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4章 战火骤燃!

边塞之外,云中城下;

作为汉室探入草原的‘钉子’,云中城的地理位置,实际上并不算十分优握。

放眼望去,云中周遭百里范围内,尽是绿油油的草原,除了不时经过的零散牧民,根本看不到生物的存在痕迹。

——对于云中城,绝大多数匈奴人,都是避而远之的。

至于原因,也不外乎云中城那六里长宽,却足有三丈高、二丈后的坚墙!

为了将云中这枚钉子插进······

不;

应该说,为了将云中这枚钉子,即嬴秦之后,再次插进草原,过去这些年,汉室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重!

曾几何时,中原遍地是秦腔,草原遍布黑龙旗;

而当时的云中,还不是‘云中城’,而是‘云中郡’。

对于当时,以碾压致势横扫六合,一统中原的嬴秦而言,草原,几乎和后花园没什么两样。

后世人都知道,嬴秦在一统华夏之后,在天下各地都掀起了一场‘基建强国’的运动。

青史上赫赫有名的北方长城、咸阳阿旁宫,遍布天下各地的秦直道,以及规模宏大的骊山秦始皇陵,都是那个璀璨时代存在过的明证。

而在秦‘基建强国’的重点项目中,却有这么两项,让处于科技高度发展之新时代得后世人,都不由得发出阵阵赞叹。

——第一项,是秦庭在那个物资极度贵乏、交通极为不便,科学、技术都极度落后的时代,在山林遍布的西南夷,留下了一条上千里长的五尺道!

而这条五尺道,顶着‘秦少府出品,必属精品’的质量检验标志,一直留存了上千年,直到后世唐宋年间,都还能看见清晰地道路脉络!

而第二项,更是让后世人,都只能对秦廷丧心病狂的基建能力,五体投地······

——在将直道铺满中原之后,秦廷将秦直道,延伸到了草原!

从战国时期的华夏边境:代北,秦直道一直铺到了位于秦长城北端的高阙以北!

也正是借着那一条条伸入草原的直道,秦才得以将防御性质的长城,作为北上攻伐草原的发起点,并在草原留下了一个‘见黑龙旗出现,跑就对了;实在跑不掉,跪下也能活命’的辉煌传说。

在当时,云中郡治:云中城,还只是秦长城内的边境重镇,前线物资转输的交通枢纽。

而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明明还是那个云中城,明明还是那条秦直道,但黑龙旗的传说,却早已被健忘的游牧民族所澹忘。

曾经的‘边关重镇’‘交通枢纽’,如今已经变成了汉室孤悬塞外,举目无缘的孤城;

而那条本该用来转运军需物资,送到更北方的秦长城的秦直道,如今也已年久失修,并成为了草原、中原商人往来经商的捷径。

驻扎在云中城内的兵卒,也从几十年前的大秦锐士,换成了如今的大汉边卒;

云中城的任务或者说职责,也从过去的军事交通枢纽,变成了如今的战略前哨站。

短短三十年前,云中城内的兵卒,还可以对草原予取予求;

但如今的云中城,边关将士们却只能如履薄冰,一边忍受北方寒冷、干燥的气候,严重不足的物资配给,一边还要时刻提防匈奴人的偷袭。

比起财大气粗的秦廷,汉室对于云中城,也远没有迎秦来的那么‘大方’。

对于云中城内这不足万人的边关戍卒,长安朝堂能给与的,只有每人每天半斗,每个月不过一石半的军粮配给,以及区区每人每年五千钱的饷钱。

除了物资的稀缺、兵源的不足,以及武器军械的后勤工作乏力,摆在云中军卒面前最核心的难题,就是一家老小的生计。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为了避免将士叛变,无论是兵卒还是将帅被派去戍边,都不会被允许携家人随同;

尤其是校尉以上的高级将领,在出征边关之时,更是要主动地将全家人都先送去长安,以表明自己‘绝对没有拖家带口跑路’的态度。

但云中城,就是如今唯一的例外。

长年得不到轮换,所导致的漫长卫戍生涯;

严峻的战略局势,见解提高的兵源战力要求;

再加上云中城孤悬塞外,周遭百里尽是草原的特殊性,就使得‘将士出征在外,家小留养于后’的状况,很难在云中成为现实。

所以,早在太祖高皇帝刘邦,凭借一场平城战役的‘惨胜’,将本属于华夏的北方领土大半收回之后,云中城,就成为了汉室唯一允许军卒拖家带口前往驻扎的边关城池。

当然,只允许军卒带,至于将官,以及千石以上的郡级官员(此时的云中实际上只是一座城,但行政等级还是云中郡),还是得主动避嫌,将家人留在长城以南。

这就导致了一个非常棘手,且过去从未曾发生过的难题,出现在了云中守军的面前。

——这过去,边关将士只需要上阵杀敌,英勇作战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别的东西;

除非粮饷缺发了,否则,就没有别的事能动摇这些百战精锐的军心、战意。

而在拖家带口来到云中,并度过短暂的兴奋期之后,云中城的守卒们,却开始茫然了。

——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养活才好?

云中城内,就这么大点地方,却有近万家军户生活,别说种地了,能让家家户户都住上自家的房子,都已经有些不容易;

再加上军镇必备的校场、营房,以及存放武器装备的武库、存储粮食的粮仓,再加上官署之类,根本就拿不出地方用来种田。

至于城外,都是长满水草的草地不说,就算真的有千顷良田,也根本没人敢出城去种。

别说出城种地了,甚至就连身后长城防线前来的汉人商队,都得经过许多道检验程序,才能得以顺利入城。

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作为一个接近完全军事化的军镇,云中城,是没有粮食产出的;

城中近万户人家,数万人口的吃穿用度,都需要通过贸易从外部购买。

而购买,又需要钱。

偏偏云中,属于如今汉室绝对意义上‘概不包邮’的偏远地区,中原的货物辗转腾挪送来云中,往往价格就要翻上好几番!

偏偏云中守卒的军饷,每个月就那么几百钱,别说养活一家老小了,连三五石米都不一定能买的回来······

这就导致云中城内的军户们,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困境之中。

——要想活命,就得吃饭!

要想吃饭,那就只能种或买;

可云中这状况,种又没地可种,买又没钱可买。

无可奈何之下,作为华夏历史上第一个纯军事化城池,云中城,居然开始向‘军事贸易相结合’的方向发展起来。

比如过去,需要城中军户们花费上百,乃至数百钱才能购买的一石粮食,如今却只需要家中的女卷,将中原商人送来的布匹缝成衣服,就可获得;

在中原明明已经价格亲民,在云中却价格高昂的盐、醋、酱、茶之类,也只需要军户们付出一定的劳动,就可以换回。

时日一久,军户们心中,便又生出了新的生财之道。

——给中原商人干活,所得不过是粮米、布匹,以及其他的生活物资,甚至大多数时候,也还是很难保障生活;

但若是跟北方的游牧民族······

就这样,又一个诡异的现象,出现在了云中城。

——本该在城墙上卫戍北蛮的军卒们,和沉重的家卷一起,陷入了热火朝天的手工业劳动之中;

比如中原商人送来的布匹,军户们只要稍微将其加工成布袋、衣物之类,转手就能从匈奴人手上,换取一只羊羔,乃至一头牛犊!

再后来,军户们索性也不干活了,这头接下中原商人送来的货物,回头就转手给匈奴人,坐在中间赚差价。

有了这条财路,云中城内的军户们,才总算是解决的生计的问题。

但相应的,也生出了一些本不该有的弊端。

比如:本属于汉室管制物品的书、茶,又或是金属乃至兵器,都开始逐渐出现在云中城‘倒卖’的货物清单当中;

比如,本该对匈奴人深恶痛绝的边关将士们,逐渐变的有些市侩,根本顾不上国仇家恨,只看得见眼前的蝇头小利;

再比如:本该常年紧闭,非天子诏书不能打开的云中城门,在这些军卒同那些‘老熟人’之间的坚厚情谊下,变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脆弱······

砰!

“混账!”

“通通都是混账!

长安城,未央宫。

攥紧手上那封刚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看着殿外,依旧能看到冲天乌烟的烽火,刘盈只觉一阵气血上涌,恨不能当场吐血!

“硕大一个云中城,不攻自破!”

“——这便是云中?!”

“此,便乃诸公平日所言:云中所驻之忠臣义士、忠良之后邪?!

怒不可遏的一声嘶吼,刘盈却丝毫感觉不到胸中的滔滔怒火,有丝毫减弱的趋势,索性将手中军报一把甩下御阶!

气人!

简直太气人了!

边防部队,不想着保家卫国,居然隔着一座云中城,在中原商人和草原行商之间,做起了二道贩子!

号称‘可以抵挡十万匈奴人,全力围攻三月而不破’的云中城,居然被一个贱如刍狗的胡商,一句话就给骗开了!

城破之后如何?

嘿!

——云中北城门告破短短四个时辰之后,那个主事的云中都邮,就带着麾下上万军、民跑到了马邑!

匈奴人几万骑兵,一人三骑争先恐后,愣是没追上这万把号乌合之众······

“传朕诏谕!”

“——云中都邮蔡延年,治下不严,治军无方,坐失云中!”

“诏谕传至,就地正法!

怒不可遏的发出一声呼号,刘盈只觉胸膛一阵火热,恨不能立刻飞去马邑,手刃那都邮蔡延年!

近万军卒!

数万军户!

就算抛去老弱妇孺不算,临敌之时,云中城至少也能阻止起两万人以上的武装!

两万军卒,跟几万匈奴人在城内巷战,就算打不过,也至少也该让匈奴人承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失!

结果可倒好,几万老幼妇孺,这蔡延年是管都不管,带着万把青壮生员,居然玩儿起了马拉松?

——要不是抛下老幼妇孺,就这万把号人,根本不可能逃过匈奴骑兵的追击!

最让刘盈感到愤怒的,还不是这个;

如果只是临战而逃,丢弃了妇孺老幼,甚至是在去年或明年丢掉云中,这蔡延年虽然还是难逃一死,但刘盈也绝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

可偏偏是今年!

偏偏是刘盈力主提前驻防,打算跟匈奴人在云中打一仗,甚至为此花费海量的物资、心血,发出数十道人员、军队调动之后,原定于云中城外的战场,就因为这个蔡延年,而彻底脱离汉室的掌控!

这下好了;

不等匈奴人自己退去,云中城是别想要回来了;

至于被蔡延年抛弃的那几万号人,能被匈奴人掳走当奴隶,都得算他们命好!

而本该在云中枕戈以待,坐等匈奴人前来应战的汉军,此刻却只能手忙脚乱的增援马邑。

什么打一场小仗、试试武器装备性能,甚至歼灭敌军某一支小股部队的设想,更是提都不要提。

——能保证马邑不丢,边关不破,对于汉室而言,就已经算是这场仗最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刘盈仍是怒火难遏,心中对‘专业人士’的渴望,也就愈发强烈的起来。

下定注意,刘盈索性也不再顾虑,怒目圆睁的望向身旁,那刚写完一封诏书的尚书郎。

“诏谕!”

“赐太尉信武侯靳歙几杖,见天子而不拜、见太后而不跪,与全掌天下兵马之权!”

“逢战,许便宜行事!”

“只要是太尉所求,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除了朕这方传国玉玺,靳歙想要的,都给他送去!

“无论如何,都要把马邑给朕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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