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洛儿见李峻答应了下来,欢喜地说道:“既然如此,属下想告假几日,返回青城山与家里人商谈一下。”
李峻笑道:“去吧,你也有日子没与家人见面了,若是族中还有子弟想要出来做事,你就一并带回来,咱们酌情而定。”
“另外,我府中有一张名贵的瑶琴,是交州那边刚送过来的。”李峻笑望着范洛儿,继续道:“听说令尊善琴技,你走的时候,替我将瑶琴带给令尊,算作我的一点心意吧。”
范洛儿微蹙了一下眉头,眼眶略有湿润地望着李峻。
李峻笑道:“我听说令尊的伤好了许多,可这个伤毕竟与我有些关系,你既然在我的身边做事,我不能让你为难呀!”
终于,少女眼中的泪珠流了下来,却也是笑如灿花地问道:“那...这算是道歉吗?”
“嗯...”李峻点头道:“算的,这是我对你表示的歉意。”
当初,范洛儿为了能听到李峻的一句道歉,不惜与李峻反目,可即便如此,李峻也从未对范贲的受伤表示过歉意。
眼下,李峻说出了道歉的话,还要送名贵的瑶琴给范贲,这份迟来的歉意让范洛儿有些伤感,更多的却是满足。
对于李峻来说,一句道歉的话并不难说出口。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大家也成为了朋友,是非曲直都不重要了。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可取的利益关系。
因此,李峻满足了范洛儿的自尊心,也向范家表达了最大的善意。
这时,郭诵与李秀、周靖走进了小院。
范洛儿见状,赶忙捧稳手中的香瓜,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与进院的三人打着招呼。
“哎,范校尉,这是送给我们尝鲜的吗?”郭诵望着范洛儿怀里的香瓜,好奇地问道。
范洛儿摇头笑道:“郭将军,这个香瓜是大将军赏给我们军情司的,您若是想吃的话,还是向大将军讨要吧!”
说着,范洛儿望向李秀,笑道:“秀姐姐,我先留着香瓜,等你回去的时候与大家一起吃。”
李秀一摆手,笑道:“别等我了,李二郎这里一定还有呢,我就在这里吃,我的那份留给你们了。”
李峻无奈地苦笑道:“一个破香瓜,说得好像咱们吃不起似的,怎么说这里也是西府衙门啊!”
说着,李峻转头喊道:“老杜,让人拿上钱袋子,去田里多买几个回来,给各个院子都分一个。”
李峻的一番牢骚话,让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大院内的一处竹亭中,李峻几人正坐在亭子里的竹地板上,大家一边吃着清凉爽口的香瓜,一边商讨着当下的时局。
“司马颖也算是个人物,听说一直到战死都没有胆怯半分,有些可惜了。”郭诵擦了擦嘴角的汁水,感慨地说了一句。
周靖赞同地点了点头,苦笑道:“没有办法呀!咱们是鞭长莫及,他也是过于固执了,大将军曾劝他退回荆州,可他就是不听呀!”
李峻轻笑了一声,叹气道:“唉,他给我的回信中,说洛阳城是大晋的皇城,他是大晋的王子,也是他让天下有了如此的祸事,所以不能再退了,也不想再逃了。”
李峻苦笑地继续道:“另外,我也能猜出司马颖的心思,他当年抛弃了母亲成都太妃和自己的乐王妃,让两个至亲之人惨死在张方的手中。”
说着,李峻将手中的香瓜放到地板上,感慨道:“这件事情就像大石一样压在他的心上,我觉得司马颖可能是撑不住了,所以也就不再逃了。”
“他应该还有个小儿子在江陵。”李峻转头对郭诵道:“让王瑚把那母子二人送到梁州来,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也算是咱们对得起司马颖了。”
周靖叹息了一声,继而又开口道:“大将军,军情司的简报上说,石勒军在攻占河东郡的时候,劫掠了蒲阪一带依附刘曜的氐族人,想必应该会引起刘曜的不满。”
“嗯,很有可能,刘曜与石勒的冲突必然会发生,只是爆发时间的早晚而已。”
李峻点了点头,继续道:“汉国的根基不稳,而当下的石勒又是一家独大,他早已不听汉国皇帝的号令,一旦汉国朝廷有变,石勒必定会另扯大旗。”
李秀咬了一口香瓜,问道:“如果他们两个交手,咱们是不是就可以攻取秦雍二州了?可一旦咱们动了手,刘曜和石勒会不会修好,转过头来打咱们呀?”
李峻将身上的手巾递给李秀,示意她擦一下嘴角,点头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所以咱们不能急于动手,要等他们拼了命的时候,才是最佳的时机。”
这时,一名文人打扮的官吏途径竹亭,李峻招手唤道:“妹夫,过来吃块香瓜再去忙。”
官吏正是宋雉的夫君顾扬,当下在李峻的身边任西府主簿一职。
顾扬听到李峻的招唤,赶忙快步地走进竹亭,向在座的诸位见礼后,拘谨地跪坐在竹地板上。
“卑职谢过大将军的赏赐。”顾扬恭敬地接过李峻递来的香瓜,小心地吃了起来。
李峻见状,无奈地笑了笑。
随后,他对顾扬吩咐道:“妹夫,我院子里的大瓮中还有冰好的香瓜,你等下自己去拿一个送回家,让妻妹和家人也都尝一尝。”
当下,这原本产于西域的香瓜在中原不是稀罕物,而且种植的技术也已经趋于成熟,西北地区就产有香瓜。
不过,由于香瓜的产量不高,而且又不能作为活命的口粮,再加上眼下的战乱不止,已经很少有人会去种植,从而导致香瓜成为专供贵族们享受的一种奢侈水果。
今年,梁州开辟了一片农田种植香瓜,获得了不错的收成,但毕竟产量还是不高,无法让这一水果走进寻常的百姓家。
李峻可以多买一些香瓜,那是因为李府有财力,也是他有这个权利。
然而,顾扬只是一名寻常的官吏,家中原本就贫苦,没有多少钱财的累积,即便是宋袆补贴了不少钱物给妹妹宋雉,顾家也不敢大手地去买这样的瓜果来食用。
顾扬刚想说些感激之言,听李峻吩咐道:“顾主簿,你去告知穆田曹一声,请他多准备一些新鲜的瓜果,我要送给长安城里的刘曜。”
李峻与刘曜之间没有从属的关系,也就不存在奉供的说法。之所以要送些奢侈的瓜果给刘曜,李峻只是想将目前这虚假的关系装得更牢固。
听到李峻有所吩咐,顾扬赶忙几口吃完了手中的香瓜,起身便想要请辞离开。
李峻苦笑道:“急什么呀!你先取了香瓜送回家,再去通知穆田曹。”
等到顾扬离开,周靖笑道:“大将军,顾主簿的才学不错,就是人有些呆板,过于小心翼翼了。”
李秀望着顾扬的背影,感慨道:“唉,我觉得顾扬的小心翼翼是真的,却也不是呆板,他是得了妻家的福荫才有了今日,心中难免会有些自卑,做起事情必然要瞻前顾后了。”
“是呀,我也觉得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李峻表示赞同,却也是摇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过分地在意这个机会的来源,而是应该想着如何去把握好这个机会,让它真正成为改变自己的助力。”
“得到女人的帮助又不丢人,更何况是自己的妻子呢!”李峻说着,冲李秀笑道:“还记得当年吗?我就是依仗你的五千南夷军才杀了衙博和吴畿,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可丢人的。”
李秀听着李峻的话,也不由地忆起了往事,直白地感慨道:“当年,在李家庄的门前,我都认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心里还不停地埋怨你不懂用兵之法呢。”
李峻毫不避讳地拉过李秀的手,点头道:“当年若没有夫人的鼎力相助,二郎恐怕就要死在平阳了。”
“别瞎说,什么死不死的。”
李秀蹙眉埋怨了一句,随后又狡黠地一笑,侧眼望着李峻道:“所以嘛!你要感激我的,不能欺负我,否则我真会揍你的。”
当下,竹亭中并没有外人,大家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也很随意。
“哈哈哈...”李峻大笑了起来,故意地靠近李秀。
三位夫人中,李秀的性子有些憨直,李峻总喜欢与她说笑玩闹,也更愿意骄纵着李秀,将这份夫妇的情爱演化出些许的兄妹情感。
“李二郎,离本将军远一点,免得我伤到你。”李秀笑着推了李峻一下,口中不停地威胁着。
李峻坐了回去,指了指郭诵与周靖,玩笑道:“有冠军将军和军曹司马在,靖远将军难道要谋反吗?竟敢威胁本大将军!”
郭周二人笑着连连摆手,郭诵更是笑着怂恿道:“三夫人,你出手之前千万要告知我们一声,大家都有军务要忙,到时必然会远离李二郎。”
李秀闻言,拍手大笑道:“看看吧,李二郎,连你亲外甥都不保你,等哪天我不高兴了,非揍你一顿不可。”
李峻笑着拍了郭诵一巴掌,可心中却有了几分狐疑。
莫非是刚才李秀看到了范洛儿的流泪?心中有了不自在?
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么敏感了?
说笑了几句,李峻对郭诵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咱们今日就到江霸那里,我要去看看定武堂的学员和新兵。”
梁州的定武堂在汉中郡的西乡县,镇武将军江霸的兵马驻扎在西乡,负责汉中郡以及子午道的安防。
“秀儿,督府里边有没有要事呀?”
李峻望着李秀,轻声地问道:“若是没有的话,陪我去一趟西乡,去看看咱们西府军的后备力量,新调过来的南夷军也在那边受训,你也该去看看他们了。”
“嗯,好吧,我跟你一起去。”李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往日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