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本男走向池潭边站好了桩,花费了比以往更多的时间来平复有些剧烈的情绪波动,调身、调息、调意,将重心深深地沉入了地心,像一棵树一样扎根进地下抓握住了泥土和大地,屹立在地上让每一根毛髪像枝叶一样迎风招展,身体平静的如同一动不动的枯木,可在看不见、摸不着的身体内部却有澎湃的生命力量如同长江大河一般奔流涌动着生生不息。
庄铸也收拾好后悔的心情沉浸到了人树合力的超感官知觉之中,想要把清晰的视野往乔本男所在的方向倾斜却又害怕自己关注的太过无礼真把她给惹恼了,又想到是不是可以委托宝石代劳,可又感觉宝石或许也是个鲁莽的雄性,若由宝石来看大约也会像自己一样把乔本男给惹恼了。
可要是就此放弃吧,刚才让自己后悔不迭的那些错误不就都白犯了吗?真真的有些进退两难呢,庄铸复杂矛盾的心情在大树那平和安宁地抚慰之下渐渐舒展,不由地想到要是大树老友也能像宝石那样帮忙维持超感官知觉就好了,以植物那平静到几乎没有的情绪,大概看得再仔细也不会被乔本男给发现的吧?
这一念刚动便感觉大树那本能的渴望着向更大更远处探索的意向竟然真的往乔本男所在的方位收缩,不多时一幅全息立体内外通透的人形影象就通过大树呈现在了庄铸的意识里,庄铸猛地一惊生怕那乔本男发现不对就要跳将过来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呆坐在长椅上几个呼吸以后却发现她仍旧站在原地炼功,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庄铸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将超感官知觉完全交由大树老友来维持,自己沉入意识之中多出来的那幅人体全息投影研究了起来。首先,乔本男真的很美,在这全息立体内外通透的影象上把她那久经煅炼的健康活力之美越发的体现了出来,庄铸欣赏着意识之中活色生香的人体影象痴迷不已。
这幅影象并不是静止的,内外通透的光影显示着澎湃的生命力量在人体之中以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十五大络为主干大枝的经络糸统中运行流转,就象是奔流不息的长江大河一样浩浩荡荡地维持着人体这个小巧却又复杂精妙的生态糸统,五官、大脑、五脏六腑三焦内分泌、神经、血管、淋巴、骨骼、筯腱、肌肉……
所有形而下的物质器官居然都是在形而上的能量循环的供给之下才维着健康、顺畅、和谐的生命活动,形而上的能量统合了形而下的物质并缔造出平衡自恰的生态系统,产生了圆融无碍的生命秩序,人才能够健康舒适的好好活着,如果这生态的系统失衡了大约也就是病了,如果这生命的秩序被完全地破坏了,大约人也就死了。
乔本男这一次站桩的效果并不好,心里提防着可能注视过来的龌龊目光,意识中便有了挂碍,她深知上乘的内功心法在整个江湖之中有多么珍贵,也估量到了庄铸那位随手就将人带入天人合一之至境的师父有多么恐怖,所以她已经做好了微稍被冒犯到也只得强自忍耐下来,留待将来自己甚或是合师门之力勉强能打得过那位如神如魔一般的絶世强者以后再去讨个公道。
不过也只能是稍微呢,如果盯过来的视线实在太过龌龊下贱了,她也做好了拼却这条性命不要,也得立即讨回公道的准备。杀人之后如何毁尸灭迹,又如何故意与师门闹翻,最后再如何改头换面连带着改名换姓远遁西域、欧、美的计划都在真侠级别有如神来之妙的思维里打好了草稿。
不料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预料中可能有些龌龊甚至非常龌龊特别下贱的注视,正当她松了一口气打算等会儿收了功再好好地嘲笑那个比女人多长了一根废物的雄性有贼心没贼赡时,真侠那敏锐的直觉感知到了好像有什么在慢慢地打量过来关注着自己,那个正在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的意识分外的平静、安宁而又温和,不带有一丝一毫人类雄性那种丑陋的龌龊欲望。
「原来他真的没有存半分的邪心呐?倒是我自己给自己加了许多滑稽戏错怪了人家,也是啊~能被那如神仙一般的絶世高手挑中了的传人或许不算太聪明,可心性上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若真的是个龌龊的小人又岂能入了神仙的法眼呢?」乔本男对江湖险恶知之甚详,可是对于超能力能够办到多么神奇的事情却一无所知,植物的意识里当然没有人类雄性的生理冲动了,她竟然还以为是自己错怪了庄铸。
乔本男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植物那平和而又安宁的生命意志温柔地抚慰着她的身心,于是她便懈怠地进入了比以往站桩时还要深沉的定静,师门所传的青木长春功在植物的生命意志抚慰下似乎有了不小的进益和完善,以往维持起来感觉还有些勉强的内力循环现在竟变得顺畅了许多,原本有些障碍滞涩之处也渐渐地消溶圆通了起来。
「真不愧是神仙秘传的上乘内功呀,只是以灵觉关注着竟已让我有如此好处,方才我还在想一些有的没的,真真的是叫我羞愧无地了。」乔本男感受着在植物生命的关注之下自己所受用的滋润,又对自己错怪了庄铸的事懊悔起来。
许久之后乔本男收了功,庄铸也在意识里注意到那个全息人影有了动作,可内部剧烈奔流的生命力量却放缓并平静了许多,便连忙收回了超感官知觉正襟危坐起来生怕乔本男要找他说说规矩。
乔本男瞧见他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不由地摇头失笑,自顾自地走向了长椅坐下来,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啦,方才是我错怪了你,真的很不好意思呢。」
庄铸挠了挠头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道歉,看见大树老友伟岸的身影忽然想到了可能是因为植物的抚慰平和了她有些激动的心情,便也放松下来说道:「像这样子入定很舒服呢,我在这里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比躺在床上睡觉还要舒服呢。」
乔本男点了点头附和着道:「你家的修行方法着实高明,与我的桩功极有裨益,今夜行功的进益比以往都要大得多。」
「能帮得到姐姐就好。」庄铸这句话说的倒是颇为诚恳,对于这位跟他说了好多江湖故事的女侠姐姐他真的充满了感激。
乔本男微微一笑又接着问道:「方才你盯着我看了那么久,可看出了什么名堂来吗?」
「姐姐的内力如同长江大河奔流不息……」庄铸斟酌着字句小心地说着,生怕被乔本男瞧出什么无礼的端倪来,见她仍旧微笑不减便接着往下说去:「只是那生命力量的循环看起来好像有些勉强,多少有些为之而有以为的费力之感,还未能一劳永逸地为之而无以为……」
乔本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那能够勉强为之而有以为的功夫已经是江湖上只有久远传承的名门大派才能够拿得出来的正经功夫了?许多没有传承的可怜人就连那为之而莫之应的功夫也不得不将就着炼呢。」
「居然这么惨的吗?」庄铸惊讶地张大了嘴。
乔本男瞧见他那副何不食肉糜的讶异表情,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了,又似乎不再意让自己继续再更苦涩一点,带着些有气无力地接着说道:「哪能都像你一样,一开始就炼的是为之而无以为的高明功夫呀,真真的是刚踏入江湖就被泡在蜜罐子里了。」
「刚开始着实要为之而无以为,纯熟了以后还得渐渐地转向无为而无以为……」庄铸老实地说着自家在修炼内功时的感受。
乔本男听得他这平淡无奇的语气,饶是混迹江湖已久的资深女侠也不由地有些心若死灰了,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无力地靠坐在了椅背上。
「要不……姐姐你便与我做个奴婢又有何妨?」庄铸瞧见她这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由地又说出了一句不经脑子的蠢话,刚说出口又有些后悔不迭,生怕乔本男真的跟他翻脸。
不料乔本男竟象是没有多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打趣地说了一句:「你这只有一个『咚』的战斗力在瞎想一些什么美事呢?姐姐这么厉害的一位女侠哪能为了区区一套上乘内功就把自己轻易地贱卖给了你?真想要捉我做个奴婢可别指望你那如神仙一般的师父,若不是被你亲手捉了来的我纵做了奴婢也不会心服的,小哥哥可要好好努力了哟,姐姐等着你打得过我的时候再来说这等不知轻重的疯话。」
说完乔本男就一溜烟地跑了,脚歩飞快,以庄铸的眼力都有些追之不及。