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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样的念想,他缓缓地拿起了手中的刀,然后在所有人的屏息凝视当中,重重地往下一挥。
“前进!”
他后面的亲信武士们就在同一刻整队,然后呼喝自己领下的部队向前进发。
和藩主亲自率领的精锐近侍不同,打头阵的这些部队都是后面才从萨摩藩内召集的足轻,有些甚至不久之前还是农民,所以他们的训练和装备当然无法和精锐相提并论,就连武器也十分繁杂。
除了已经老旧的铁炮和长枪长矛以及弓箭之外,甚至还有许多人拿着已经早早就从战争中消失的薙刀。不过虽然实战当中未必有用,不过这些长柄的薙刀长达七尺有余,倒是可以对延冈藩的那些藩兵们起到足够的威慑作用。
在武士们的带领下,黑压压的一大群人绕过了田埂,沿着四处分散的小路进入了延冈藩的境内,等到前阵行进之后,周璞随着岛津忠恒下了马,然后带着精锐的本队押后进发。
天空已经越来越白了,金黄色的光刺,也从苍穹当中直落到了地面,给这支早有准备的大军添上了几分迷离的色彩。
很快,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些准备早起干农活的农夫,他们在看到这支沉默当中行军的大军之后,都十分害怕地惊呼了起来,然后疯狂地向后逃窜,岛津军势也没有为他们而改变行军的步伐,依旧以维持着军势的行动速度向前碾压过去。
延冈藩并不大,这些四散奔逃的农民很快就将萨摩藩进兵的消息一路传到了藩城内,藩主有马直纯大惊失色。
他为了支援本家和长崎城内的幕府官员,已经将自己藩内集结起来的一部分兵力派过去协助他们抵抗大汉军队的进攻了,现在藩内留守着的不过是一些老弱兵士而已,就算困守在藩城内,恐怕也难以抵挡萨摩藩的攻势。
再说了,一个五万石的小藩,就算之前没有派兵出去,他们集结起来的军势怎么可能是萨摩藩军的对手?
焦头烂额之下,有马直纯只得先派人去久留米藩的有马家本家通知这个消息,请求他们尽快派援兵过来抵挡萨摩藩的进攻,一边抓紧调集现在所有能够调集的军队和粮食,困守到藩城内,另外他还派出了使者,想要对岛津忠恒晓以利害。
他此时当然不知道岛津忠恒已经和大汉暗地里联手的消息,只以为岛津忠恒是眼见大汉军队进攻九州,幕府自顾不暇,所以想要趁乱来找自己寻仇,顺便扩张领地。
所以他让使者告诉岛津忠恒,眼下大汉正在进攻九州,大家唇亡齿寒,应该同仇敌忾共同抗击大汉军队,不应该忘记自己同为日本人的身份。另外,幕府的军力如此之强,大汉迟早会被赶走,到时候秋后算账岛津一族又该如何自处?所以他恳请岛津忠恒先退兵,并且愿意对自己之前的不敬而道歉,并且保证以后绝不再犯,也不会将岛津一族今天的事情上报出去。
他使者的苦口婆心,不仅没有打动岛津忠恒,反而惹得他哈哈大笑。他一脚踢开了使者,让使者带回他的条件回到了藩城内——只要有马直纯本人自尽,并且打开城门献出藩内的图册,他就可以放过有马家的其他亲族,并且保证不会侵犯藩内的武士和平民。
这个条件倒是真的,岛津家战后是打算把这里变成自己的领地的,他们怎么可能把延冈藩破坏一番?
这个条件有马直纯当然不会接受了,他听到了使者的通报之后气得双目通红,马上就决定要决战到底。他紧闭了藩城的城门,然后自己和周围的侍从也全副武装,准备抵抗到底。
很快岛津家的军势就将小小的藩城团团包围住了,这时候天已经大亮。岛津忠恒在城外勘察了一下城内的防御之后,很快就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延冈藩的人力财力有限,所以藩城的工事都修建得十分简陋,所谓城墙也只不过是垒起来的一些土堆而已,在嚎叫着前赴后继往上冲的萨摩藩将士面前,这些简陋的工事起不了多少防御的作用,上面的藩兵很快就溃退四散,打到了藩城内的天守阁外。
守卫天守阁的是藩主及其手下精锐的武士们,他们的士气和装备要好得多,所以抵抗有些激烈。岛津忠恒骑着马在天守阁下逡巡,拿着大汉进口的望远镜不住地观望其中的防御,同时还不停地催促着自己的部下尽快进攻。
在岛津忠恒的催促下,这些萨摩藩的藩兵不要命地往前天守阁涌去,纵使守军一直都在勉力抵御,奈何人数实在差了太多,然后装备也不如人,在经过了一番血战之后,天守阁最终还是被攻陷了,而藩主有马直纯本人,则和自己的亲信侍从们一起死在了乱兵当中。
天守阁的陷落,标志着岛津家第一步的进兵计划圆满完成,岛津忠恒下令所部先在藩城休整,然后准备下一步的进兵。
而在岛津忠恒向北部的延冈藩进兵的时候,已经在博多湾登陆成功的大汉军队也开始蠢蠢欲动。
从登陆成功的当天下午起,运输船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向九州运输物资,原本这些物资是从大汉集结起来的,存放到了釜山沿岸的港口仓库当中,因为早就做好了应对的计划,所以仓库的物资调运也十分流畅,一点都没有间断。
因为担心入夜之后对作战不利,所以博多湾的登陆部队在扩大并且巩固了登陆场之后就不再进攻,转而专心防卫登陆场,协助物资的运输,虽然零星有内陆的藩军开枪射箭,但是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实际上的阻碍,物资的运输同样十分流畅。
到了第二天早上,上岸的军队已经接近两千人,而且经过一小段时间的休息,他们已经恢复了精神,跃跃欲试一心想要再为国家立下更大的功勋。
这些军队都是直属于统帅赵松的辽东团,他们的团长毕肃一大早就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面起来了,拿起了望远镜观察远处的情势。
对面是一片空旷的野地,只有稀疏的绿草,然后是一堵矮墙横亘在他的视线当中,在矮墙之后,幽深的昏暗当中,看不到多少人影。
在几百年前,为了防范元朝军队的进攻,在镰仓幕府的执权北条氏的命令下,博多湾当地的守军开始建设各种防御工事,土墙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工事之一。在元朝军队的第二次渡海进攻当中,幕府军队通过矮墙抵御住了元军的几次冲击,一直都让他们无法取得重大战果,并且撑到了台风的到来,迫使元军将领在台风之下受到重大损失之后,不得不选择溃逃,而元军剩下的部队在统帅逃离前线之后,也马上军心涣散,最后被幕府军队击破,全军覆灭。
几百年过去之后,当面幕府为了抵御元军而建设起来的工事大多数已经在时间的冲刷下变成了残迹,不再能够起到防御作用。而在接到了幕府通知之后,首当其冲的福冈藩也很快想起了当年的经验,于是趁着这几天时间,在博多湾内构筑了一些矮墙和壕沟工事。
不同于当年有几年时间可用的镰仓幕府,现在他们的时间只有几天,而且人力匮乏的福冈藩也无法和当年可以调用整个九州人力物力的镰仓幕府可比,所以这些工事都修得十分简陋。同时,考虑到大汉的海军太过于强势,炮火犀利,所以这些工事有意被建设到了博多湾内的纵深处,无法阻止大汉军队的直接登陆。
“团正从早上起一直都在观察对面呢……是有什么想法呢?”就在时间即将来到中午的时候,阳光已经变得十分热烈的时候,一位军官走到了毕肃的旁边低声问。
这位军官身材不高,而且态度温和,说话的腔调也十分谦和,和一般的军士并不相同。并且,相比身形高大结实的毕肃,他倒显得像是个书生。
他是本团的参议军官黄昌国,是徐淮人士,之前因为家里曾是小地主家庭的缘故,曾经读过几年私塾,粗通文墨。后来在明末的天下大乱当中,家道中落,于是后来选择从军,成为赵家军的一员。因为熟习文字的缘故,他很快就脱颖而出,被军队编入到了参议军官的行列,经过了培训之后,负责筹划军略、襄赞指挥。多年从军之后,他成为了赵松麾下的亲信参议官之一,在辽东军也算是立下了不少功劳,所以这次在赵松的特别要求下,他被派到了日本,有传言说上头对他十分看好,在此战打完之后很可能就要给他升职,并且还要封爵,正式让他踏入到勋贵的行列当中。
他平素就是一个十分随和,不怎么讲究上下尊卑的人,再加上因为徐淮出身、上司青眼有加的缘故,所以仕途一路青云直上,养成了一个颇为诙谐的性格,和谁都能开开玩笑,在辽东军内的人缘也十分不错。
因为和毕肃是故交,之前就有交情,所以他跟贵为团正的毕肃搭话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倒像是在开玩笑。
“我是在看看敌军的虚实。我军已经登陆这么久了,他们一直都没有什么大动作,倒是让人有些生疑。”虽然黄昌国名义上是自己的属下,但是毕肃对他并不轻慢。“昨天和他们交手了一番,胜得那么轻松,但是我觉得接下来未必还会有之前那么顺利,所以还是需要小心应对才是。”
“团正明明是日理万机的统帅官,倒做了我们这些参议官的活,还要四处观察,真让我等惭愧啊!”仿佛是开玩笑一样,黄昌国微微笑了起来,“不过团正也不用担心,我们事前就已经详细讨论过了,现在我们所面临的敌人无非是福冈藩一藩而已,他们不过是九州一隅,而且因为幕府多年各种政策的压制的缘故,武备十分松弛,并不足以畏惧。昨天他们和我们交手过的那一次溃败,也不是想要示弱、诱我们深入,而是因为他们原本就只有这样的一点实力,无法阻止我们登陆,团正还请放心吧。现在团正最好休息一下,敌阵由我们来观察就好了,团正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敌人强不强,靠猜是没用的,打过了才知道。”然而,毕肃却摇了摇头,没有采纳黄昌国的意见,“昨天那一次交手,不过是互相试探了而已,虽然给他们带来了一些伤亡,但是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撤了回去,并没有伤筋动骨,现在敌军的主力应该还在墙后面窥探着我们。”
“就跟我们一样。”黄昌国点了点头,“这倒也没什么吧?我们兵精粮足,武器也强过他们,后方有战舰支援,这里已经是固若金汤了,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打乱我们的部署的。”
“安心呆在这里就好了吗?难道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呆呆站着什么都不做,就是我们大汉军队的作风吗?”毕肃不以为然,然后突然拿着望远镜往前重重一挥,“不,我们不能就这样站着等着敌人从容部署,我们要去打他们,要让他们无法占据主动——大汉军队,绝不能让敌军占据主动,不然我们不成了军内的笑话?”
按照原本的计划,在博多湾登陆之后,登陆的军队要防备敌军有可能的偷袭和反击,巩固住登陆场,给大军保住一个后续的兵员和运输的场地,并且吸引长崎幕府军的支援,为后续的作战创造良好的条件。
而大汉军队的主力,则掉头南下,去袭取长崎地区,并且一路向内陆进军,尽快歼灭九州岛上的幕府军主力,然后肃清残余敌对势力,将九州收入到囊中。
按照计划,博多湾的大汉军队应该今天修整,明天才是试探性地进攻正面敌人的时候——到了明天,长崎地区大汉军队的作战顺利与否就应该有消息传达过来了,到时候视情况来决定博多湾部队是独自北上切断九州岛和本州岛的联系;还是南下策应,支援其他部队对长崎地区的进攻。
可是毕肃现在这话,显然是和这个计划有违背之处的,眼下长崎那边虽然有消息说作战还算顺利,但是并没有传来赵帅新的进军命令,北上和南下还没有定论,如果贸然进攻的话,很有可能和赵帅的计划相抵触。
正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黄昌国有些迟疑了。“团正……这恐怕有点不好吧?这和赵帅的指令有些不大相符。”
“这是我作为团正的判断。”毕肃镇定地回答,“大军在外,最忌讳的就是拘泥于之前的作战计划,不知道因为局面的变化而变通,做不到临机应变还打什么仗?我现在是团正,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我理应照现在的局面来考虑我们之后的战略。长崎那边虽然还没有传来赵帅的命令,但是至少现在传过来的消息也是说一片顺利,既然一片顺利,那那边暂时就用不着我们策应,我们何苦还在这里静静等待,什么都不做?我们现在就是应该趁着敌军还在集结,马上进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团正说的倒是也有道理,可是……”黄昌国还是有些犹豫。
“黄参议,别忘了……我们是辽东军,是大汉第一军啊!现在别的团的弟兄们正在长崎吃肉,我们却在这里闲着,等着给人打下手,这传回去你让辽东军的弟兄们怎么看?又让天下人怎么看?”毕肃突然打断了黄昌国的话,“我没有怪赵帅的安排,赵帅是一军之主帅,他不能有偏私,至少表面上不能偏私,相反有什么好的立功机会他还要先摆给其他两个团的弟兄们。但是我们不能只忍受这样的结果啊?我们得一刀一枪打出来,给自己立功,给辽东军挣出面子来!你想想,等待长崎打完,然后策应他们,和我们现在主动出击,打崩面前之敌并且一路进军击溃敌人,这两个结果,哪个对我们来说更好?”
当说到了辽东军的地步上的时候,黄昌国终于也明白了毕肃的用意。
是啊,随着辽东战事的逐渐平定,辽东军的功勋已经达到了顶点,但是危机也骤然出现了,因为没有大仗可打,所以辽东军现在的功勋再也比不上其他各军了,现在军内上上下下都有些焦灼感,盼着找到机会好好表现表现,让辽东军新一代的将领有机会挤上去,不至于让辽东军的地位旁落。
现在征伐日本正是辽东军盼了很久的好机会,毕肃又怎么可能甘心给其他两个团的人打下手?一旦判断博多湾这边面对的压力不大,他就打着要直接进军好好表现辽东军精锐武力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