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多日，在降仙楼小聚的众人自然是要畅饮一番了。只是柳梦生没想到的是，这菜还没上一道，酒就已是喝空三坛了。
“所以二姐家中失窃的究竟是何物？”柳梦生觉来醉意已生，便决定还是先聊一聊，不然再这么喝下去，自己就支撑不住多久了。
“三弟不必在意，不过是一只号角而已，”祝衔枝闻言一笑道。
“这么着急将二姐唤去，就为了一只号角？”柳梦生有些不解。
“嗨，那是家父随身携带之物，好像是先前一位友人所赠，家父很是宝贝，不料这一次走商却是为盗贼所窃，倒是因为这点小事还劳烦大哥一趟，”祝衔枝语气十分轻松，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二妹的事何来劳烦之说，何况此去也未能寻回那失窃之物，”杨叶舟道。
“大哥，不必在意，来，喝酒，”祝衔枝笑着举起酒碗。
“好，”杨叶舟自然不会拒绝，柳梦生见了只得心中暗暗祈求自己别醉倒得太快。
很快，最初订购的一十五坛春碧就被几人喝光了，这可是穆氏酒肆中近三成的储备。
“这名作春碧的酒虽是香溢醇厚，却不醉人，真是罕见的佳酿，”祝衔枝端着喝干的酒碗，似是在品味残留的酒香。
“也就是二姐这般女中英豪喝着不醉了，”柳梦生一面调侃，一面侧目看向旁边已是伏在桌子上说梦话的江晓莺还有醉得不省人事的张月鹿。
“这春碧确实是好酒，只可惜到今日才发现降仙楼对面的小馆藏有如此佳酿，恨不能早日痛饮一番啊，”杨叶舟也十分认同这春碧之醇香。
“大哥，这酒早些时日也喝不到的，降仙楼对面的酒肆实则才开张不久，”柳梦生笑道。
“看三弟与魏兄弟似乎与那酒肆十分相熟呀，难不成已经去过多次了？”祝衔枝侧目看来，似是在埋怨柳梦生独自欢饮。
“难道二姐就没发现那酒肆是临安穆氏所开的嘛？”柳梦生见了连忙反问。
“哎呀，难怪我看那跑堂的萧小哥十分眼熟，”祝衔枝恍然大悟道。
“莫非这春碧也是那安姑娘的手艺？”杨叶舟闻言也是神色一峻。www.youxs.org
“无错，确是安姑娘的佳作，”柳梦生有些意外大哥居然会记得安雨初，心中暗暗猜测莫不是因为能酿出好酒的缘故。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祝衔枝低眼看着自己手中的空碗感慨地说道，“这安姑娘人生得美，酿酒的手艺又如此了得，真不知便宜哪家的傻小子了？”
“二姐这话可别在萧兄面前说啊，人家安姑娘还没嫁人呢，”柳梦生笑道。
“三弟，既然那酒肆是熟识之人所开，不如干脆转去那里小酌一番，免得魏良来去辛苦，也好坐下来同饮，”杨叶舟提议道。
“大哥所言极是，也不知安姑娘新研究出来的雪泡梅花酒还有没有了，”柳梦生虽然觉得大哥口中的小酌必定不是真的小酌，但在穆氏的小店里几人应会更加放松。
“你们呀，也不想想江妹子该怎么办？”祝衔枝笑着伸手点了点江晓莺的脸颊，却见她仅是嘟了嘟嘴睡得正香。
“那我先去问这降仙楼的店家要些醒酒的吃食去，”柳梦生笑着起身，便向屋外转去。
柳梦生自然也是想趁此透透风，醒醒酒，不然要是转去穆氏小店中没喝几碗就醉倒了，那就太亏了。
“至此，那史记虽是被删减颇多，但太史公的著作也总算是得传于世，流芳千古。”
此时楼下的评书也至尾声，那说书人扶尺一下便倏然合扇，满座宾客无不鼓掌喝彩。柳梦生听来心里五味杂陈，方才虽与张月鹿一番对论，但仍觉未能道尽心中所想，史书多以统治者的视角书写，自然不会留存多少于当朝不利的言论，加之后世解读或有偏颇谬误，也不知其中有几分是真。
就如太史公的史记，若非其外孙杨恽记忆非凡，只怕这一巨著便会就此埋没，然传播于世的史记实则也是汉室下诏删去十余万言的残本，那杨恽也因桀骜不驯似其外祖而被处死。
然柳梦生概览后世史籍，对于穷兵黩武、沉溺长生的汉武多是歌其功隐其恶，而对当时深受其害的黎元百姓却是一笔带过，而那轮台诏后的改革也不过是为巩固其统治，从未惠及民众，可怜为其守土是黎元，为其攘夷是黎元，为其所害亦是黎元。也是因此，柳梦生对于汉武的印象多是厌恶。
思量间，柳梦生不觉自出了包间房门的时候就走错了方向，回神之时已是站在一间陌生的房间之前。
与其说是房间，这里倒不如说是建在楼中的一座典雅的亭子，层层纱幔垂下，亭中灯火葳蕤，其间光景却也看不真切。亭台四周种了无数草木，似因花期已过的缘故，离离叶间少了几朵娇艳，醉意尚浓的柳梦生也辨不出是何种花卉。
即便如此，却也能觉出此地之幽静，彷如远离世间尘嚣一般。
“果真雅致，”柳梦生心想这就是江晓莺口中那最为隐秘的房间了，但见纱帐灯影摇晃，便知其中尚有客人，于是柳梦生便也只得折返回去，以免扰人雅兴。
正欲回转之时，忽觉一阵微凉拂面，纱幔飘动，亭中倩影依约。
楼中缘何有风？柳梦生不由一怔，恍惚间，却听亭中之人徐徐吟词。
词曰：
吟风漱月清寒溢，
枕翠流烟星阙寂。
客天地，寄晨夕，
旧籍闲翻松麝苾。
古今书，功过迹，
只叹丹心成碧，
落墨长歌当泣，
千秋我执笔。
——词牌《应天长》
“好一句千秋我执笔！”柳梦生听罢不由赞叹，尤其最后一句之气魄，当真堪比太史公毅然著史记的那般决绝。
只是下一刻，柳梦生细品上阙，眼前却是恍然浮现一段烟月光景，遂又觉来此人声音颇为熟悉。
莫不是梦中取走残镜之人？
柳梦生大惊，醉意全然无踪。
“仙子且慢！”柳梦生匆匆闯入纱帐，然而亭中已无人影，唯有一册书静静地平放在书案之上。
见此，柳梦生立刻散出气息，却发现亭中之人早已不知所踪。
柳梦生信手拿起书案上的那一册书籍，见其封面上书着“九华录”三个字，墨迹未干。
不明所以的柳梦生信手翻开书籍，只见这一页上仅是书着一行字。
“断却天地供神佛，从此世间无仙魔。”
柳梦生缓缓念出书中所写，字句间的气魄令他不由浑身一震。
“这是哪家的公子误入闺帐啦？”亭外一人悠悠扬声问道，言语间饱含戏谑之意。
柳梦生猛然抬头，只见亭外一道婀娜身影缓缓踱步而来，遂心中暗道不妙，然而低眼却见方才书页上那一行字竟然消失了。
“是我看错了吗？”柳梦生愕然。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