兵的伤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这些贼兵的神经可是坚韧得很,阵后所发生的几次大爆炸,死伤近千人的伤亡对他们没多大地影响,还是动也不动地在原地保持住阵形。这些打过多次仗的贼兵们也明白,两军对垒时本军阵势绝不能乱。自己一方若是乱了,就会给对方造成有利形势,立即会引来猛烈的攻击,杀身之祸也就很快降临到自己的身上了。何况,现时受攻击死伤的是别人,那些从泰州宋军中投降来的弩兵让他们死光算了,没的还留着他们在战后与自己这些人抢功。
船上发射子母炮和陆地上发炮完全不一样,特别是这样只有两千斛,比海鹘小得多的平底小战船,无论怎样风平浪静的水面,只要船在移动就会晃,发炮时想要打得准实在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除非所有的炮手都像朱焕明般对此极有天分,既肯动脑又不厌其烦动手的人,方能在第一发时基本相差不会太多。好在这些子母炮手们还经过朱焕明一些时间的亦练,多少学到一点本事,才能在三通炮击后把三架床弩击毁。否则,船队所受到的攻击绝不止这十支大箭,死的人也会比现在多上不少。
接下来,张友的日子便不好过了,林强云在解决了床弩的威胁后,马上要求子母炮对贼兵战阵进行不间断的攻击,开始一轮炮还是像上次一样,没多少子窠落在敌阵内。但此后,子母炮手们渐渐有些适应了在船上发炮,慢慢能打中敌阵,到了护卫队和沈南松的小炮设好炮阵时,已经有近半的子窠能击中贼阵,死伤的贼兵大大增加,贼阵也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张友在东岸结阵与子母炮硬抗,运河西岸的刘全比张友便精得多了。他发现这种会爆炸的物事于自己战阵内开花,每个爆开点都能收买掉几条人命。他立即知机地约束所部贼兵将战阵后退十丈,第二次子窠飞来还能打到阵中,他又再下令后退二十丈,第三次后退三十丈,接连四次共退出百丈,距河岸差不多有一里了,方没再有爆炸物击中战阵。即使这样,他所率的贼兵也折损伤亡了数百人,令这个悍贼心中大感骇然。
陈君华的战阵设计得相当好,正面的护卫队前进到距敌阵五十多丈时停下,只在原地踏步,上千人一齐高声大喝“杀,杀,杀”,却是没再继续向前。护卫队弩兵所用的手弩,没像陈君华自己所用的般那么有力,射程不及弓箭,只有三十多不足四十丈,发射雷火箭更是只能达到二十余丈远。所以,陈君华也只能等,他必须等到战船上的子母炮和阵侧的小炮开打,在解除对方弓箭的威胁、敌阵将要溃散时方能发动冲锋。否则,自己只有这么一点人,不够万多贼兵塞牙缝。连给他们做点心也没资格。
看到船队上的子母炮发射了一轮后。向河边的贼阵进行连续轰击,陈君华也知道运河上地战船队遇到了麻烦,估计可能在贼兵地战阵中有床弩,才能把战船的火力引到别处。
而另一边的一哨小炮队和沈南松的一小队孩儿兵炮队。侧避开最受弓箭手注意地正面,偏离己方阵线二十多丈设阵。而且,他们前头还有一哨刀牌刀用盾牌遮挡敌方的视线,既不让贼兵们看清这里小炮阵地的虚实。又起到保护炮阵不受弓箭太大的威胁。
张友对这个仅两百多人地小阵完全看不上眼,这一点人能做些什么呢,他们敢跑来冲阵的话,和白白送死差不多。
他也不想对近在三十丈的这个小阵贸然射出弓箭进行攻击,怕的是宋军将领用这两百多人引诱自己,待到己方的弓箭射出后大队立刻就会趁机冲过来,说不定阵形真会被大队宋军冲动呢。所以,张友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以防被正面的宋军冲动本阵。另外,张友心里还存有更大的疑惑:极目能看到地宋军总共不过一千多不到两千。他们怎么敢在以一对十极为不利的劣势下,列出这种攻击阵型,来与自己一万多大军对抗?其中有什么阴谋?一两千人地援军,这也太少了吧,在双方数十万大军交战锋的战场上,这两千人不啻沧海一粟,一个小浪花不会被冲得无影无踪。不对。宋军肯定在后面或是其他方向还有大军,千万不可大意,先看清形势再说。
令张友没想到,他这样疑神疑鬼的没能立即对护卫队发动攻击,让林强云、陈君华捡了个大便宜,使他们这支小部队几乎没受什么折损就进到扬州城内。也正是那个只有两百多人,在张友看来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疑似作为诱饵,仅能自保的小小阵地,才是对自己战阵有着致命的打击力量。
张友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陈君华的千人冲击阵形上,这时他站于半里外地一个大土台上,看到如此惊人的爆炸弄得心慌肉颤,三架床弩不到一刻时辰被那种古怪的兵器击毁,千多弩兵死伤一地的景象更是让张友暗自心惊。但他还强忍不敢在部下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思,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是直打鼓:“哎哟,没想到宋军还有这样的兵器,离得远能有如此威力,若是近前还不将全部兵卒都送到砧板上任人切割呀。还好,还好,好在刚才没下令出动向宋军攻击,总算有点运气。”
同时,张友也不住地暗自求告:“这里即将暴发大战,如此大的响动应该有人去向大帅禀报了,相信大帅不久就会派兵抄断面前这支宋军的后路。只要我这里能将其阻住,这支宋军肯定会被消灭。希望大帅快点,快点派出援兵,派来的军兵快点到达才好。”
在周围上百亲兵大盾的护卫下,盯着前面不进不退的敌人,似是自语,又似是不屑地说道:“捣的什么鬼,难道这些宋兵以为把路面踏得砰砰响,留在原地高叫喊杀,就能把我们吓倒么?这里有何种计谋,不会做个样子让远在数里外的扬州守军看,借用此法来传信,以提高他们的士气吧?”
扬州大城南面,李蜂头共立有三个营砦,刘全、张友各据一寨,另外在城东南角也有一寨贼兵,同样也是有一万多人。这个寨里的贼兵头目接报,得知有一批一千多人的宋军援兵由运河向城中进发,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两万多对一千多,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呐,这一点宋兵还不是像拣豆般的,让张友、刘全两人不须多时就吃掉?他继续在寨里避寒饮酒,想想又觉得把这轻易可得的功劳让张、刘两人拣去实是不太甘心,自己也应该得些便宜才对。故而也派出两三千人也到寨外,吩咐头目于靠近张友战阵里许外列阵,在差不多的时候插上一腿,喝点别人吃剩的残汤剩饭,也聊胜于无。
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够做出很多事情了,林强云船队上的子母炮开始集中向贼阵射击时,小炮也完全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小沈统领,你是这里官位最高的,是不是……”小炮队地哨长老成得紧。他知道这位才十三岁地局主义弟。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在根据地的名气可说是直追王宝、张承祖他们几员大将。
在细民百姓特别是孩子和女人的心目中,小沈统领属下小孩儿兵地威名可是传遍了四州地面。刚才留心看小孩儿兵设立小炮的动作,一点也不比自己的部下差。就按官位来说。哨长与统领的级别差了四五阶,也太悬殊了,他一点不敢小看这个未成年地孩子,向他试探着询问。
“咳。哨长大哥,你是护卫队的正规军官,这里你才有资格指挥作战。快发令吧,别等到贼兵们发觉不对,向我们这里进攻就惨了。”
沈南松通情达理的话让哨长由衷地感到高兴,对他笑了笑,转身抽出三角红旗喝道:“各小炮准备,瞄准目标――运河边的贼兵战阵……点火发射!”
五十架小炮在陆地上向三十余丈外的目标齐射。威力非同小可。虽然人们能看到飞行并不快的小炮子窠,从天上似一群黑老鸦般扑向贼兵的战阵。它的个头也和子母炮地子窠比小了些许。但五十个寸半大的子窠砸在十来丈方圆地地面上,一爆开就将贼兵炸翻一大片的效果,给站直暴露在这种兵器威力下的贼兵们杀伤可说是毁灭性的。
实际的情况并不止此,小炮发射的速度,也不是要二十多三十息时间才能发射一次的子母炮所能比拟。子母炮地发射,必须先敲开子炮的楔铁,取下射空的子炮壳。再放入并调平装好药弹的子炮,在子炮后部插入楔铁用大木锤将楔铁打紧,调整炮架瞄准目标,确认无误后才能点火发炮。而小炮的发射则完全不必这些手续,只须目测好标的与小炮管轴是同一直线,按远近的距离稠整好小炮管的俯仰角度,再将点燃引线的子窠塞入炮管内就行。射出时仅有不大的声响,也没什么震动,稍加检查就又可再次发射,所需的不过五、六息(十秒左右)的时间,手脚快、动作熟练、配合得好的小炮手,甚至能在二、三息时间内就可以再次射出子窠。
这种近距离大威力、会爆炸的兵器所造成的杀伤力,把张友战阵内的贼兵们惊呆了,全都傻傻在站在原地,看那十余丈方圆大的一地鲜血与尸骸。在他们还没回过神的片刻间,接二连三的又是几阵子窠飞来砸到战阵中。
此时,三十艘战船上的子母炮也发威了,几乎有六成射出的子窠都能击中贼兵的战阵,两两相加的爆炸子窠,所并发出来的威力并非增加一倍那么简单,而是以数倍的杀伤力向人们展示,火药兵器具有无可比拟的傲世风采。而且,这次的炮战,有两发子母炮的子窠竟然不知如何飞到距船队两里多远,张友作为指挥部的土台下,其中一发还是越过土台,在数十匹战马群中炸开,不但炸死炸伤了三匹马,爆炸声还把数十匹贼将的坐骑惊炸了窝,向外狂冲而出。
“快鸣锣,升旗号,下令全军向东城撤……快呀,你们都是死人哪……”这么冷的天气,张友的脸上大汗如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下令冲击宋兵的同时,并没忘记向左右吼叫。
轰隆隆的炮声中,子母炮子窠爆出的朵朵硝烟此起彼伏,炸飞的肢体血肉在战阵中时起时落。最可怕的还是近在三四十丈处射来的小炮,每隔五六息时间就有五十个子窠如黑鸦投林般飞扑而来,一炸就是一二十丈方圆一片,当者非死即伤,好几次的小炮打到同一位置上,把地上的残肢断体撕扯得更加破碎。
夕阳下的血与火显得那么灿烂,夹带了肢体血肉冲空而起的烟尘又是那么的可怖,让人看得心醉神迷又惊心动魄。西天初现身影的几颗星星,打着与将落山太阳一较高下的心思,硬是在夜幕降临前跑出来。它们并不理会这片土地上的死人有多少,只是一味地眨巴着眼睛躲在即将落山的太阳身侧,静静地欣赏这残酷的美景。
由张友部下万余人结成半里多正方的战阵,前阵已经有近小半被轰得一塌糊涂,不知所措的贼兵还没想到向哪个方向走,才能避开这种雷霆万钧的打击。此刻。一旦有撤退地命令传到阵前。上官为他们指出了逃窜地方向,神经已经绷得死紧的贼兵们再不可能保持住队形,不等官长转达命令后组织起有序的后撤,心急的撒开脚丫子就向后跑。饶是经过无数次战争地老兵。一看这种情况也再没法稳住身形,被别人带动也向后跑起来,若是不跑还留在原地,没准会被没头苍蝇般的乱兵撞翻。这种情况下只要倒在地上。那就只能有被踩死一条路,别无他途。
“兵败如山倒。”盯着贼兵战阵不敢稍有疏忽的陈君华吐出一口气,平息了一下紧张得砰砰乱跳的心,小声自语一句后,高举起钢枪大吼:“保持队形,快步向前攻击,杀!”
在张友东边一里外列阵地三千贼兵,原本还高高兴兴地等着。待宋军溃败就抢上前,去拣几只死鸭子。根本没想到张友的兵会被打败。他们的官长也没有一点临战的准备,随手下的贼兵们懒散地或站、或坐、或走动攀谈,哪里有一点阵形,三千人只是成堆聚在一块闲谈罢了。两里外的河边响起轰隆隆的炮声时,这些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也没去理会这种奇怪的爆炸声是怎么来地,只一味地自顾大呼小叫。兴高采烈地讲说稍时是否将死伤宋兵的衣甲录下,搜捡出金银钱财时如何分赃。
等到张友前阵受子母炮、小炮攻击,亲眼看到张友军阵中地人在宋军还没接战,连弓箭都不曾用,就于短短一、二刻时辰内死伤了那么多人,这才有点发慌。主将不在,其他头目也不知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只是留在原地看看情况再说。后来张友的贼兵一溃退,这三千贼兵也立即开始奔逃,不去管张友军的后来如何,先逃回营寨关上营门自保再说口别人会怎样死他们可管不着,让张友的溃兵自求多福去吧。
十万石米面,在以往的任何时候,赵葵也都是不会看在眼里的,虽然长期的战争经验让他知道粮草地重要性,但并没十分在意。即使在知枣阳军时听从孟珙的意见,下令大肆垦荒屯田之时,也仅仅是因为明白“军无食则乱不能战”的道理而赞同的。他从没经历过饿肚子的经验,并不知道连续一两天空肚子是什么滋味。这次的扬州战役,总算让他和哥哥一起,共同尝到了饥饿的味道。那种饥火焚烧,别说提刀持剑与人拼博,就连走路也没几分力气歪歪倒倒的惨像,令赵葵刻骨铭心。直到领受了饥饿的折磨后,他才明白缺少食物的补充,你就是有再多衣物上身,也没法抵御冬天的严寒。对于为什么古人把“饥寒”两字放在一起,而“饥”字又放在“寒”字的前面的道理有了体会。这才对父亲以往所说的有关粮草之事深有同感,这才明白“民无食则反”这道理是说得多么透彻,这才对能得到这十万石粮食感到欣喜万分。
对于这粮草紧缺――可以说已经断了食物――的扬州城来说,有了可以掌控的十万石米面,那就不仅仅是守城的五十余万大宋军民可以多支撑二十多天时间这么简单,这十万石米面还意味着扬州城内的民心所向。
虽然兄长赵范对加了两成价钱收购这十万石的米面并不是很满意,但别人又没在现时即刻度支见钱出去,还不是让制置司衙门占了便宜么。那位“裕福商行”的曾老板一一应该说是曾管事才对,只说是受其东主所托,将这批米面按比市价稍低的价钱赊卖给官府。并言明,其东主吩咐过,这批米面的银钱,可以在剿灭李蜂头贼兵后再行度支,但要按官府自己所定的年息五成,论日结算支付。
是啊,年息五成,官府以“回易”、“市易”名目借出的银钱,不正是按此等利息向各人户收取的么,而且官司府是论月收取,比这位曾管事所提出“论日计息”可厉害多了。别人是开商行做买卖的,其目的自是出本求财,能赚得越多越好,这商行的东主能做到如此克己的地步,算是极好的了。难道说,你还能要求商贾们也会舍去能赚到手的银钱么,哪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今天是大年初三,这个年虽然不像往年般过得红火热闹,但因有了十万石米面在手,倒也让全城的军民都过上了一个饱肚的新春元旦。三天时间了,三城内至今天还没发现一个因冻饿而死的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知,裕福商行,东主是个何等样的人物,有机会的话,本官一定要想法与这种深明大义的商贾结交。”赵葵打从内心深处对对福商行的东主起了好奇,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结识这位商贾。
早餐过后,赵葵约了乃兄到各城去走走,说是在这大过年的时节更不能有丝毫疏忽,应该到去各城头巡视,给守城的官兵们鼓鼓劲,也趁此观察一下城外的贼兵有何举动。
下了蜀岗,走进夹城查看了一遍。这个小小的夹城还算平静,军众也因有了食物恢复了体力,精神不算太坏。
大城的情况稍差些,细民百姓的神态虽然还是面带愁苦和惊容,许多人菜色也照样极重,但与前几天相比较,明显好得多了。无助、失望仍至绝望的神色基本消失,大部分人眼里都浮出些许生气。
兵卒们一一包括厢军在内一一的表现差强人意,大部分都充满胜利的信心。
天,渐渐接近傍晚,赵范、赵葵兄弟走到南城墙上,刚好听到鼓楼上的报时钟撞响了申时正的声音。最后一声钟响方歇,猛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咦,这是怎么回事?”赵葵抬头看了看一片青蓝色的天空,发现头顶上连云都没几条,不禁诧异地向乃兄问道:“何以会在大晴天打雷,怎地我们兄弟遇得上此等怪事?”
“大帅,快看城外东庄仓……”说话间,隐隐的殷雷连声不止,一个亲兵向发声处抬头看去,他的惊叫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南城外两里的东庄仓方向。
浓烟、闪闪的火光入目,加上耳中的滚滚雷声,还有运河上一大溜排成行的黑色烟雾,真让赵范、赵葵兄弟和随行巡视的官吏、将领们有些不知所措。没人能说出这些烟火代表着什么征兆,与扬州城内的数十万军民有何关联。
众人手搭凉棚看了半晌,全是不得要领。赵葵心中猛地一震,大叫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