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龙渠忍气吞声许久的万数民工将顺昭帝当做解脱的微渺希望,先有几个胆大的出头陈述冤情,其他民工继相共情,悲愤的情绪犹如燎原之火,一把烧尽九龙渠。
秩序朝着崩溃的方向持续发酵,拦着民工的府兵都难以有效遏制,大家都想得到一个交代,借以宽慰他们大半年来的凄惨遭遇。
殷婳立于众使节之首,双手抄在月牙白袖子里,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席安陪在她旁边,眉头拧成死结,惯爱嬉皮笑脸的他此时也万分肃穆严峻。
百木舍生换来死人坑的现世,天理昭昭,犯罪者必然会被揭露,他们终将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殷婳等吵闹声落下去才看向顺昭帝,“这就是你们北晋所谓的兼济天下?”
那些准备跟北晋缔结盟约的异国使节看到死人坑的惨象,不由得陷入沉思,开始动摇最初的念想。
顺昭帝太想拿捏殷婳了,以至于偷鸡不成蚀把米,失去的不只是京兆尹海明远,还有他辛苦维持的大国形象,事到临头他只能尽可能挽回损失,把罪责全部推卸到康盛身上,“朕错信康盛,若朕能改派他人,九龙渠就不会出现死人坑,是朕用人不淑。”
殷婳暗自冷笑,面相恬淡自持,死人坑一事撼动不了顺昭帝,但她能斩断他一条得力臂膀。
康盛私下确实荒淫无道,可论起在权谋斗争的棋子作用,他一人干系着四大家,作用不可小觑,顺昭帝正是利用他制衡衡都四大家的权势,视康盛为定军棋,极为重要。
殷婳离开衡都前的目标就是康盛,只要打破顺昭帝与四大家维系的平衡,届时衡都内乱,顺昭帝自顾不暇,南疆便能获得一段相对平静的发展时机。
陈匕石在衡都掌握的门阀消息很可靠,不枉她当年千挑万选将他挑出来送到衡都掌管暗桩组织。
如今她的计划只进行到一半,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民工闹得太厉害,顺昭帝不得已给出交代,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严惩康盛一党,并对每位民工做出相应补偿。
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实际上做起来只怕是另一回事了。
殷婳看破不戳破,抬手指了指死人坑,“圣人是不是要好生安葬这些枉死的魂灵?”
顺昭帝一刻都不想在九龙渠待着,皱眉说,“这是自然,陈匕石听命。”
陈匕石叉手候命。
顺昭帝说,“你今日就派人把尸体抬出去安葬,两日之内务必办妥,把死人坑埋了,看着就晦气!”
陈匕石把头埋低,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殷婳心想,这汉子一定在偷偷憋笑。
“臣领命。”陈匕石声音平稳。
顺昭帝举手揉揉眉心,“都散了吧,朕有些累了。”
殷婳问,“那本殿的侍卫该如何处置?”
她一开口,席安紧跟着打配合,“春香所言非虚,海明远也认罪伏法,种种证据表明百木杀的是恶人,他在替天行道,圣人怎么能降罪于他呢?”
顺昭帝僵硬地扯出一抹笑,看着并肩而立的两国皇子,诡异地默了片刻才冷声回应,“席太子有理,朕答应放人,不过二皇子今后教人小心些,免得再让自己的属下白白受冤屈。”
顺昭帝活了大半辈子,自然看得出这些都是殷婳设的局,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跳进了殷婳挖好的坑,又有各国使节仗势,他只能硬着头皮被殷婳牵着鼻子走,最终损失惨重。
此子极有心机,万不可轻易让她回到南疆。
殷婳闻言只是微微勾唇,温声说,“晚辈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