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冷眼一瞥,不怒自威,随手一点就作出一道法阵把温孤文卯扇到了另一面竹壁上,又一个凹坑毁了一面墙。
躁动的「阵炁」再无先前那般温和,反而是凶煞许多,如千钉扎肤,透过每一处伤口绞碎其中的皮肉,炁蕴被不断地抽离。
卫风将小白狐抱回到怀里,脚下一跺,另外两人也没能幸免,三道法阵压制在场三人易如反掌,全然动不了分毫。
淬体境与帝君之境何止是云壤之别,于卫风而言,碾死几人压根不费吹灰之力,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们。
卫风依旧悠闲地盘坐在床上,自言自语道“一个个的都挺有锐气。”
话音落下,压制住三人的法阵泯然崩碎,就连身上的血孔也一齐消失,连一丝痛感都不复存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你是叫李思梦吗?”卫风上挑着眼神瞟了几下,又问道,“活死人吗?”
见二人都无反应,温羣将李思梦往身后一推,冲文卯挥了下手,反问道“兽首帝君,您来一趟不能是为了闲聊这几句话吧?”
“来照顾一眼这小子。”卫风指了指温孤文卯,寻衅般瞥了一眼,道,“没成想他脾气这么冲。”
温羣丝毫不忌惮地反驳道“您一上来就给个下马威,难不成还要怪我们不欢迎您?”
“是吗?”
卫风只顾着低头抚弄小叶,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悠闲得令人发指。
温孤文卯憋了好久,问道“为什么你们都要找我?”
且不说现如今走的每一步都被人算计着,单是遇见傅慎和眼前之人这两件事都足够匪夷所思了。
当今天下的帝君哪怕不在少数也绝对不是遍地可见,可自己出来不过几十年的功夫就被两个帝君找上门来。
他们怎么可能会在自己这种人微言轻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呢?
一定有利可图。
看着卫风一时答不上来自己的问题,温孤文卯又追问一句,他深谙此次若是不追问出来个由头,那大概是不会再有机会了。
可眼前的卫风和傅慎那个老不死的不一样,傅慎的言谈拘谨,根本套不出来话,这个卫风是连聊都不会聊一句。
卫风在床上点了几下手指,一道「天地腾挪阵」显现在温羣二人的脚下,眨眼间就不知道被送到了何处,一丝的炁蕴都再也感受不到。
“坐。”他反客为主地拽过去一把竹椅甩到文卯身边,把小叶又放回床上,道“别再动歪心思,要不然我就拿赶尸的那个丫头的命。”
一听到他又提及慕容伶,温孤文卯的拳头立马攥紧了,不停地发抖,几乎快要压抑不住,“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一个个的都他妈没完了吗?!”
“长生老鬼说的是真的啊?”卫风打趣道,“还真是个情种。”
“长生老鬼?”文卯恍惚了一下,问道“你和傅慎认识?”
卫风仍是淡然一笑,道“不重要。”他语重心长地劝道,“温孤文卯,你要明白一件事,凡是能用一辈子窥探到帝君之境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不用像我和傅慎这样,单是边境上那种寻常帝君都是万中挑一的存在。”
“停!”温孤文卯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自己不是个能够听进去别人唠叨的性格,更何况这种枯燥的大道理呢?
“直说吧。”
卫风点了点头,说道“一步步从底层、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只有这样,才有资格窥探真的大道。”他巧妙地抬眼看了一下温孤文卯的神色,正犹豫不决。
“这样的人和你一样,或者说你就是这样的人。”卫风的语调平静得甚至有几分异常,“无论是我,还是傅慎,还是当年那个,都一样,一样的备受关注,一样的被人当成一枚棋子。”
温孤文卯的神情已经不再犹豫,眉头都舒展了开来,他继续说道“后来那些人发现棋盘上的棋子控制不了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你们都有这种时候吗?”
“当然。”卫风点了点头,那抹风轻云淡的笑脸还没摆出来就被温孤文卯的又一句话噎回去。
“那你还敢想法设法地算计我?”
至此,卫风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自己所见过的所有后辈都不一样,他没有年轻人骨子里的那一股热血,亦或者早就凉了,给自己的感觉始终都死气沉沉。
一双沉寂的明眸中尽显着他的心思,看不透的那种。
似乎全都被藏着,又似乎全都摆在了明面上。
单是对视这副空灵的瞳孔,同飞禽走兽无差,没有半分人该有的「人气」,也没有半分修士该有的「气度」
除了「慕容伶」这一根软肋,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每一处「弱势」都是铜墙铁壁,他表现不出来自己预料中的胆怯,哪怕身处刚才那种「绝境」之下,自己在他眼里也只能看到一些阴狠的心思。
卫风伸手扣向他的左眼也未有胆怯,双目仍旧瞪着,只是无神而已,“那老鬼说你现在还不到两个纪子的岁数,怎么和常青子那个家伙还有交集?”
文卯缓缓推开他停在自己眼前的手臂,指着自己的两颗死眸问道,“你说这个?”
“是。”卫风回身打开了窗,窜进来的晨风让人精神了许多,又问道,“你知道「天人洞观」这一秘法有多少人爱而不得吗?”
“不知道。”温孤文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大用。”
卫风勾着嘴角一笑,道“那是因为你还到不了烂逍遥的程度,你现在无非也就是能看到经脉的运行和寻常修士的行动,若是遇见那些个专精「身法」层次的修士,恐也看不透。”
“常青子当年能到什么程度?”文卯不解道。
「无道神域」
卫风高举左手二指从眼前划过,狂虐的炁蕴迸出,二人瞬间置身进一方崭新天地,与傅慎那一次颇为相似。
只是这一方天地根本没有上一次的舒服,昏黑的空间中若隐若现着暗紫色,脚下的土地异常粘腻绵密,像是陷进了泥沼似的,空中飞舞的是肆乱动荡的各种炁蕴——天道、阴阳、五行,三气皆不乏其中。
当属动荡之地。
体内流淌过经脉的炁蕴也纷纷被打乱,快要逼出了体内,「失道感」取代掉了先天之炁,能够清晰地察觉到固有的思维愈发僵硬。
与傅慎的那方天地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潜移默化人的意识。
温孤文卯强稳住心神,他心里清楚得很,无论是傅慎,还是卫风,之所以把这种东西搬出来,无一不是为了绝对的主动权,他同样想打探自己的底细。
“小子,我刚好问你个问题,你要是回答得让我满意,我教你控制领域,如果我不满意便不教你,你也不亏。”
文卯四处打量着神域内的「失道光景」,那股荒凉又空虚的心绪油然而生,总感觉心里空荡荡得不舒服。
“先撤了呗?”
神域内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传出,荒凉的「失道光景」一点点裂开,二人仍旧在那间竹屋里对坐。
卫风只一个问题,问道“你现在喜欢的这个丫头,如果她发生了变故,你认都认不出的那种,你会怎么做?”
“你想问我会不会移心别恋吧?”温孤文卯能通过那双清水眸看到他的真诚,尽管只有一丝,也不再拘束着自己,难得交心道,“其实阿伶也没说喜欢我,现在的事情也都是猜的,还会不会再见到都不好说……”他将蓝衫褪下扔到了一旁,故作轻松态地说道“最起码我现在喜欢她,其余的无所谓了。至于你说的变故什么的,更无所谓,毕竟再见面的时候能不能认出来都很难说。我只是觉得,如果喜欢,好歹要彻底一点儿,哪怕是真有什么变故,我也会想着爱屋及乌。”
卫风叹了口气,撑着双膝直起了身子,两只手全都搭在了文卯的肩头,违和的露出了笑脸,道“彻底一点儿。”
语罢,「天地腾挪阵」再现,李思梦和温羣又不知道从哪里被带了回来,卫风眯着眼又打量一番,问道“我刚才问了,你是叫李思梦吗?”
“是我。”李思梦难知一二地指着自己问道,“您认识我?”
卫风摇了摇头,道“我在许安年那小子那里见过你的画像,挺传神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来是李思梦眉眼下的那颗泪痣太有辨识性了。
“您认识安年?!”李思梦有些着急,立马跑到了卫风身边,追问道“您能告诉我安年到底怎么了吗……为什么……”
两行美人泪似檐上雨滴,淅淅沥沥地滴落下,一幅思夫伤神的模样惹人怜悯。
生死本就一茬接着一茬,或雨后春笋,或风中枯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卫风所见过的死人多如愁发丝,哪怕是昔日的知己、挚交死在面前,也不是没见过,早就习以为常了,的确理解不了她的情绪。
“边境「丁字营」军领——许安年,上一次「大乱颠覆」时的「死字旗」执旗人。”卫风仍旧冷言道,“死的光荣。”
得知这许安年的经历,文卯一时间恍惚,问道“他什么境界?”
“半步帝君,只差临门一脚。”卫风刚说出口又一愣,问道,“一万年前就死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吧?问这个干什么?”
温孤文卯只是以「一面之缘」作了个解释,并未细说。可若是回忆起来「尸林」中与他交手的那一番战,表现可圈可点,哪有半点的百圣之姿?
不过事不关己,还是高高挂起好了。
“丫头,你要离开这地方吗?”卫风指着李思梦,问道“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待着,我带你出去。”
文卯冲李思梦使了个眼色,试探道“你可不像什么好人。”
“什么叫好人?倘若说起来的话,安年勉强算我半个徒弟,有些御兽的天赋。”卫风丝毫不在意这几人的猜忌,指了指温孤文卯,说道“我在这地方待到年末,到时候无论你学不学得会领域的掌控,我都会走。”
“那我提前谢谢您了。”
卫风苦笑着叹了口气,“你的表情真心惹人烦啊。”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一脸假笑寻衅的模样,直摇头。
“你们把我当成打趣的棋子儿,难不成我还得跪下给你磕一个吗?”温孤文卯满脸的坦然,仍表露不出胆怯。
自这一路走来,他很清楚自己身后的背景,那个人的名头这么盛,只要他还没把自己当成一颗弃子,那就一定没人能动的了自己。
卫风也能看透他的心思,仍然笑得云淡风轻,道“温孤文卯,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被人追杀了好几次了,很少有人运气像你这么好,我们身后的人几乎都把我们当成「死子」,巴不得我们早点去死,你身后的这位并不像他们,他对你很重视,而且当今的「祥和天下」,还没有人愿意和他对着干。”
“你打不过他吗?”文卯问得很直接,卫风都耐不住性子笑了,回道“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那家伙能杀了我。”
一直都沉默着的二人在听到卫风这席肯定的话后同时有所反应,且不说同境之中可斩杀对方都难如登天,更何况帝君之境的修士若是想要跑便绝对能脱身这一说法人尽皆知。
兽首帝君居然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这句话,那便不是唬着玩儿了,那人应当是真的能做到。
“对了,那个赶尸的丫头现在正和长生老鬼的老相好习丹道呢,你要是不精进点儿,要被甩下了。”卫风提醒道。
“嗯。”温孤文卯没有追问什么,他打心底里相信慕容伶,但是对于卫风,还做不到这种地步。
卫风也能看出来他的顾虑,不再拿话茬勾他,问道“你们不去「精堂阁」听课吗?”
“去。被你浪费时间了。”文卯解释道。
“哈哈。”卫风仍旧不在意,“走吧,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