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来,藤君宜就后悔了。
她本来是想说成婚一事太过仓促，她还舍不得离家，等过一两年的时间再说,可那一刻只想着要快刀斩乱麻，那句话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
她看着崔渐离的表情凝固住,心里一下非常难受，可话已经说出口了，还是彻底挑明了为好。
“我离魂的这一年中,魂魄偶然寄于一名女子身上,也是在那段时间,我认识了他,他……对我很好,特别特别好，如果不是他,我的性命也没了，再加上我与他朝夕相处,自然而然……”
她胡编乱造，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了。
“他是谁？”崔渐离问。
他才回血的面色重新变得苍白，一双颜色略浅淡的墨眸浸着凉意,面不改色，却能让人察觉到他平静下压抑的惊怒。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见他这个模样，藤君宜心下一跳,紧张了起来。
崔渐离闭了闭眼，胸膛急促起伏了好几下，冷静了些,他勉强露出一丝笑,“洛儿,别害怕，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我知你魂魄离体的日子无依无靠，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有人对你好，我自是高兴，那人定是个好人才让你记挂着他，不过……”
他压住那种荒唐和混乱，以及像是被刀子捅了一刀的闷痛，哑声道：“不过那只是感激之情，和男女之情是不一样的。”
藤君宜的唇无声翕动，说不出话了。
那些话好像真的伤到了崔渐离，他唇角牵着的笑十分僵硬，那话与其说是对她说的，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他的眼神依旧是温和的，手掌抚过她纤细颈项边的乌发，指尖微微冰凉，“洛儿，你年纪还小，有一些事分不清，成亲一事不着急，你别怕，我们慢慢来。”
藤君宜认真地注视着他，她知道崔渐离是在自欺欺人，从她醒来到现在，她露出的破绽已经够多了，可他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哪怕她直言心中有了别人，他也只是说她弄错了。
她在等他生气，可他没有。
……就好像已经有所预料一样。
“阿离，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藤君宜问。
崔渐离：“……猜到什么？”
他冷静了许多，眼神有几分冷淡之意，已经看不出刚才的失态了。
藤君宜认为自己再说下去也没用，既然他不谈婚事了，那她没必要再往他心口插刀子了。归根结底，她心中对他其实是有情意的。
只不过那点情意和回家的念想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
藤君宜回到府中。心情比出去时还沉重几分，崔渐离的反应让她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只能作罢。
实在不行，那她干脆换马甲攻略第三个算了，藤君宜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所以一回到房内，她立刻问系统：“如果我想要换马甲，随机投放能有选择吗？”
“算了。”自觉这个问题傻得不行，藤君宜换了句话问，“如果提前选好攻略人物，下一具马甲的身份能与之相关吗？”
系统听懂了她说的话，回答道：“随机投放无法确定。”
也就是说，不能。
她叹了口气，有了点聊天的心思，“若是我和崔渐离真的成婚了，也找不到理由离开这里去攻略第三人了，这该如何是好？”
藤君宜几乎不曾与系统这样交流过，她大多时候心里都有谱，做好决定后才会和系统说话，这是第一次征求系统的意见。
系统：“……玩家可拒绝崔渐离的求婚。”
那道向来带着几分官方腔调的系统声音在一瞬间有些惊讶。
“就算拒绝了也没这么简单，当初我对崔渐离情根深种，他还为了我喂养三生幽冥，虽然我说了在离魂的日子里喜欢上另外的人了，但是依照他的性子是一定会想办法把那人查出来……到时候若是闻人渡也知道了……想来我要离开就更难了。”
她不敢小瞧崔渐离，她知道他暗中一定还有许多不曾展露过的手段，以他的头脑，夏三清这具马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扒出来了，再加上闻人渡，只要仔细一想那些违和之处，他猜到什么也不稀奇。
系统显然也知道她的顾虑，沉默了片刻，说：“玩家可选择拖延时间。”
藤君宜讶异：“什么意思？”
系统：“您可选择攻略完第三人再答复崔渐离。”
“若是成功，那时我已经回家了。”藤君宜说，“我没必要再见任何人了。”
她是一具血肉之躯，她会在崔渐离和闻人渡相处之时感到心悸，她的心脏会加快，她清楚地知道，她同时喜欢上了两人，或许这点情感不足以称之为“喜欢”，因为比起回家这个念头，那点感情太过微不足道了。
她可以愧疚，可以难过，但独独不会有眷恋。
——
崔府，聚灵阵中。
滂湃却又温和的灵力在聚灵阵中无形地流淌着，越靠近深处，灵力就愈是丰沛，几个崔府的核心弟子进入后朝最里望了一眼，那里有一道隐约可窥的修长身影，白色衣衫在若隐若无的灵力遮掩下仿若静止的流云。
“少族长一直在里面？”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好像是，前日我看见少族长的脸色不太好。”
“藤府的二小姐都回来了，不是该商量婚事了吗？”
少族长心仪藤府的二小姐在崔府算不得秘事，甚至可以说人尽皆知，在过去近一年的时间里，少族长频繁进出藤府，族长也曾透露过曾经与藤府那位找回来的二小姐有婚约，故而族中弟子也猜到了少族长是去与那位二小姐见面了。
这消息在族中一经传出，那些原来对少族长抱有恋慕之心的女弟子大多都偃旗息鼓了，也不再有事无事都往少族长面前凑了。
听说最近那位二小姐刚从一处秘境中回来了，近日都不打算出门，应当是两家要商量履行从前定下的婚约了。
这应当是件大喜事，可不知为何，前日有人看见少族长回来后有些不同寻常，在这聚灵阵中一待就是三日，直至现在都没出来。
坐在聚灵阵深处的崔渐离不知其他人对此的揣测，他闭着眼，周遭的灵力温顺地从身体的毛孔钻进体内，一点一点滋养着经脉灵窍。在他脚边，一只浑身雪白的灵兽懒洋洋地趴着，毛发柔软的尾巴正一下又一下闲惬地晃着。
过了良久，他终于睁眼了，苍白的唇恢复了颜色，那因为取出太多次心头血的脏器和心脉感受到了一种轻缓的舒适和轻松，就连呼吸都轻盈了几分。
那宛如清水般的灵药喝下去后竟是有这般效果。
那到底是什么？
衣衫下，那颗搏动的心脏再度侵染上难言的闷痛，那是因为想起了那句“我心中有了别的人了”。
她给他这些灵药，是因为不想欠他吧。
只要一想到这里，崔渐离就感受到一种凌迟般的痛楚，还有一股不甘和愤怒在他的胸腔窜动，平生第一次感受这种情绪的他近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和意志去压下那些，饶是如此，他微微不稳的呼吸还是让一边的满满惊动了。
满满甩了甩大尾巴，透亮的瞳孔映出他冰寒的面色，它走了过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腕骨。
崔渐离抬起手摸了摸满满的脊背，灵水兽柔软的身躯舒展开，张嘴吐出了一颗灵珠，灵珠自主地飘到了他的手心，然后缓缓渗透进去。
然而以往这般能令他心神和缓的灵珠却不再奏效。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急匆匆地跑进聚灵阵中，径直朝着最里奔去，在离崔渐离三四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少族长，族长说有急事，让您赶紧去找他。”
崔渐离蹙了蹙眉，“什么事？”
“好像和藤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