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佳人已逝,在下也不便叨扰了,就此告辞了。”
杭清川与在场的人几乎都不是特别熟悉,他跟着他们来到无忧城,目的也只是为了送一送那曾经倾慕的女子最后一程。
现在,那人随风而逝,连最后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无墓无碑,令人找不到凭吊的地方,但又能感觉她无处不在。
“杭少侠,你今日相助之情,若问记下了,如果以后你有什么困难之处用得上在下的,尽管来无忧城找我,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演武场上,他挺身而出与独孤鹰扬抗衡着,因为他的掣肘,吸引了楚思柔最大的帮手,才让他们可以更顺利地把人带走。哪怕他没有能够减轻别人对楚思晴的伤害,但是作为一个泛泛之交,他所做的完全超过了他与她之间所拥有的情义的分量。
“前辈言重了,清川所做之事都只遵照本心,出于本意,别无他想。何况,我与独孤鹰扬本就有恩怨未了,说是出手相助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罢了。”杭清川向若问拘礼,向他及沐子歌等人拜别,“这江湖烽烟再起,只可惜清川已无心恋战,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他走得潇洒,却也有过一闪而过的留恋。他能够预感到未来还有一场浩劫要起,而他已无心无力。
他无心江湖纷扰,可是家仇仍记在心间,迟早要与独孤鹰扬一决生死。他留恋的是这片祥和土地上的安宁,那何曾不是他一直向往的净土。
他有些羡慕小梦了:“你倒好了,可以一直偷懒了……”
带着对斯人的缅怀和对未来的无望,杭清川渐行渐远。
“时候不早了,诸位随我进城吧。”沐子歌邀众人在无忧城留宿。
越兴尘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随着他们一起去了。他还有一些嘱托要交待给越无尘,所以他没办法如杭清川一般立刻辞行,尽管他也不想再惹上所谓的江湖风波。
他的心,同样倦怠了。
“子歌,你们回来了……”慕儿提心吊胆了数日,可算将他们安全地盼回来了。
她没有问楚思晴的下落,因为从众人哀伤的深情还有城外那一片燃起的大火之中,她就已经得到的答案。
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肿肿的,精致的妆容都已经晕开了,样子分外憔悴。
“嗯……”沐子歌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慰着她,“她走得很安详,在问儿的怀中,没有遗憾。”
慕儿点点头,她替楚思晴感到幸福,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靠在沐子歌的怀中默默地哭泣着,眼泪流淌不止,她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其他人见此情境,也不免被带动得悲从中来,纷纷散去,独自祭奠。
越无尘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他枯坐在小池塘畔,看着一池自在游动的红色鲤鱼,真想成为它们其中的一员。
同一个地方,同楚思晴坐在一起的场景他仍历历在目,而今,独留他一人而已。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都还没有开始弹下眼泪,就已经泪尽了。
从伤心处,痛到了极点,就彻底麻木了。
到底是谁造成了这最后的结果?
“三弟,节哀。”越兴尘一直跟着他,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眼中的越无尘是个至情至圣的人,尤其是遇到了一个他真心喜欢的女孩子,在他还没有能够感受到爱带给他的幸福之前,他就先体味了一把真正的死别,是真切的痛,痛在心上。
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直插进心脏,拔都拔不出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与他的姓氏脱不开干系。
“二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够成为绝世高手?”越无尘冷漠的态度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二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办法有,而且非常简单,只是对于越无尘来说,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越兴尘道:“习武需要一个好的基础,你少时打下的根基不稳,只怕现在,要从头开始了。但是,只要你肯学,下苦工,终有一日也会有所成就的。”
有所成就,仅此而已,距离越无尘想要成为的绝顶高手,差得很远很远。
他们现在都是小有成就,但是能称得上高手的并不多。
越无尘道:“需要多久?”
越兴尘道:“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更长的,只怕耗尽一生都未必能够有所突破,就看你的悟性如何了。”
越无尘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越兴尘道:“你想做什么?”
他根本是多此一问。
越无尘目眦尽裂,充血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恨与不满:“报仇!”
完全丧失了他原本的从容优雅,颓废之余就只有恨,恨自己,更恨那些带给她伤害的人。
越兴尘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三弟最终会走向这样一个极端。对于一个一直在抗争却从来没有成功过的人,对于一个从小就被宠爱并没有在真的意义上遭受过任何打击的人,一个始终活在幻想的生活里没有经历过真正凶险的人,一旦遭受精神上的重创,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一蹶不振,从此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这种与一个等死的人无异;另一种就是彻底被激发出欲望,要与生活对抗到底。
目前看来,越无尘在向后者倾斜。
“报仇?找谁报仇呢?”
在那些仇人里,还有他们的亲人。
越无尘道:“所有有份害她的人,我都要让他们一一陪葬!”
越兴尘道:“那你又知道那些人都是谁吗?”
越无尘被困在房中,根本就不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件都不知道。
越无尘道:“至少我知道越冥尘首当其冲!”
竹林里越冥尘对小梦做的事,越无尘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忘。那样强烈的冲击,让他恨死了他的这位亲生大哥。
越兴尘道:“但是你不要忘了,他是我们的大哥,你真的能下得去手?”
越无尘早就不承认这个哥哥了:“我没有这样的大哥!他能够在父亲面前颠倒黑白,能够将你打成重伤,能够当着我的面凌辱我心爱的女人,这样的人,配做我们的大哥吗?他有真心把我们当兄弟吗?从小到大,他对你使了多少绊子,挖了多少陷阱,你还数得清吗?难道你不恨吗?”
数不清,真的数不清。
越兴尘从小到大遭到的不公平的对待,遭受到的欺辱,实在是多得数不胜数。
到了最后,所有的不公都凝结在了他脸上的那一道疤痕上,成了伴随他一生的记忆。
他恨吗?
他真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